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錯了 【已重寫,需重看,已……
清風徐來, 陽光和煦,灑在五雲塔上的金輝亦帶着柔和。
孟欣然之事既然議定了要一起去昭國公府, 那麽在事情進一步變化之前,便沒有更多需要商量的。
前生蘅園的事暫時不想再仔細分辨,孟欣然的插曲又說完了,賀雲櫻與蕭熠居然有那麽一瞬的相對尴尬。
要說就此将先前之事徹底揭過,莫說賀雲櫻心裏還遠遠沒有過去,便是蕭熠想到前世十年種種,亦不敢作此想。
可兩人曾經在一起的日子那樣多,千絲萬縷的事情真的一件件再翻,卻也不知從何說起。
“沒旁的事,我先下去了。”賀雲櫻又看了一眼蕭熠的臉頰。
她剛才雖然是氣他拉拉扯扯不松手, 才打了他兩巴掌,但到底還不至于用盡全力。經過剛才在暗格裏耽誤了那許多工夫,痕跡已經大致消去,看着也沒什麽指痕印子, 便想轉身走了。
蕭熠卻将她叫住, 只是這次沒有直接動手去拉:“雲櫻, 等下。你真的沒有跟母親提……”
“提什麽?”賀雲櫻微微詫異,但心思一轉,想起了先前她沒聽懂的, 也就是最初兩人剛剛上到塔頂時蕭熠的話。
彼時蕭熠并沒有好好說,而是上來就那樣憤怒地質問, 反倒将她心裏的火勾了起來,直接牽扯到了兩人的前世恩怨。
這時兩人皆徹底冷靜下來,賀雲櫻再想想,忽然就明白了:“跟母親提婚事?”
“咳。”蕭熠幹咳了一聲, 雖然覺得自己此刻太過計較,可不得着一句賀雲櫻的準話,心裏到底懸而未落。
再三斟酌,還是含糊地将母親所提許配蔣際鴻的意思大致轉述。
“哦。”賀雲櫻聽了,便點點頭,“母親這樣想,也有道理。”
“有什麽道理?”蕭熠原本要放下的心登時又提了起來,“這并不是你與母親說的罷?”
賀雲櫻擡眼望向他,蕭熠這時已經沒有先前的怒氣,但眼底的那幾分擔憂,竟也沒有沒有全然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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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我提的,我也可以考慮的。”賀雲櫻并不是矯情的性子,她真的又順着想了想,坦然應道。
蕭熠不由氣結:“蔣際鴻哪裏值得考慮?他雖有幾分聰明,卻也沒有比你更聰明,先前下棋,我也不想損他臉面太過,總是要——示好——幾分。”
他随口這樣說着,眼見賀雲櫻眼光漸轉犀利,不由最後幾個字便遲疑了些。
“什麽叫沒有比我聰明?合着我就是最笨的,所以連我也沒比過就不算聰明罷?”賀雲櫻簡直要氣炸了,什麽情愛婚嫁都先丢在一旁,直接上前一步質問蕭熠。
蕭熠雖然沒有後退半步,但口氣還是迅速回轉:“我的意思是,蔣際鴻在外頭說什麽才子名聲,但聰明才智并不如你。他配不上你。”
“蔣際鴻配不上我,因為他的才子名頭是虛的,因為他不夠聰明,因為他連我也比不上,因為我還是笨呗!”賀雲櫻當然不買賬,直接四連問怼到蕭熠臉上。
“我——我說錯了。”這時蕭熠心頭終于靈光一閃,懸崖勒馬,将進一步解釋的話全壓了下去,直接讪讪垂目,“除了他配不上你這句話還是真的,旁的,是我說話不妥。”
“我知道,殿下你最聰明,什麽事都是你算計得最周全。當你也算計不到的時候,就是命。”賀雲櫻撇了撇嘴,“那你也不必将瞧不起我,說得這樣明白。”
蕭熠此時方知,自己的聰明其實并不夠用。張了張嘴,還是不知道如何辯解。
他的确覺得旁人才智謀略不如自己,不管是輔臣宗親,或是書院同輩,更不要說宮眷或女眷。
但說這便是瞧不起賀雲櫻,他覺得沒有,可又無力多辯解。所幸前頭服軟已經開了頭,此時再繼續倒也沒那麽難:“我錯了。”
與他先前的慌亂急躁,并她夢裏的眼淚哭泣一樣,蕭熠向着她的低頭,都是賀雲櫻前世今生兩輩子裏頭一次見到。
因為即便在母親霍寧玉跟前,蕭熠看似是溫良孝敬的,但她知道,蕭熠心中對母親是有幾分“包容自家老太太”的忍耐。
他未必真的覺得自己錯,只是母親上了春秋,身體又不好,哄着便是。
那此刻是真心的麽?
