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姜筱意靠着自己的英勇頑強和視死如歸, 終于把一場危機，就此化解。
然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送走了姜媽媽和親戚後沒多久，姜筱意就沖去了廁所。
幾個來回的上吐下瀉下來, 姜筱意感覺自己連走路都帶漂移了。
她虛弱而悲憤地控訴葉臻：“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放醬油就算了, 你為什麽還要放芥末？”
葉臻這次終于不再理直氣壯了，這男人看起來也有些心虛和羞愧, 只吞吞吐吐解釋道：“我按照之前學的，熱鍋後放了油，誰知道把蘆筍倒進去以後, 那個火苗蹿那麽大, 後來我就有點慌了，想着倒點什麽進去滅滅火, 正好邊上有醬油，所以拉起來就往裏面加……”
姜筱意簡直快要氣死：“葉臻，你有沒有常識啊？就算炒菜起火了, 正确的滅火手段也應該是用鍋蓋蓋上！不是澆水或者澆醬油之類亂七八糟的液體！”
葉臻難得有些認罪的态度，他看了姜筱意一眼，低下頭, 悶聲道：“當時太緊張, 我忘了。”
姜筱意忍不住發出了靈魂質問：“你不是一個幹什麽都行的男人嗎？怎麽炒個菜就緊張成這樣了？你不是不僅能當好老板, 也能當好助理, 能勝任一切工作的嗎？”
葉臻甕聲甕氣道：“我現在意識到自己不足了。”
“行, 你解釋了你為什麽放那麽多醬油，那芥末呢？芥末你倒是給我解釋一下。”
葉臻的回答相當有靈性, 這男人抿了抿唇：“因為放了太多醬油, 發現顏色變得很黑, 蘆筍的綠色都沒有了, 看着很難有食欲的樣子，我看到邊上正好有芥末，想着芥末這麽綠，放一點進去炒炒，是不是能中和下醬油的黑，讓蘆筍看起來重新變得綠油油的……”
“……”
姜筱意除了無語就是無語，她本來還想開口罵葉臻兩句，可惜肚子又痛了。
等再次從廁所扶着腰出來，姜筱意的第一反應是請假，可剛點開了OA線上辦公程序，葉臻的話就掐滅了她的念想。
“你明天不能請假，上午十點半有一個投資決策會議；中午安排了和一位投資方代表午宴；下午一點半有一個項目簽約儀式需要出鏡；三點半有一個政府接待參觀調研；六點半有一個新聞采訪，七點八點分別有兩個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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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滿滿當當的行程安排，姜筱意簡直想哭。
以前自己要是個小職員，不管三七二十一，身體挺不住，那就請假了，李友愛要是不批，強行請假也行，反正醫院能提供正規病假條，工作崗位離了誰不行……
但如今，如今沒想到成了姜總，反而更不能随心所欲了。
尤其不僅不能請假，當姜筱意點開OA，看着滿滿當當等着她審批的文件，好多都标注了緊急，是真的眼淚快流出來了。
原本即便加班，下班了總也有自由時間，如今是24小時待命了。
公司的大小事宜，都等着姜筱意給予權限審批決策。
拿出手機，一堆未接來電更是讓姜筱意感覺到緊張焦慮。
“雖然做菜做成那樣是我的問題，但做老板确實就是沒那麽容易的。”葉臻的目光有點不自然，他翻箱倒櫃了一陣，然後給姜筱意遞來了一樣東西，“胃藥，你吃吧。”
在姜筱意疑惑的目光下，葉臻咳了咳，補充道：“放心，非處方藥，很有效，我以前……沒辦法不得不吃自己做的菜以後，也是吃這個好的……”
“你還給自己親自做過菜？那你知道能吃死人嗎？你不是別的地方都號稱自己很行嗎？為什麽做菜這麽不行？”
