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 溫香軟玉在懷不過一瞬,下一……
賀雲櫻與孟欣然同時聽了出來,對望一眼皺了皺眉。
但好容易偷偷換衣服換車馬金蟬脫殼到了秦月樓,就這樣放棄回去又很不情願。
然而再下一刻,同一個方向傳來的豪邁笑談就讓她們更緊張了。
“……一時沖動,人之常情。”
竟是安逸侯孟煦!
孟欣然險些直接仰過去,下一個念頭猛然上心頭,但卻不敢出聲音了,只作口型:“櫻櫻,你哥會不會?”
因為她們兩人一心想着自己偷偷出門來玩個刺激的,看到兩位兄長都不在只覺得省事,哪裏想到一頓操作猛如虎,轉頭就自投羅網。
“喝兩杯嘛,”安逸侯的聲音很是渾厚豪氣,“伯曜,你倒說句話,魏邺老弟這賠情也算有誠意了。”
哪怕沒聽見應聲,但只這句話也知道蕭熠是在的。
賀雲櫻心下也叫苦,看來這個刺激是尋不成了。
“趕緊走。”孟欣然又無聲地比了個手勢,但因為太緊張,腳都有些發軟,咬牙扶着方幾站起來,跟賀雲櫻互相扶着就往外走。
憐月軒的門一開,只見蕭熠的貼身長随林梧跟另外兩名青鱗衛已經在外頭等着。
“二位公子,鄙上有請。”林梧欠身拱手,執禮甚恭。
“不了,我們還有事。”孟欣然勉力壓着嗓子想往另一個方向轉。
賀雲櫻卻嘆了口氣,知道是脫身不得了,無奈地挽了她:“過去罷——那邊倒是視野好呢。”
聽她聲音裏這樣認命,更是看着眼前林梧和青鱗衛毫無移步的意思,孟欣然簡直想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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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望月軒才發現裏頭坐的人全是認識的。
居中上位的頭一位貴客是蕭熠,旁邊是安逸侯孟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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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席位是魏喆與其兄,昌敬侯世子魏邺;另一邊客位則是窦啓明。
只聽剛才安逸侯的話,也知道這大約是昌敬侯世子出來請客,給他的纨绔二弟擦屁股。
“這——”“這是……”
除了蕭熠面上是帶了幾分懶散的冷意之外,剩餘幾人見到忽然進來這樣兩位絕色俊秀的“小公子”都是一愣。
當然,再一瞬,就全都認出來了。
“坐罷。”蕭熠擺了擺手,在安逸侯發脾氣之前先開口,讓人加了座位。
孟欣然完全不敢去看自己大哥的臉色,拿腳尖又将自己的椅子向後挪了一寸才坐下。
賀雲櫻比孟欣然淡定些,但想到這樣被抓包可能會讓孟欣然回家挨罵,也不免有些讪讪的。
“蕭兄,這位是不是令妹?”魏邺已知詩會上的前因後果,即便沒見過賀雲櫻卻也猜出來了。
“嗯。”蕭熠淡淡應道,“當日她們也在場。我就叫她們過來做個見證。”
這話一出,魏邺和窦啓明都點了點頭,以為賀雲櫻和孟欣然是從家裏被蕭熠“叫過來”的,想着也覺合理,這大家姑娘哪有自己出來吃花酒的。
孟欣然看着自家大哥的黑臉越發緊張,面上只是勉力堆笑撐着。
賀雲櫻卻不想去看蕭熠,便微微側目向望向另一邊,剛好與窦啓明的目光迎上。
窦啓明先前坐在這望月軒裏,看着是很不自在的。但與賀雲櫻四目相接,便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笑意。
