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Part9
深夜的涼風襲人,屋外一片寂靜。天邊纏了幾團陰雲,遮住了皎潔的月光,頓時天地間一片黑暗,似乎在提前宣告明天的沉悶。
“她怎麽還不醒來?”
大夫擦了擦冷汗。閣主已經問了他十幾遍了,可是這治療完,哪能一眨眼就醒了?何況現在都夜深了,昏着昏着,也該睡了。
沈若許坐在紅木雕鳳的椅子上,執起一杯茶水。茶杯剛到唇邊,茶香已吸鼻入肺,“天靈水色。”
大夫有些不解,這是玲珑閣自己家的茶,閣主突然念叨一遍是什麽意思?
沈若許淺淺的飲了一口,“可惜煮茶之人技藝不夠,浪費了好茶。”
這大夫并不是習武之人,但是他對這“天靈水色”也是略有耳聞的。
天靈水色是玲珑閣特有的茶,除了味覺上的出衆,還有更出彩的地方,那便是能讓修煉玲珑閣獨門秘法的人脈絡貫通,渾身通泰。而那些不修玲珑閣秘法之人,則嘗不出任何味道,如飲水一般。
屋外,葉情的暗衛一聽沈若許的話,立刻回去禀報情況。
這下葉情今晚徹底不用睡了。
她不是沒懷疑過,從內牢逃出來的人,不死也應該半死不活。沈若許越獄至今,不足七日,修養再快也不可能恢複如常。他為何要主動來五雅堂找不自在,難道心裏又在搞什麽鬼?
葉情認為,沈若許一定是有什麽陰謀,想要針對他們五雅堂。可是,她想不通……
難道沈若許從內牢全身而退,毫發無傷?
不可能……
葉情的心裏不停地懷疑,然後否認,再懷疑,再否認,如此糾結,徹夜未眠。
整個無涯山莊,恐怕除了昏睡的零落,無人安睡。
……
次日,天已大亮,漫漫烏雲。
零落倒不是個喜歡懶床的主,睡飽了便醒了,像平日裏普普通通的早晨一般,她揉着眼睛坐起來。
只是她剛掀起被子,睜眼一瞧,這滿屋情形不太對,又默默蓋上,躺下了。
“這麽多人,大家都在啊……”剛睡醒,零落的聲音還有點沙啞。
在一旁抱着柱子昏昏欲睡的大夫趕緊站好,揉了揉眼睛,“沈姑娘醒了!閣主!沈姑娘無礙了!”
沈若許當然知道零落無礙了,她昨天到底是昏迷還是沉睡,他又不是分不清楚。他揮了揮手,滿屋裏候着的人一溜煙都跑沒了影。待最後那人把門關好,沈若許才走向床邊。
“你,你別過來……”零落一直怕沈若許恢複記憶,剛才被那場面吓得,還以為沈若許要怎麽着她呢。
沈若許步子一頓,擡在半空中的手也僵在那裏。他垂眸,仿佛還能看見手上沾染的鮮血。那種感覺,對他來說好像并不陌生。
“五一……我的手上,好像沾着血,”沈若許站在那兒,像個迷茫的孩子,“我總覺得,你在怕我。”
傳言裏沈若許殺人如麻,嗜血成性,可不是手上沾着血嗎。他一舉一動都決定了人的生死,每一個招式出手可能都斷送過一條人命。
零落當然怕,還怕得要死呢。
“是因為我是閣主,所以你怕我對嗎?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做了很多壞事?”沈若許退回到桌邊坐下,看起來十分疲憊。
零落一聽,原來沈若許還是沒有恢複記憶,不禁松了口氣。
“說、說實話啊,你若恢複記憶,不只是我,這天底下恐怕沒幾個人不怕你。”
“五一,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或許失去記憶才是最好的,我不希望自己想起來以前的事。”
她依舊抱着胳膊縮在床的角落,很敷衍地安慰他,“随緣嘛,能想起來就想,想不起來算了。”
沈若許不知道聽見了沒有,只是望着自己的手發愣。
“轟隆隆——”
一大清早的,天邊竟然傳來了雷聲。
“哐哐哐——”
“閣主,早飯備好了。”
伴着雷聲,刺耳的敲門聲讓人反感。
那人不請自來,領着幾個端着盤子的下人一齊進屋,給沈若許行了禮,便在那圓桌上開始布置。
“請問,閣下可是柳自在柳大廚?”零落瞧着菜的樣式在美食書上見過,突然來了精神,大膽猜測。
為首的那人一怔,倏爾笑了,“在下是柳先生的幫廚,這些菜确實是柳先生親手做的。沒想到姑娘竟然認識先生,改日定請先生親自為姑娘布桌。”
“不不不,不用,”零落屬于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一看見吃的連自己受傷的事兒都放在了一邊,連忙下床湊到桌前,“有機會應是在下前去拜訪。”
那人笑了笑,再次行禮,領着衆人退下了。
——“沒想到這丫頭竟然知道老夫,可惜她沒機會見我了。”
沈若許一愣,終于從自己的思緒裏回神。屋裏沒有其他人,他為什麽能聽見有人說話?他快步走到窗邊,透過縫隙,看着剛才送飯的幾個人一同走遠。
是他們在說話嗎?什麽叫沒機會見了,難道……
“五一!不能吃!”沈若許兩步沖過去,擡手打掉了零落手裏的筷子。
“嘶——”零落被打的地方頓時紅腫一片,“你下手好重啊……”
沈若許也沒想到,自己輕輕一打,竟然把她的手敲紅了。
“這可是禦廚級的四大神廚之首,柳自在柳大廚的招牌四小菜,”零落指了指桌上四小碟菜,“我在書上看見過好幾遍了。”
“不能吃。”沈若許執意攔着她。
“為什麽?我們來的目的就是大床和美食啊。”零落不解。
“總之……”沈若許不确定這飯菜有沒有問題,但剛才聽到的話讓他心生懷疑,不敢冒險,“不能吃。”
零落倒沒想着和大魔頭抗衡,只是覺得委屈,面對這一桌子美食,餓了那麽久卻只能看不能吃,她的命怎麽這麽苦?
