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姜筱意合理懷疑葉臻在修理她，并且已經掌握了證據——
她當晚是九點才回到家的。
其實姜筱意畫畫很快，但耐不住葉臻對細節變态般的執着，不是睫毛畫太多了，就是頭發畫太少了，連眼睛不夠有神采，都是他要求返稿的理由，最後連續修改了六次，她才終于勉強交差。
樓道燈年久失修，早就壞了，老公房裏也沒有電梯，姜筱意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上了逼仄的樓梯，打開了租住的房門。
屋外挺破落，屋內也沒溫馨到哪裏去。
姜筱意家境本來就不富裕，父母做點小本生意，結果一年前爸爸媽媽出去送貨時遭遇車禍，重度昏迷，在ICU躺了幾個月，然而肇事司機卻逃逸了找不上人，姜筱意花光了家裏所有的存款，還背上了沉重的債務，然而最終還是沒能挽回父母的性命。
如今父母不在了，但債務還在，姜筱意只能帶着傷痛繼續生活，努力打工還錢。
睡前，姜筱意看了眼天氣預報，然後熟練地拿來了塑料盆，擺在了客廳東南角對角線下。
隔壁的鄰居今晚又帶女朋友回家過夜了，這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果然，差勁的隔音讓姜筱意晚上被迫聽隔壁鄰居夜間運動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樓下鄰居家的狗叫又把姜筱意叫醒。
她睡眼惺忪爬起來，望了眼客廳東南角——天氣預報很準，果然下雨了，應該還挺大，雨水此刻正往下滲漏，昨晚放的塑料盆裏已經快積滿了。
要不是因為這頂樓漏水，房租還沒法再便宜五百塊呢。
姜筱意覺得很值，畢竟容市不常下雨。
只是她的精神勝利法沒能持續一秒，叔叔的一通電話又把她打回了原形——
“筱意，之前借給你爸媽住院的那五萬塊，家裏現在急着用……”姜筱意的叔叔講完，聲音又充滿了擔憂和羞愧，“對了，你最近有空過來，我讓你姨給你煮你最愛吃的酒釀圓子，你媽走後也沒人再給你煮了，哎……”
這幾年姜筱意的收入幾乎都花在還債上了，自己只剩下可憐的一點生活費，只住得起這破落的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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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這五萬的債務，她拿了年終獎就能還清了，可架不住叔叔家臨時急用錢啊，姜筱意看了眼自己的銀行卡餘額，也不知道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借錢去……
**
“哎！姜筱意，快看！人事部出內部應聘通知了！在為葉總走招聘流程招到正式秘書之前，先會在公司內部選拔一位給他當一個月臨時秘書！”
“言情小說裏都怎麽寫的？總裁總是會被真實不做作的小秘書吸引，我要去試試！而且就算沒被葉總看上，每天看着葉總的臉，也比看李公公強啊！”
王雅妮和其餘幾個女同事激動萬分準備報名，姜筱意卻是完全提不起精神。
因為心裏想着那五萬塊錢，姜筱意到瑞儀後都有些心不在焉。聽到王雅妮的話，她也只是有氣無力地掃了一眼應聘通知。
葉臻這種人，長相和他的變态等級成正比，自己就是死，也絕對不會給他當助理的。
“你們看，待遇從優，一旦被選中，将給予此前崗位的五到六倍工資！！！除此外，還有績效獎金！”
五六倍工資？！
姜筱意一下來精神了。
她可以的！
死，只要死得其所，都是值得的！
何況，這葉臻雖然有點難處，但從人事調令來看，對公司一竅不通，就是個草包，草包還不好對付嗎？
只要順毛摸，不比精明的老板更好糊弄嗎？只要自己厚着臉皮吹彩虹屁，當他的刁難是放屁，學習李公公的敬業精神，沒準還能趁着當對方臨時助理的時機獲得對方的青睐。
那之後自己那項目審批，不也能走上綠色通道了？
最重要的是，就沖着這個五六倍工資，姜筱意也覺得自己能忍。何況一個月後賺夠錢，不還能繼續回到自己原來的崗位嗎？
所以，不就是下海一個月嗎？！
她能行！
**
姜筱意激動地報了名，忐忑地等待下海。
結果沒想到，想下海的人太多，變成了下餃子般的惡性競争，這給葉臻當臨時助理的機會，和帝王挑選嫔妃那麽嚴格，根本輪不上姜筱意。
王雅妮也長籲短嘆：“哎！聽說選了投資部的Dora，她是斯坦福畢業的！我們能幹得過她嗎？”
姜筱意也高興不起來，這發財的機會，看來是輪不上自己了。
只是沒想到，峰回路轉，一周後，各大有力競争者竟紛紛出局，行政部竟給姜筱意發來了下海通知！
難道自己真的要轉運了？！
姜筱意完全不敢置信：“真的選了我？”
人事部總監點了點頭：“是，做完這個葉總要求的健康檢查，合格的話三天後就能上崗了。葉總的正式助理會在下個月中旬到崗，再此之前，由你擔任臨時助理，工資日結。”