葉臻移開了視線，但還猶自掙紮：“做菜只是一種低級勞動，我以前好歹是個企業接班人，沒有那麽多時間浪費，我自己做菜對時間安排來說不經濟，但這不能說明我不行，我只是沒空學，我要認真學，一定不會差。”
姜筱意氣壞了：“那你現在不是葉總了，是小葉，而且我也給你請老師教學了！你學會了嗎？！”
面對質問，葉臻聲音也有些發虛，但還是強作鎮定地解釋道：“在這兒我也是想學的，但是每天上班太累了，他們都叫我打雜，雖然像什麽事也沒做，但就很累，以前從來沒人敢和我這麽說話，現在不僅你能這麽吆喝我，連李友愛都可以，我以前從沒受過這種虐待，精神上需要調試。回家還要堅持健身，已經把我掏空了，沒時間再學別的了……”
“知道打工人的累了吧？！你們這種當老板的，就應該正正經經挨這麽一頓打！天天就嚎着讓我們打工的業餘時間提升自己，業餘時間對自己高要求，輪到你自己，行了！都不嘗試努力直接就躺平了！這兒累那兒疼的，都是錢多給你慣的。”
姜筱意不說還好，一說就義憤填膺上了：“我以前給你當助理時候，哪天不自己做飯做菜了？難道打工累了一天以後就可以天天下館子了？你現在背靠我這顆大樹，住我的別墅，用我的家政，什麽都不用你幹，還累成這樣。”
“我那時候可得自己買菜、做菜，做完還要洗碗收拾廚房，第二天還要趕地鐵公交去上班，我說累了嗎？你打工打的有我好有我優秀？你連打工的基本素養耐力和忍受力都沒有，還叫嚣什麽自己打工一級棒？說到底還不是你投胎好！”
葉臻嘴硬道：“我承認，我确實以前是投胎太好，贏在了起跑線，但這不能怪我，現在我剛開始打工，姿勢不太娴熟，但我一定會越來越适應的……”
這男人梗着脖子道：“我也會為我的菜負責的。有些需要你親自出面的事我沒法替你，但作為補償，別的文件這些，我可以替你審。”
姜筱意的胃其實已經舒服不少，如今葉臻的認罪态度也算挺好，但有什麽用啊！
姜筱意絕望地看了眼OA裏的待審批文件：“不可能的，你就算幫我，你也來不及審完！這不是人幹的事啊！你看看，每個合作協議，全是四五十頁起的，有很多還直接是英文版！就算我今晚狀态很好沒吃你的有毒蘆筍，不吃不喝，也看不完！”
“我看得完。”葉臻清了清嗓子，“雖然做菜上我确實是個垃圾，但在工作上，我還是可以的。”
這男人臉上倒确實很自信，當場開了電腦，讓姜筱意登錄了她的用戶名：“桌上的蜂蜜水養胃，你先喝，我工作了。”
十分鐘後，姜筱意的手機端跳出了提醒——葉臻在電腦上已經審完了一份30頁的英文合同。
“葉臻，你不是給我在搗糨糊吧？不能為了在我面前争口氣就亂審啊！”
面對姜筱意的質問，葉臻很淡定：“我沒亂審，我的英文能力是母語水平。”
“就算是母語水平，一份30頁的合同，也不可能十分鐘就看完啊！”
“這類合同都是模板，并不需要每個字詞都逐字逐句仔細看。”葉臻調出了剛才審完的那份合同，“你看，首先，這些鑒于友好互惠共同達成合意之類的條款，都是廢話，不用看；還有這整一頁都是關于專業詞彙的定義，也不用看，因為遞交到你這裏的合同，法務部門和業務部門一定已經審核過了，這類最基本的條款是不會出問題的。”
葉臻看了姜筱意一眼：“理論上足夠可靠的法務業務部門是可以把控住整個合同風險的，但确實不能輕信他們。”
葉臻頓了頓，繼續道：“以前我以為是我請的法務工作人員水平太差，連續換了好幾撥，薪水也漲了好幾次。但如今我才知道我錯了。我現在自己打過工，我懂他們為什麽審核總是粗心了，因為他們不過是打工的，對公司不會真情實感地擔心一個細小條款是否會造成虧損，他們只領死工資，對公司的前途并不真正在乎，所以你作為老板，你還是不能完全放手給他們處理。那麽你要看的就是核心條款：甲乙雙方的權利義務、違約責任，這些是合同的關鍵核心。這些把關一下，沒大問題，就可以簽了。”
