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鶴青 正是她前世所中之毒
安叔搖搖頭, 也有些緊張:“這個不知,外頭只說是要翻天出大事, 街上好些當差的來回跑,叫商家關門,又四處搜捕,我也不敢多打聽。”
再想想,又安慰賀雲櫻:“應該不會是小王爺吧,就,小王爺那麽多侍衛呢。”
賀雲櫻嗯了一聲,沒有再跟安叔多說,只叫他出去關緊門戶,小心真有歹人在這樣的混亂時節摸進來。
她自己則是回了房, 摸出那塊令牌,默默出神。
安叔的想法很樸素,可這歷來的宮變或驚變,也不在于侍衛人數多少。
前世她只聽蕭熠簡略提過, 宮變的大致起因是三皇子私通宮妃的把柄疑似被二皇子拿到, 三皇子與其母賢妃便铤而走險, 刺殺窦皇後與二皇子母子,還想栽贓給蔣貴妃。
因着賢妃的弟弟在翊衛任職,此事內外勾連, 籌謀數日,一舉發作。過程裏又牽扯到幾股不同的後宮勢力趁火打劫, 甚至輔政三家各自的暗樁也有動作,才會特別混亂。
至于結果,前世是二皇子受傷卻保住了性命,蔣貴妃小産, 文宗皇帝輕傷,昭國公輕傷,蕭熠與璋國公皆無事。
可聽安叔從街市上帶回來的消息,今生的結果大相徑庭,不只是二皇子殒命,輔政三公居然也有死有傷。
若沒有前一日蕭熠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話,賀雲櫻真的是怎麽也不會去想他安危到底如何。
一個剛至弱冠便将天下玩弄于鼓掌的人,如今重生一回,還能不如當年麽。
但再想深一層,賀雲櫻心底還是有隐隐的憂慮。
因為蕭熠前世并不是沒有托大冒險過,他就是太過自诩聰明,那會不會這次仗着前世所知,又出新招卻反生禍端呢?
偏偏孟欣然在溫居宴結束之後就被安逸侯派人接回家了,這裏宅子窄小,賀雲櫻也沒有留義母霍寧玉住下,所以此刻身邊也無人可以商量。
但思忖半日,賀雲櫻最終還是将那令牌放回了抽鬥深處,重新打開賬冊,慢慢定下心神,繼續籌算自己開店之事。
想來再等一等,就會有更清楚的消息傳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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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等,就是三天。
外頭街市上的混亂倒是慢慢止息,畢竟只是皇宮裏的變故,而不是什麽叛軍攻城,京衛與上林營的大肆追捕到第二日便結束了。
第三日上,已經有些商戶商家重新開門,尋常人家也小心試探着,重又出門買菜走動等等。
但宮裏情形到底如何,卻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因着朝會暫停,邸報也暫停,民間更加不知到底是哪一位輔臣身故。
賀雲櫻雖然不想管蕭熠,但她對他曾經的失望與痛恨,也不過就是止于不願再跟他糾纏,卻也不是想讓他死。
更不要說還有義母霍寧玉這層關系。
猶豫再三,賀雲櫻還是走了一趟靖川王府。
果然蕭熠并沒有回府,而王府裏暫時一切都很平常,只是霍寧玉看似平靜的神色裏,還是壓着深深的擔心:“——應當不會有事的,宮裏出了這樣的變故,大約是直接在宮裏休息兩日,且如何處置,輔臣也是要商議的。”
霍寧玉随口分析了幾句,似乎是在解釋給賀雲櫻聽,但是賀雲櫻能感覺到,義母是在安慰她自己。
當年不管為什麽下定決心抛夫棄子,假死離去,當時霍寧玉應該都是相信兒子會在王府裏平安長大,前程錦繡,沒有生母在身邊也妨礙不大。
這與現在或許會失去兒子,卻不是一件事。
賀雲櫻随口應了:“是,兄長為人缜密周到,不會有事的。”
此事因為所知太少,再說套話也無甚意思,母女兩人索性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了幾句之後賀雲櫻開店的事情。
很快天色漸暗,霍寧玉終究有些心裏不安:“櫻櫻,要不你今日先留在王府?”
賀雲櫻想想便應了,先到如意軒再住一晚。或許明日一早蕭熠就有消息了,她再回自家不遲。
誰知睡到半夜,竟有人悄悄摸進了她的房間。
賀雲櫻一個激靈猛然驚醒,險些叫出聲來。
幸好下一瞬看清是林梧,這才勉力鎮定:“你……這是?”
林梧滿面焦急,聲音壓得極低:“縣主,能不能請您移步到王府外,商量一件事?”
賀雲櫻心念電轉,同樣低聲反問:“是不是王爺出了事,要瞞着母親?”