“你這是——糊弄我。”賀雲櫻險些便說出一個哄字,但話到舌尖又覺得太過暧昧,還是換了個詞,同時低頭轉身,“我先走了。”
“雲櫻。”蕭熠好容易得了這樣的機會與她說話,前世的事情還不知道賀雲櫻能釋懷幾分,哪裏能再生新心結,還是一把将她拉住。
“我一直都知道你聰慧過人,不然,也不會——有那樣多話說。”蕭熠抿了抿唇,輕輕握着她的手腕沒有松開,“我真的沒有輕看你的意思。以前總想将你藏起來,不是覺得你不夠好,是害怕自己的珍寶,叫旁人觊觎算計了。”
賀雲櫻還是淡淡看着他,忽然擡了右手。
蕭熠本能以為賀雲櫻還是怪他動手拉扯,雖然沒即刻松開,卻向右下地面微垂了目光,竟有些視巴掌如歸的意思。
但一息之後,她的手卻落在了他發冠的左側,拈下了一绺帶着塵絮的蛛網。
蕭熠一怔,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發冠與肩頭,果然沾了些塵灰,估計是剛才在那隔間中沾到的。
“巧言令色。”
賀雲櫻白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左手抽回來,又将那團塵絮蛛網塞在蕭熠手心,轉身便走了。
蕭熠低頭看了看那團塵絮,一時無語,知道今日已經說了許多,不能再追。
但再默然片刻,還是唇角輕輕一勾,又緩緩舒一口氣,亦下了五雲塔,朝靜室方向回去。
因蕭熠下塔比賀雲櫻晚了片刻,在塔下又與林梧多說了幾句話,等到他重進靜室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回去了。
蕭婳仍舊與蔣側妃在先前的座位處,蔣際鴻卻坐在了蕭熠先前的位置上,與賀雲櫻一左一右地陪着霍寧玉說話。
見此情景,蕭熠一時間甚至不知應怒應笑,他這一日裏心緒起伏次數之多,幾乎抵得過前世三年。即便心思深沉如他,終究也有疲憊時。
而一見蕭熠進門,蔣際鴻連忙起身,霍寧玉卻笑道:“沒事,又不是王府裏,沒那麽多講究。”又向蕭熠擺擺手,“伯曜,你先坐那邊罷。”
俨然是滿面歡喜的未來岳母,要與蔣際鴻這個佳婿人選繼續敘話。
賀雲櫻掃了一眼蕭熠,見他面色看似平靜如常,但左手已經開始撚腕上的金線菩提子,便心中有數。
她略沉了沉,還是主動勸霍寧玉:“母親今日出來時辰也不短了,以後與蔣師兄說話的機會還有很多,今日還是先回王府罷,別太累了。”
她不過是随口一說,勸霍寧玉早些回府,多少也是希望義母不要太明顯地相看女婿。萬一蔣際鴻當真如何心熱,不免又生麻煩。
然而賀雲櫻卻沒料到,就這麽一句話,落在在場諸人耳中,意思竟解讀得全然相反。
因着昭國公府的宴會就在一日後,賀雲櫻也仰賴青鱗衛去打聽有關尹瓊江對孟欣然的籌劃算計,所以從天音寺回來,她并沒有急着回去自己宅子,還是繼續暫住如意軒。
當晚倒是平平安安的,衆人出門大半日都累了,蕭熠更是回府之後還有一堆公文要看,也沒心思再過來說什麽。
轉日賀雲櫻等了一天,都沒見林梧過來傳遞什麽消息,晚間便幹脆叫劍蘭去請林梧,其實就是催問一聲有沒有摸清尹瓊江對孟欣然的算計。
不想林梧沒來,蕭熠來了,還帶着些許酒氣:“我剛去找老孟喝了幾杯,你陪我到花園走走,我慢慢給你說。”
聽這話裏的意思,是與安逸侯談過了。但看着蕭熠神色,卻不是很輕松的樣子。
賀雲櫻不免懸心,立刻将手中正在看的史書放下,與他出門說話。
劍蘭想拿件鬥篷跟上去,卻被柴興義伸手擋了:“不用了,王爺那邊有預備。”
劍蘭探頭看了看,蕭熠身上倒是一件雪青披風,但身邊并沒有跟着旁的侍女或侍衛跟随,那預備什麽呢?
