第43章 意外 “這又何必
蕭熠本也不能一直握着她的手, 順勢後退了一步。
只是他到底還是低低再回了一句:“我知道你可以。我只是我不想放開而已。”
賀雲櫻并不理會,幾乎就是在蕭熠的後半句還沒說完之時, 就已經重新搭弓放箭。
雖然是花會裏給女眷玩樂用的軟弓繡箭,但賀雲櫻身姿矯健英氣,挽弓搭箭手法猶如行雲流水,迅速卻不混亂,只聽嗖嗖嗖三聲連響破空。
随即嗒嗒嗒!連珠三箭全中靶心!
葳園裏先是靜了一瞬,随即驚嘆叫好聲連成一片,衆人不由紛紛鼓掌喝彩,贊嘆不已。
賀雲櫻又回眸看了蕭熠一眼,将弓遞過去。
與此同時,另一側投壺射覆的玩樂便沒這樣精彩了, 哪怕是手裏還拿着令牌或竹簽的人也都紛紛往這邊看過來,也有人對這些并無興趣,只坐在旁邊吃茶說閑話。
于是很自然的,就有下人過來送茶送點心, 皆是一色幹淨整齊的灰衣小厮與綠衣小婢, 進進出出端茶送水。
不知是否今日賓客太多, 或是花園東側擺設投壺射覆之物以致過倒狹窄,第一輪換茶倒是沒有什麽,第二輪換茶時, 也就是當賀雲櫻贏得滿堂喝彩之後,将軟弓交給蕭熠時, 東側便有一個小婢女絆了一跤,茶水甜湯潑了賓客一身。
這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蕭熠與賀雲櫻身上,被弄髒衣裳的孟欣然又是個大方性子,當然不會大呼小叫地責罵婢女, 甚至還伸手主動将那小婢女扶了起來:“沒事沒事,我換個衣裳就好。”
剛好旁邊的尹瓊江與尹六叔也都同樣長衫下擺被沾到了甜湯,身為主家當然連連致歉,随後幾人便一同從另一側的月門出了葳園。
而這時蕭熠剛好拉開了那張小弓。他身量比賀雲櫻高了半頭有餘,更加颀長挺拔的身形去挽這張弓看着多少是有些兒戲,但蕭熠俊秀如玉山的面容上卻并無戲谑之意。
步伐微錯,搭箭開弓,目光專注而銳利。
若說先前賀雲櫻射箭是秀影英姿,如獵場健兒,此刻的蕭熠卻有如沙場利刃,鋒銳無匹。
連賀雲櫻都有瞬間的微微屏息,更不要說其餘圍觀的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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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嗖地一聲,繡箭飛射如流星,準确地擊中了賀雲櫻第一箭的落點。
而後不待衆人彩聲響起,嗖嗖嗖!
同樣三箭連發,亦是連珠三箭全中之外,完完全全地打在了剛才賀雲櫻三箭的印痕上!
此時衆人的震驚自是比剛才更甚。
因為這等茶會射箭的靶子很大,所謂的靶心也比尋常靶心更大,足有尺許,為的就是讓閨秀或貴戚少年們更易中的。
而為免失手誤傷,所有的箭枝都是軟布包頭,頭上沾了一點點顏料,這樣打在靶上雖然會掉落,卻也能清楚看到擊中何處。
先前賀雲櫻四箭全中,都是擊中那尺許靶心的正中左近,已經極其出色。
而蕭熠能與賀雲櫻一樣四箭全中并不稀奇,但他箭箭全都打在賀雲櫻剛才箭枝擊中之處,那所瞄之準根本不是靶心,都是那不過指甲大小的印痕而已!
驚愕過後,自然是如雨如雷的喝彩聲響起,閨秀們還收斂些,貴戚少年們甚至跑過去看那靶上的印痕。
連同小厮丫鬟,也都紛紛鼓掌,也有來得更晚的親故平輩,一踏進葳園也顧不上什麽掣簽,便被拉着過來看這箭靶,好一頓評說。
熱鬧之勢,與在天音寺的棋亭前很是相類。
“兄長好箭法。”賀雲櫻開口敷衍之前,先向葳園東側掃了一眼,見孟欣然與尹瓊江、尹毓并左近幾個小厮下人都不見了,只有窦啓明獨坐出神。
雖然知道孟欣然的計劃,卻還是難免有一點挂懷,但她也不能顯出知情,又随口向身邊的蕭熠笑道,“果然是獅子搏兔,亦盡全力。”
蕭熠沒有順着賀雲櫻的眼光望過去,他此時已經大約猜到,無外乎便是幾種反殺的法子。
安逸侯本人不管有什麽籌謀,只說孟欣然的性子,絕對是有仇當場就報。
對于尹三的計劃,若是完全預防拆解了,等于抓不到尹三真正動作,只能長輩們背地裏談談條件,論的仍舊是“誅心”之罪,而非人贓并獲。
所以要真讓尹三吃個大虧,必須引蛇出洞,孟欣然顯然就是這樣打算的。
因此蕭熠反而并不關注那個方向,目光仍舊只在賀雲櫻面上,低聲應道:“我全力所搏的,只是跟上你而已。”
“這又何必。”
身在昭國公府,賀雲櫻同樣不想走心太過,直接避開蕭熠目光,眺望遠處:“兄長是人中龍鳳,鵬程萬裏,何必再在此處耽誤呢。”
蕭熠心頭微熱,剛要再說,便見魏文霜拿了一盒花簽過來微笑溫柔,袅袅婷婷:“王爺箭法精絕,實在是文霜生平僅見。先前已經聽說王爺才學過人,棋藝卓絕,當真不曾想到,在箭法上也有如此造詣。”
說着将那盒花簽又向前一送,請蕭熠與賀雲櫻各取四簽,作為剛才射箭的分數表記。