零落皺着眉頭一臉不高興,她真的好餓。
沈若許在她旁邊坐下,提議道,“五一,我們走吧?這地方……怪怪的。”
“怪?”這可是沈若許自己家的地方,能有什麽好怪的。
“五一,我們趕緊走罷。”
“這……”零落急了,瞧着窗外的情形,趕緊指了指說,“這還打雷呢,等會肯定要下一場大雨。我們走去哪啊?更何況我還受着傷,一動就疼,你看,又出血了。”
沈若許看着她左肩的傷勢,心裏一緊,不禁捏緊了雙手。
零落沒有正确地領悟他的意思,還以為他生氣了,當即就慫了,“你,你別動手,有話好商量,好商量……走就走嘛。”
沈若許哭笑不得,“我為什麽要動手?五一,你來了這裏之後,好像真的很怕我。”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零落矢口否認。
“你現在該好好休息。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去……”沈若許突然沒了下文。
“去哪裏?”
沈若許看她一眼,沒有再往下說。
零落對他的身份如此緊張,對玲珑閣肯定也沒什麽好感。如果讓她去玲珑閣,別把她吓壞了才好。她一定會抗拒的。
昨天他們剛到靈州時,其實并不在“好再來”客棧,而是在玲珑山上,傳說中的□□老巢——玲珑閣。
當時天剛蒙蒙亮。沈若許在一間布置精細的屋裏醒來,入眼都是陌生的擺設,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恭迎閣主歸來。”在一旁侍奉的侍女見他睜眼,立即跪地行大禮。不知在旁邊候了多久了,一直緊盯着他的情況。
“閣主?什麽閣主……”沈若許四處打量,“五一呢?跟我在一塊的,還有一個姑娘呢?”
侍女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屬下這就去請左右護法來。”
沈若許看她離開,只得自己下了床。
他身上已經換成了幹淨舒适的衣裳,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适的感覺了,如果不仔細看,都不覺得自己受過重傷。
他走到外屋,剛一開門,迎面被兩個小少年撲上了大腿。
“閣主大人您醒啦,您記起小久了嗎?”含着手指的小少年眨着大眼睛,一臉呆萌。
“閣主,您終于醒了,阿之好想你啊。”另一個少年個子高些,眉清目秀,已經初具翩翩公子的氣質了。說到“想”字時還有些別扭,似乎不太好意思。
“玲珑閣左護法齊玄影拜見閣主。”
“玲珑閣右護法狐尾拜見閣主。”
沈若許從兩個小少年之間擡眼,便瞧見了兩個穿着打扮十分特別的男人。
他對這四個人并不陌生,在小劉村的時候,他醒來過一次,也是他們四個,莫名其妙地朝着他叫“閣主”。
“我不是閣主。”沈若許依舊否認。
“嗚,閣主大人這麽還不認識小久。”小少年一臉委屈。
“哼,還是沒想起來!”另一個少年朝那兩個護法嚷嚷,十分不滿。
暗紅色外衣的男子,好像是右護法,叫什麽狐尾來着,一拳捶在左護法肩上,“庸醫!不是說這次必定能好嗎?”
齊玄影也很尴尬,“我只是半路出師的大夫,那老神醫沒教完我就死了,醫出個意外,也不能總怪我啊。再說了,萬靈丹都給閣主喂下了,可能,可能還沒到時候吧。”
“狡辯!揍你!”小少年氣鼓鼓地舉起拳頭。
“顧子久,你別蹬鼻子上臉!還想打本座?”齊玄影也不跪了,跳起來就把那個叫顧子久的小少年擄在了懷裏。
“把他給我!給我!”另一個少年急得直蹦,但是人太小了,根本是追也追不上,夠也夠不着,讓齊玄影耍得團團轉。
“阿之救我,嗚嗚嗚——”
“齊玄影!快把他給我!”
望着那吵吵鬧鬧的三人,沈若許十分茫然。
“閣主,這裏是玲珑閣。我們……”狐尾看了一眼那三個沒有正經的人,“我們都是您的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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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有蟲的一天嗎(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