葉臻一邊說，一邊連續審核掉了好幾個簡單的文件：“我看了下你審核歷史裏批注過的文件，你每件事做的确實都很認真，認真到會把合同裏的錯別字都改了，但實際上，一個錯別字不影響合同效力和解釋。作為管理者，你不能事必躬親的去做，你不能完全輕信你的下屬，但你也不能完全懷疑他們，你得學會放權，這是管理的藝術。你在細節上可能是個好老板，但在宏觀上這樣的話完全不行。”
“可有些事就沒法放權呀！”姜筱意不服氣起來，她點了點葉臻還沒審批的一份文件，“比如你看這個采購合同，明擺着采購的原材料價格都比市場價高一點，又是缪總那老狐貍走的合同，肯定是價格裏有水分有貓膩，大概率他是吃回扣的！以前你還是葉總的時候，提交給你的，你估計看都不看就批了，這幾個總，都黑錢了！就騙你不懂市場價格！”
葉臻漂亮的黑眼珠轉了轉，輕聲笑了下：“我當然知道市場價格。”
“你以為當老板都真的只要投胎好就行嗎？”葉臻抿了抿唇，“我當然知道這幾個高管合同裏的貓膩，但水至清則無魚，你要是把這些高管的小九九都禁了，他們幹活也就徹底沒激情了。”
“我一直知道缪總吃回扣，但吃的回扣額度不大，沒有影響公司正常運作，這個合同裏，缪總也沒有因為吃回扣就找資質差勁的合作方，合同整體來說比較公正對我們瑞儀有利，那說明大面上，缪總還是把控好了這個合作的。”
“這和他上次要弄的海外産業園項目還大不相同，那個項目，他野心太大了，越權太多了，必須喊停給予警示鎮壓，但這個合同，不過是小蝦米，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彼此都沒有壞處。”
姜筱意簡直無語：“放任他吃回扣，還有好處了？這不是公司資産流失嗎？”
“有。”葉臻笑了下，“缪總發現在瑞儀工作，雖然海外産業園這樣大的黑錢收不到，但小合同裏的小恩惠總能撈不少，那他就會想繼續在瑞儀幹下去，為了掩蓋自己收回扣的行為，也會在談判上努力做出點業績以博取老板的信任好進一步撈錢，雖然他這麽做的初衷不好，但結果呢？結果就是他穩定地在瑞儀幹下去了，并且還能好好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和經驗談判出大方向上很不錯的合作。”
“對管理者，他這樣的行為，也不是全然的壞處——只要你心裏門兒清他在哪兒收回扣了，你就把他的把柄捏在手裏了。你喪失了一小點錢，但是拿捏住了高管，控制住了他。一旦未來他的野心大了威脅到你和企業了，你拿着他收回扣的證據，可以把他送去牢裏，你覺得他還敢魚死網破和你鬥嗎？”
姜筱意從來眼裏揉不下沙子，以前自己還是個小職員的時候，就每每為缪總這些人揩油公司的行為不滿，她原本一直以為是葉臻這樣的高層不懂行被蒙蔽了，如今才知道葉臻作為管理者，完全有別的考量。
“我原本也懶得和你說這些，但鑒于我今天做菜的失誤，才勉為其難給你講解一下當補償。”
葉臻一邊說，一邊手裏動作也沒停下，繼續點開OA裏的新審批文件：“打工人或許是不容易，但你也別當老板就很簡單。”
“這種枯燥的管理學知識，如何玩轉人心，如何周旋人際關系，你以為我是天生會的嗎？”這男人越說越循循善誘起來，“我的知識結構裏都是這些，你讓我再擺一個做菜的，你覺得合适嗎？根本不搭，其實我就不應該學做菜，這對我的天賦來說是個糟蹋。”
“打工人還能任性，說辭職就辭職，老板就不行了，你以為我以前當老板就當的很輕松嗎？現在你變成姜總了，你知道了我以前多有能力了吧。我可從來不會像你這樣OA裏堆滿了待審批的文件，工作效率比你強多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葉臻這話确實是不争的事實。
姜筱意剛要為自己辯解幾句，手機就響了，是李總的來電。
“姜總，我上周給您提的新談的項目，對方負責人臨時改期，說今天晚上想對接下談下，您看您有空嗎？”