賀雲櫻聽着魏文霜向着蕭熠的這番稱贊,便想起前世裏這位才女冰清玉潔,凜然大義地寫詩斥責攝政王暴行,以及與蕭熠在天音寺中偶遇的情形種種。
她不由唇角微揚,随手拈了四張花簽,又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聽着魏文霜繼續贊揚蕭熠。
然而蕭熠這時卻懶怠再敷衍了,他直接邁步繞開魏文霜,直接到了賀雲櫻身旁,與她并肩站在一處:“謬贊了。如此小技,贻笑方家。妹妹代我掣簽罷。”
魏文霜多少有些尴尬,蕭熠行動之間自有一股理所當然的氣勢,說是不給面子,的确一點也沒給。但言語之間也沒有任何能挑出來的冒犯之意。
當下只好勉強笑笑,還是将盒子再遞給賀雲櫻:“如此,那請縣主為王爺再取四枚罷。”
賀雲櫻剛伸手要再拿,便聽葳園東側外頭有混亂的腳步聲傳來,随即便有小厮慌慌張張地往裏跑,面上惶恐非常,一時間都不知道是應該找二公子尹瓊海,還是大姑娘尹瓊林。
再下一刻,孟欣然的丫鬟甜棗也跑進來了,卻是向賀雲櫻過來:“縣主,您快來看看!”
賀雲櫻本是與孟欣然和甜棗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此刻飛快地與甜棗對個眼神,然而對方的眼神裏卻有些古怪。
倒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好像有些難言之隐?
賀雲櫻這下就真的有些提了心了,趕緊應了甜棗便跟着過去。這番動靜當然就不算太小,葳園衆人都是宗室公卿家的平輩,各色後宅風波都是見慣的。
當下就有人立刻跟着想去看熱鬧,也有人是性子好靜甚至是保守些的,不喜這些後宅風波,就留在原處,甚至直接要去找長輩的。
賀雲櫻跟出葳園前唯一多看了一眼的就是魏文霜,按着先前青鱗衛抓回來的小厮與丫鬟嘴裏的話,好像所有的籌謀都是尹三一個人的。
按着小厮的說法,尹瓊江本來就不想要孟欣然這件親事,又聽說了昌敬侯二公子魏喆與人酒後打賭,可以親到孟欣然,因而更加覺得孟欣然行為不端,定是與魏喆有些首尾,幹脆就想促成這件事。
這件謀劃從頭到尾,都跟清白嬌弱的表姑娘魏文霜沒有關系。
若真是如此,那麽嬌嬌弱弱的魏文霜見到這樣的變亂,大約應該有幾分驚慌或是迷惑罷?
不出意外的,魏文霜遲疑了一下,還是挽着尹瓊林一起過去了,好像很是關切,卻并沒有真正的驚慌疑惑。
不過賀雲櫻也就是掃了一眼,更要緊的還是快步過去,看看孟欣然的種種預備到底有沒有發揮作用。至于蕭熠,她不用看也知道,他定是一步不落地跟着她的。
随後衆人很快一齊穿過甬道回廊,趕到葳園東面兩重院子之後的假山魚池,到了便皆是一怔,随即明白了為什麽趕過來的小厮與丫鬟這樣驚慌,卻又說不明白。
只見剛才還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三公子尹瓊江與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昌敬侯二公子魏喆,兩人都衣衫不整委頓在地,滿臉通紅加青腫,一個額頭破了見血,另一個左眼烏青,兩頰都是巴掌印子,身上衣衫濕了大半。
而孟欣然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想要站起來又不大方便,臉上也是神色複雜,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
站在孟欣然,與尹三魏二當中的,則是袖子已經挽起來的尹六叔。
剛才他在方亭裏畫畫,一身天青長衫,頭戴儒巾,談詩論畫溫文爾雅,看着就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樣。
但此時臉上帶着怒氣,衣衫雖然并不雜亂,但是袖子與前襟都挽起來了,露出的小臂肌肉極其結實,看着就像是剛打過一架似的。
不過看看尹三魏二兩人的樣子,與其說打過一架,不如說打過兩人。
“這,六叔,這是?”尹瓊林與尹瓊海皆是大驚,也摸不着頭腦,這位小六叔雖然年紀與他們相近,平時卻不太一起玩樂,但也從來沒起過什麽沖突。
這在府中大宴的日子,是個什麽情況?
只聽尹毓冷冷哼了一聲:“什麽情況,自己問他們吧。要不是欣然侄女攔着,我直接打斷兩人的狗腿!”
言罷轉身,走向孟欣然,聲音又溫和下來:“你的膝蓋怎麽樣,現在還疼不疼?叫人拿軟轎送你回府罷。”
甜棗和賀雲櫻這時候趕緊過去,才看見孟欣然裙子的膝蓋處有點泥污,不知是摔了還是磕了。
孟欣然就着甜棗與賀雲櫻的相扶站起來,先向尹毓勉強一福:“沒那麽嚴重的。多謝六叔。”
平日裏那樣爽朗清脆的聲音,此刻卻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