不是在臉上,而是眼睛裏,明亮溫潤,熱切隐隐,似有幾分取笑,亦有幾分歡喜。
賀雲櫻抿了抿唇,目光再次微微錯開,略有心虛,但也略有好笑。
這時魏邺已經斟酌着新的場面話:“是我思慮不周。我知阿喆這混賬誤傷了兩位妹妹,但只想着回頭請二位到府寒舍,今日便未曾相邀。”
回手一巴掌拍在魏喆的後腦:“快去向兩位妹妹賠罪。”
這一下拍的不輕,魏喆一個趔趄險些栽到席上。但也不敢多說,只端了自己的酒盞,繞到賀雲櫻和孟欣然跟前打了一躬。
還沒說話,只聽蕭熠咳了一聲:“聽說,府上預備為令弟請封雲騎尉?按着長公主殿下與陛下的親近,倒也當得。舍妹白身而已,如何受禮呢。”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玉色寬袖道袍,手中握着一枚合攏湘竹折扇,神情懶散,但冷意始終不消,緩緩說出的這幾句話直如戛玉敲冰。
魏邺心思飛轉,立刻起身:“蕭兄提醒的是。舍弟頑劣,還需管教。請封之事過幾年再說。伯母即将回到王府,令妹便是靖川王府小郡主,哪有什麽禮當不得。”
說到這裏,直接一腳踢在魏喆膝彎:“小混賬,快跪下賠罪。”
魏喆猝不及防,跪倒瞬間手中的酒盞險些飛出去,本能地回手抄住了,酒水灑了滿身滿手。
雖是又狼狽又委屈,但魏喆卻到底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蕭熠話裏的威脅,和他大哥的威壓,咬牙拱手道:“都是我混賬糊塗,豬油蒙了心,兩位原宥則個。”
反正跪都跪了,魏喆也破罐破摔,膝行轉身,又向窦啓明拱手:“也請窦才子原諒。”
窦啓明到底謙和,欠身不受:“倒也不必如此大禮。”
賀雲櫻和孟欣然互相看看,同樣無語。
其實那日賀雲櫻被濺上一點顏料确實是小事裏的小事,真說冒犯也就那兩句“小娘子”、“小嫂子”,但到了這個程度,也算可以了。
“好了。”安逸侯開口打圓場,“伯曜,邺老弟的誠意是有的。他家老二年紀還小,你大人大量,揭過這一回。”
又望向窦啓明:“小窦,我知你素來是不計較的,但這次邺老弟也是認真賠情,你也喝一盞罷。”
蕭熠這才伸手取了自己面前的酒盞,沾了沾唇。
窦啓明倒是實在人,端起來喝了一滿盞。
這時湖心的絲竹聲越發婉轉悠揚,幾位衣着十分妖嬈清涼的舞姬出來翩翩起舞,而魏邺提前安排好陪酒的姑娘也都在水榭門口等候多時了。
“天色有些晚了,”魏邺略一斟酌,又笑道,“要不我先安排車馬,送妹妹們回去?今日難得與蕭兄還有啓明賢弟同席,多飲幾盞才是。”
“多謝盛情。”窦啓明起身拱手,“小弟不勝酒力,這一盞飲罷已經有些發熱,先告辭了。兩位姑娘若是現在回府,小弟可以相送。”
孟欣然此時頗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湖心歌舞。
但再看看窦啓明果然已經泛起紅意的白皙面孔,又偷偷覺得好笑,輕輕去拉賀雲櫻的袖子,挑眉使了個眼色。
“世子厚意,本王心領。”
蕭熠直接截口,雖然賀雲櫻還沒說話,但他覺得如果此時不出聲,這丫頭或許真的會答應窦啓明相送。
心頭一陣煩躁上湧,他也站起身來:“天色确實晚了,我們回去了。”
魏邺無法,只好再客套幾句,便親自将衆人全都送出去。
到了外頭,安逸侯看了一眼孟欣然和賀雲櫻過來所乘的馬車,臉色又黑了幾分:“你給我過來。”
孟欣然簡直要哭了,但也只能乖乖跟着大哥上了車。
這就讓賀雲櫻有些無奈,因為不便過去打擾安逸侯兄妹說話,只好硬着頭皮跟着蕭熠上了他的馬車。
夜涼如水,月光似銀。
馬車平穩地行駛在回程路上,蕭熠先是垂目不語了一刻。
車廂裏萦繞着淡淡的青林玉,仍是那清淡而冷峻的草木香裏混着極輕的白薔薇。
這樣熟悉,又這樣陌生。
賀雲櫻拿不準自己倘若并非重生之人,此刻到底應當如何面對這位面如寒冰冷玉,心似無底深淵的便宜兄長。