這新項目姜筱意有印象，原本她是想親自對接的，然而今晚她這身體狀态是去不了了，當即道：“我晚上有別的安排，就交給李總您了。”
挂了電話，姜筱意沒在意，倒是葉臻停下手裏的活，興師問罪地朝她看了過來：“新項目？你直接讓李總一個人去對接了？”
這又有什麽問題啊？
“我現在這樣子，也不适合去談判啊。”姜筱意有些委屈，“而且不是你剛說，要學會放權嗎？”
葉臻有些無可奈何般揉了揉眉心：“學會放權，也不等于完全給對方過大的自由，你不知道這類項目，一定要有AB角嗎？新項目是李總挖掘的，李總可以是A角，但是一定要配另一個總牽制他作為B角，嚴禁這個項目所有對接都由一個人去掌握。”
“兩個人在一起，就能互相監督，尤其應該給李總配一個和他關系一般的高管，這樣互相鉗制，李總就算想從這個項目裏黑點錢，也礙于另一方在，黑不到太多，你做為管理層，一定要防止放權後，資源過分集中在某一個高層手裏。”
“這個新項目你沒空去，那麽如果你像這樣完全交給李總，以後這個項目的所有事所有信息，只有李總知道，你只能聽信李總一面之詞。甚至萬一以後李總那個老狐貍跳槽，直接可以把這個項目連根拔起地帶走，但你要是安排一個B角牽制他，至少項目的動靜，你能兼聽則明，以後李總妄圖挖牆角，你這兒還有一個高管能對接這個項目，我們完全能及時用更好的條件把這個項目留下。”
受教了！
姜筱意連連點頭，當即拿出了手機：“那我馬上安排缪總一起和李總去對接這個項目！”
雖然姜筱意這做法算孺子可教，但葉臻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個絕望的眼神，他哀嘆道：“我有一種預感，你可能是瑞儀終結者，這公司要在你手裏完蛋。”
這男人看了姜筱意一眼，欠扁地舉一反三道：“以你這個管理能力，你一定管不好你以後的男朋友。”
“？”
“管下屬其實和管男人是一樣的，你要給男人一定空間，但也要死死掌握住男人的經濟命脈和動向，卡要收走，平時給點零花錢打發就行，潛移默化要在男人身邊安插眼線，合縱連橫，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總之盡量不要給男人太多的自我放飛機會，人性本賤，和這些高管似的，就要時不時鞭打一下。”
講到這裏，葉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今天記住我的這番教誨，以後就算瑞儀被你搞破産了，回頭還能靠着我這招管住男人。”
他得意一笑：“我可真是企業管理達人。”葉臻說到這裏，低頭看了眼手表，“以我的工作效率和能力，兩個小時後就能搞定OA裏所有審批文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現在你知道像我這樣有能力的人才是有多寶貴了吧？”
姜筱意這下是真的挺佩服，當即連連點頭。
葉臻咳了咳：“所以？”
所以什麽？
這男人看了姜筱意一眼：“按照慣例，這種時候你不應該說點什麽？”葉臻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是要求你說什麽違心和浮誇的話，說出你現在內心真正的感受就好了。”
哦哦哦！
姜筱意恍然大悟！
原來是想要首肯和表揚了！
“葉臻，你真的很優秀！”
葉臻的臉上果然終于好看了那麽一點：“就這？這就沒了？”
“你真的無法替代！”
葉臻的嘴角微微有一絲揚起：“繼續。”
姜筱意決定從善如流，再接再厲，當即真誠地說出了內心真正的感受：“我希望優秀的你能給我打一輩子工！”
“……”
姜筱意，你誠實的有點過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