日結！！！
願意日結工資的老板，怎麽能是變态呢，是下凡的天使啊！
而且那豈不是，自己上崗越早，這份五倍日結工資，賺的就越多！
要什麽三天，姜筱意覺得她完全可以無縫對接！
為此，第二天一早，姜筱意就激情彭拜地跑去了指定醫院，打算上午做完體檢，下午就去上崗。
葉臻看着挺煩，但沒想到對員工的身體健康倒是挺關注的。所有這些體檢項目，都是公司報銷。
只是等她拿到護士打印出來的體檢項目明細，姜筱意就笑不動了——
以往公司體檢，項目明細也就一張紙，她這是第一次見到一本冊子一樣厚的項目明細……
去抽血的時候，光是采血管，護士就拿出了二十多個，然後對方數了數，又加上了一個。
……
姜筱意終于懂了三天後上崗的深意，因為等做完全部一百多項檢查，已經是三天後了……
**
三天後，大概因為體檢結果合格，她坐到了葉臻對面。
葉臻的辦公室很有設計感，沒有以往劉總的紅木桌椅，用的都是極簡風的歐式元素，他那張堪稱奢華風的臉搭配其間，倒是意外的和諧，挺有種審美沖擊。
只是葉臻這男人樣貌雖是一頂一的好，可惜長了張嘴，語氣也有些陰陽怪氣——
“姜筱意，恭喜你，得到了成為我臨時助理的機會。”
葉臻說完這句話，頓了很長時間，久到姜筱意懷疑談話是否已經結束，自己是否應該離場，葉臻才皺着眉，有些不悅道：“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說什麽？
葉臻笑了笑：“就比如，能成為我的臨時助理，有沒有一些感想？畢竟以後會共事一個月左右，我希望你不要太拘束和緊繃，有什麽都可以說，這樣也能讓我更好的了解你。”
這是讓自己走流程開始拍馬屁了？
行吧！
姜筱意在李公公那常年耳濡目染，這種吹捧的話幾乎張口就來：“謝謝葉總的關心，我很感激能有這樣的機會，沒想到成為臨時助理也有這麽好的健康體檢福利。”
馬屁的精髓不在露骨，而要潤物細無聲。
姜筱意再接再厲道：“沒想到葉總這麽關心下屬的健康，願意為了我的體檢花這麽多錢，讓我做這麽多項目……”
姜筱意還想繼續發揮，就被葉臻涼涼地打斷了：“我不喜歡溜須拍馬的工作氣氛，希望我的助理為人踏實，叫你說感想只是試探你。”
“……”
他看了姜筱意一眼：“你讓我有點失望。”
媽的釣魚執法還有理了？
可誰叫葉臻是老板呢，姜筱意敢怒不敢言，只好低頭認錯。
葉臻用手撐住了下巴：“其實，你的體檢報告也并沒有達到全部合格，我希望我的臨時助理體脂率能控制在18%左右，你有19%，但相比別的應聘者，你已經算是矮子裏拔将軍，在正式助理上崗前，我只能勉強湊合用了。”
你是去選健美冠軍嗎？體脂率和當助理有什麽關系啊！
葉臻像是知道姜筱意在想什麽似的，他看了姜筱意一眼：“體脂率反應了一個人是否日常堅持鍛煉，側面能看出一個人的生活理念，是否自律，是否對自己的外形有要求，衍生到職場上，自律克制和對自我的高要求，是成為我助理必不可缺的素質，一個人連體重都管理不好，更別談能勝任工作了。”
他又看了姜筱意一眼：“我非常不喜歡下班回家就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的人，你的體脂率說明你有堅持健身和控制飲食，業餘時間對自己有要求，這點我很欣賞，決定破格錄用你。”
姜筱意簡直是想翻個白眼，這葉臻是哪裏不知人間疾苦的王子啊？真以為每個打工人都和他們這些老板一樣養尊處優？
控制飲食，那是因為沒錢了，只能買點臨期沙拉。
堅持鍛煉，則是勞動人民沒有電梯，來回上下爬樓梯。
自己的的确确正是葉臻最讨厭的那種回家就躺床上的人。
都打工了一天了，誰還能健得動身啊！
葉臻卻并不知情，只抿了抿唇，做了總結：“別的我沒什麽要說的了，明天搬好工位，正式上崗。”
明天才上崗？！這怎麽行！
姜筱意當即表示：“葉總，我下午就可以上崗了，工位我可以利用午休時間搬。”
笑話，五倍工資，半天也不能少！
“不用。”葉臻靠在老板椅裏，雙手交疊擺在胸口，“下午再做一個精神穩定性評估和心理健康檢測，通過的話明天上崗。”
？？？
姜筱意當即據理力争：“謝謝葉總的好意，我知道不少人因為壓力大心理容易有問題，但我很好，能不能不做啊……”
“當然不行。”
葉臻笑了下：“你不做，我不安心。”
雖然有點王子病，但這麽關心下屬确實也有點讓人感動。
可姜筱意只想趕緊上崗掙錢，結果她剛想開口再次試圖說服葉臻，就聽到他理所當然地繼續道——
“現在很多變态表面看着挺好的，但內心早就扭曲了，你不做心理健康檢測，我怕一起共事我有危險。”
？
所以讓自己做一百多項身體檢查也是……
大概是感受到了姜筱意詢問的目光，葉臻點了點頭：“沒錯，現代人，很多心理已經變态了，身體也不健康。萬一你身體方面有諸如傳染性疾病等健康隐患，這也會威脅到我的健康。”
他喝了口紅茶，又對姜筱意笑了下：“所以為了維持這份工作，希望你好好保持健康。”
姜筱意覺得，自己原本健康的心理，可能要不健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