她索性倚在板壁上閉目裝睡,一盞茶之後,還真的安靜中漸漸睡去。
待她的呼吸逐漸深沉綿長,蕭熠終于擡了眼皮。
外間的月光透過輕紗灑進車廂,與車內的琉璃燈光輝交映,光影下的賀雲櫻一身男裝,還加重了眉毛,但那傾國之色卻絲毫不曾減損。
恰恰相反,帶了些雌雄莫辯的氣息,越發妩媚撩人。
她的唇微微嘟着,粉嫩可愛。
她的長睫如羽,光影之間投下淺淺翳影。
面龐姣美,下颌精致,修長優雅的脖頸沒入雪白的交領。
蕭熠靜靜望着她,良久之後才伸手去輕輕地撫上她的臉頰。
……
賀雲櫻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到了東苑二門處。
她自己也沒料到真的昏睡過去,還那樣沉。
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兄長,我,我剛才睡着了。”
蕭熠沒有說話,面上仍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待馬車停穩,直接打了簾子便跳下車。
他的車駕是比尋常馬車略高二寸的,雖有腳踏,臺級卻高。
賀雲櫻剛睡醒過來,腦子不大清醒,下車時便一腳沒踩穩,登時身子一晃,向側歪倒。
“笨蛋!”
蕭熠罵了一句。
但他已經飛快折身搶上,一把接住了賀雲櫻,幾乎算是将她直接抱下馬車。
這一下賀雲櫻徹底清醒了,站穩之後趕緊去推蕭熠的手,連退兩步:“那什麽,我剛才踩空了。多謝兄長。”
溫香軟玉在懷不過一瞬,下一刻她已是如避蛇蠍。
蕭熠緩緩舒了一口氣,竟不知該與誰計較。
“小心些。”他丢下一句話便轉了身,一時間連原本想說秦月樓之事也壓了下去,直接往裏走了。
回到自己房中,少有的紛雜思緒再上心頭。
剛才抱她的若是窦啓明,她也會這樣抗拒麽?
這個念頭滑過的瞬間,蕭熠立刻搖了搖頭。
他不願意順着再想下去,索性重又推門向外,吩咐林梧:“去将今日收到的信件卷宗拿來,另外安排他們整裝預備,明日下午啓程返京。”
次日一早,蕭熠剛與安逸侯說了即将告辭之事,京中傳旨的使節便到了。
正式複霍寧玉老靖川王妃名位,且因祈福清修,感其淑德,加歲祿五百石。
賀雲櫻身為義女,扶救霍寧玉有功,又奉養照料,貞孝忠義,封柔善縣主。
消息甫一傳出,淮陽當地官員與名門立刻用最快速度送了賀禮上門。安逸侯當然也提出再住一日,好歹設宴慶祝一番。
蕭熠卻搖了頭:“天恩浩蕩,我們需即刻回京謝恩。”
這倒是實情,安逸侯只好自己也添了一份厚禮,又叫人幫着青鱗衛一起整頓車馬準備上路。
蕭熠再三謝過安逸侯,便到東苑去看母親與賀雲櫻行程預備得如何。
順着回廊過去,是先到賀雲櫻的房舍,隔着窗子便聽內裏孟欣然清脆的笑聲:“哎,這是窦啓明給你的罷?”
再強自壓抑一瞬,蕭熠提起的腳步終究還是落下了。
裏頭賀雲櫻沒有說話。或許是點頭或者搖頭。
孟欣然又笑道:“我早就看出來了,啧啧啧,多用心啊!”
賀雲櫻居然還沒有出聲。
蕭熠一時默然,呼吸也似乎暫時凝住了。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聽什麽,等什麽。
“櫻櫻,你臉紅了是不是?”孟欣然繼續揶揄笑道,“不用擔心,窦啓明很快要去京城了。不知道能不能進文淵書院?”
“他——應該能。”
她終于說話了,輕輕的一句而已,就四個字,柔如春水。
沒什麽出格的話,可那輕如落羽的稱呼。
他。
壓抑數日的那一點心頭火無聲無息地驟然爆裂開來,蕭熠擡眼望向東苑前方的亭臺樓閣,燦爛花樹,盛夏美景。
天地皆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