再想想,又釋然了,王府這樣富貴,想來是花園裏頭有人等着伺候罷,于是從善如流,跟柴興義道一聲謝,便回去了。
劍蘭還真猜對了一半,确實有人等着,只不過并不是來伺候的,甚至也不能算花園裏。
賀雲櫻跟着蕭熠進了花園才發現,他竟沒有要先解釋一番的意思,而是領着她一路穿甬道過花圃,一直到了王府西南角的花房院子。
林梧便等在院子裏,而身邊還捆着兩個人,都是黑布蒙眼,口中塞了布。看身形衣裳是一男一女,應當是高門大戶的小厮與婢女。
賀雲櫻一驚,轉頭望向蕭熠,剛要問他這是什麽人,蕭熠的左手食指直接按在了她的唇上。
賀雲櫻猝不及防,反應過來之時,蕭熠已經收了手。
以前他就這樣,偶爾帶她去什麽特殊地方不能出聲,總是不提前說,非要到了眼前才會這樣輕輕點在她唇上,還有一次更過分,蕭熠是直接親下來。
彼時情濃,什麽都不計較,如今此時他還這樣,賀雲櫻便又想敲打他一下。
不過眼前還是挂着孟欣然的事情,且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暫且按下,先随着蕭熠進到旁邊的廂房坐下。
随後林梧與兩個青鱗衛将人提了進來,先将那小厮耳中口中的布團都取了,才又身形最高的那名青鱗衛喝問:“将先前招認之事,再說一次!”
蕭熠向後靠在椅背上,打了個手勢,立時便有人默然無聲地奉了清茶上來,他低頭抿了一口,仍舊閉目不語。
這時那小厮已經開始哆哆嗦嗦地說話:“小的,小的,叫做金福,是昭國公府三公子的長随,奉了三公子的命令,要在明日府裏花宴時,引孟家六小姐到後園山洞裏去與魏二公子相會……”
“說仔細些!”那青鱗衛一腳踢過去,那本就跪着的小厮再次撲跌,嘴唇都磕破了,越發害怕。不過到底是能跟在國公府公子身邊的小厮,本身說話還是比較利落的,即便聲音發顫,也很快便将尹三的籌算講了個大概。
賀雲櫻聽得一肚子火,雖說招數在貴戚後宅之中算不得什麽獨出心裁,但尹三這個看起來清秀斯文、小有才華的“讀書人”安排這種陰毒無恥的算計,更加叫人不恥。
不久那小厮說完了,林梧便帶人又重新将他捆了,口中耳中塞了布提出去,将那丫頭帶進來,同樣喝問了一回,那丫鬟講的大致相類,又從另一側補了些細節。
兩人全說完之後,蕭熠便起身拉着賀雲櫻離了花房院子,重新回去花園。
此時外頭的夜風已經很涼了,賀雲櫻本以為只是出來聽蕭熠說幾句話,沒想到過來見了一次人證,耽擱這麽久,剛才在那廂房裏坐着還好,再到花園裏,便打了個冷戰。
蕭熠将自己的披風解了,給她圍上:“你秋日裏容易風寒,怎麽連外頭衣裳都不記得帶着。”
賀雲櫻确實冷了,但也不肯不還嘴:“那你看着我沒帶,也不提醒我,不就是等這一刻麽?”
“嗯。這一刻等了很久。”蕭熠笑笑,将披風帶子給她系好,又伸手将兜帽也給她拉上,“今日母親說,你那句‘與蔣師兄說話機會還多’,意思是與他來日方長,可見有意。我就想,既然跟他來日方長,那我便只能珍惜眼下,殷勤一刻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