“縣主英明。”林梧轉身向外,先讓賀雲櫻起身披衣,才悄悄引着她往外走。
出門便見柴興義抱着已經昏過去的劍蘭,趕緊解釋:“怕吓着您的丫鬟,暫時迷暈了,咱們一起帶着走。免得有些動靜打擾到王妃。”
“去哪裏?蘅園?”賀雲櫻談不上多麽關心蕭熠,但此情此景,還是要先弄明白狀況的。
林梧不由詫異:“您怎麽知道?不過,現在已經不叫蘅園了。”
賀雲櫻聞言也微微意外,這當然是小事,卻也不禁随口問了一句:“改了名字?”
“是。”一路悄聲快步到了二門,林梧請賀雲櫻上了馬車,“您陪着老王妃去南陽居那天,王爺回來就改了園子的牌匾,這些日子一直在翻修。”
不等賀雲櫻再問,他又主動補充道:“至于王爺的情況,您到了就知道了。”
賀雲櫻點點頭,心裏還是略松快了幾分。
看來所謂一死二傷,蕭熠屬于那個二。
她坐在馬車裏,舒展手掌,輕輕活動了一下手指,又随手在自己的帕子上搓了搓,才意識到剛才自己握得有多用力。
不多時,馬車一路疾行到了曾經的蘅園,下車時她竟怔了怔,又聞到熟悉的蘭桂芬芳,才确定眼前确實是自己前世住了十年的故地。
曾經的朱漆大門與桐油匾額皆換掉了,此刻門牆顏色更像文淵書院,牌匾也換成了聶大儒的題字——澄園。
而一路随着林梧往裏走,更是意外,除了房舍回廊大約實在是無法在數日之間推倒重建,所有的樹木花景,甚至假山魚池,盡皆改頭換面。
先前種竹子的改成了樹,假山改成了亭子,花圃換了怪石,而原本的怪石則換成了花架與柱子,連影壁翠嶂都換了位置。
賀雲櫻一路行去,處處陌生,幾乎除了房舍方位與幾株參天古樹實在不便移動之外,已經全無昔年蘅園的影子。
而她最終見到蕭熠的地方,是蕭熠以前的書房,院子裏的花木也已經與先前不同,松竹皆已移走,改植了櫻樹與海棠,廊下又放了數盆她喜愛的山茶。
不過這些花木外物,遠不及房裏的藥味與血水來得觸目驚心。
賀雲櫻也就顧不得那些,進門先去問季青原:“這是什麽情況?”
一眼掃到披衣坐在榻上,滿頭是汗,面色蒼白裏又帶着些許青灰的蕭熠,忽然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
季青原面上竟是又焦急又生氣的樣子,端了旁邊的水盆就往外走:“你自己問他吧。”
言罷直接出去了。
“妹妹怎麽來了?”
蕭熠有些費力地調整自己的倚在坐榻上的姿勢,身上的外袍看似是新換的,卻也有被冷汗洇浸的痕跡。
內裏并沒有穿上衫,而是裹着白布,右胸與左肋下的位置上各有隐隐血跡。
他聲音與臉色一樣虛弱,但擡眼望向的卻不是賀雲櫻,而是林梧。
林梧立刻單膝跪下:“王爺,季先生說去問一問縣主,屬下就想着,還是請縣主過來看看。”
“出去罷。記四十棍子。”蕭熠淡淡吩咐了一句。
眼看林梧應聲退出門去,蕭熠才再勉強擡眼望向賀雲櫻,唇角勉強一勾:“妹妹辛苦了,白跑一趟。不是我叫他去找你的。”
這話剛說完,似乎傷口驟然疼痛,蕭熠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微微發抖,緊要牙關強忍着。
賀雲櫻站在他跟前,也只能看着。
她并不懂醫術,也不懂他,但大約明白了林梧的想法。
大約過了幾息,疼痛漸漸平緩,蕭熠喘息着再次強行彎了彎唇:“見笑了。你回去休息罷。”
“是不是中毒?”賀雲櫻看着蕭熠面色中透出的那一層極其淺淡的青,開口問道,“季青原不能解?林梧想讓我去求南陽居?”
蕭熠搖搖頭:“林梧糊塗,我罰了。你回去休息罷,別與母親說這裏的事。我明日——”
他皺了皺眉,回手抹了一把自己額上的汗,又續道:“我明日會叫柴興義去與母親說,我奉旨去密訪追查。妹妹只要為我保密,便是我的恩人了。”
說完,蕭熠伸手去拿他旁邊小幾上的水盞,然而肋下實在疼痛,這左手竟一時伸不直。
賀雲櫻默然一瞬,還是伸手去拿了那水盞,遞到他手裏。
就在這俯身略靠近的一刻,她忽然想起那熟悉之感從何而來,不由大驚:“這是……鶴青?”
正是她前世所中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