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Part5
“哎!”零落趕緊抱住搖搖欲墜的男人,踉跄着坐到地上,“你這是鬧哪出啊祖宗?”
懷裏人擡眼,額頭已布了一層汗,“冷……”
零落一把扯下他的面巾,心裏“咯噔”一下。他的紅唇已經變得慘白,臉色更是差極了,難道是毒發?
“唔,”他又發出了昨夜那種痛苦的聲音,“五一……”
零落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五一”是叫她呢。
“我我,我在呢……你怎麽樣?”零落摸了摸他冰涼的臉頰,連額頭也很涼。
“冷……”阿許摟緊了零落的小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她懷裏蹭,臉直貼她的胸口。
零落倒沒注意這茬,只想着怎麽辦怎麽辦。幹脆先把阿許扶起來,然後背到背上,拉緊了他的雙臂。
“看來去不了青州了,先找個地方給你養養傷。”
“唔……”
阿許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
零落這是第二次背阿許。
昨夜她不知道阿許身份,就算被發現也還能狡辯,可是今天呢?……
“奶奶的,不管了,反正不能死我手裏。”
與此同時,無良醫館裏,外出剛回的初雲帶來一張通緝傳單,“先生,不好了!零落姑娘救的人竟然是逃犯。”
何遇一愣,接過傳單,“逃犯?哪個逃犯?”
“大魔頭沈若許!通緝令都貼滿城了,六殿下應該是沒看到,不然絕不會放他走的。”
“沈若許……”何遇垂眸,幸災樂禍地說,“哈,江展淩竟然把眼皮子底下的逃犯放跑了,這下有的累了。”
初雲不解,江展淩和先生關系明明很好,就連來此處開醫館,都是江展淩提議的。可是為何二人卻整天互鬥,偏愛看對方的熱鬧?
何遇好似讀懂了初雲的疑惑,輕笑,“你跟我這麽久,還不清楚我的喜好的嗎?”
何遇的喜好當然只有一個,那就是錢!
何遇會跟江展淩打交道,完全是因為他們倆在互相利用。江展淩需要他的江湖人脈,需要他搜集情報,而他需要江展淩的錢和勢力。
倆人互相制衡多年,這種相處模式早已經習慣了。
“可是先生,沈若許離開帝城,定會被玲珑閣的人尋回,屆時零落姑娘恐怕……”初雲出言提醒。
“憑沈若許的能耐,怎麽會輕易被鐘捕頭抓進大牢,這事背後定有蹊跷,不是我等所能猜測的。零落姑娘自有她的造化,沈若許即便恢複記憶,也未必會對她動手。我們只管看熱鬧不好嗎?”
“先生所言極是。”
“別誇了,還不快把通緝令送給殿下過目。”
“是。”
……
天色已晚,零落終于背着昏迷的沈若許找到了一個村子。
放牛歸去的小少年正吹着樹葉“吱吱啦啦——”地響着,一聲女鬼般的哀嚎卻打斷了他的惬意。
“小子!載我們一程!給你,給你一百兩……”說着,零落已經被沈若許壓得倒地不起了。
又是一百兩,能不能別讓她每次昏迷前的臺詞都是“一百兩”?
小少年哪見過這麽多錢,根本不知道何為一百兩。好在他是個善良單純的孩子,見這一女和……另一個是男的還是女的?反正穿着女裝,不管了。他先讓牛卧下,把倆人粗暴地拖到牛背上,接着便拉着牛一路往村裏狂奔。
一邊狂奔一邊大喊,“娘!”
夜涼,零落做了個噩夢,不安地驚醒。屋裏只有一支斷燭,火光不強。窗戶還開着,涼風襲骨,竟然沒把燭火吹滅了。
“有人嗎?”零落揉了揉眼睛,不知現在是幾時。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吱呀——”婦人推開門,露出一雙帶着怯意的眼,“姑娘身子可還好?餓了嗎?”
零落見這婦人對自己這麽害怕,連面都不露,不禁奇怪,“大姐,你進來便是,我又不會吃了你。”
婦人聞言卻躲,“不不,是我……是我生的吓人,怕吓着姑娘。”
“吓人?”零落跳下床,順便活動了一下身子,不很在意,“身體發受之父母,好好壞壞不過一場天命。既然與你無關,那我怕你做甚?”
“姑娘若無礙,請出來吃飯吧。”婦人慌慌張張地走了,門都沒來得及關好。
零落一臉茫然,推開虛掩的門走到院子裏。這是一間很樸素的院子,兩面是房屋,一面堆着糧食與雜物,一面有大門和茅廁,院裏幹幹淨淨的,只有一個大石磨。
零落剛才睡着的地方應該是柴房,床鋪也是臨時搭的木頭板子。
小少年從廚房裏端着飯菜出來,“姐姐,吃飯吧!”
零落看他可愛,不禁喜歡,打量這個小少年,“你叫什麽?”
“爹說,等我上學了再取大名。”少年回答。
“那這裏的人怎麽叫你呢?”
“唔,他們叫我狗蛋!”
“噗……”零落笑完這名字才又一驚,“狗蛋,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人呢?就是我背來的那個男人!”
狗蛋指了指那邊亮着燈火的一間,“英叔在給他看病。”
零落趕緊跑進去。
窄小的屋裏還有一個小小少年,應該是狗蛋的弟弟。看屋裏的布置,這屋是兩兄弟的住處。
“姐姐,”小小少年含着手指,歪着頭看她,“你真好看。”
零落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誇她好看,雖然村裏人應該沒見過大世面,但是小孩天真誠實,說她好看她就是好看!
零落摸了摸他的腦袋,“乖,你叫什麽?”
“我叫狗剩。”
好名字……零落無力吐槽。
“姑娘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依姑娘脈象來看,應該是沒什麽大礙。”說話之人好像有四五十歲的年紀了,皮膚黝黑,普通百姓的模樣。但是舉手投足間,又有些儒雅。
“無礙無礙,多謝大哥。你是大夫嗎?”
“在下齊英,是一個江湖郎中。”齊英對她拱手作揖。
又是江湖郎中……
零落雖然對江湖郎中持有懷疑,但至少人家好心救了他們,比何遇至少靠譜多了。她作揖答謝,“在下沈無一,多謝齊大夫救命之恩!”
“沈?……”齊英眼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哦,這個姓,在小劉村附近很是少見啊。”
零落嘆了口氣,面不改色地扯謊,“實不相瞞,在下與……”她看了那床上昏迷之人一眼,在大夫面前說沈若許是女的恐怕不成,只好将“姐姐”二字生生咽了下去。
“在下與兄長出城省親,不料路遇山賊,将身上銀兩行李皆數搶了去。那山賊搶東西不夠,還想……”零落撇嘴,可憐兮兮地搖搖頭,“還想輕薄小女子!小女子誓死不從,惹惱了山賊。可憐我的兄長,為了保護我,受了如此重的傷。”
說着,零落還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角。
齊英別有深意地看了床上之人一眼,轉頭回來時卻一臉悲壯,“沒想到姑娘與公子竟有如此氣節,在下佩服!”
零落讓人誇得也不心虛,還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姐姐,你還吃飯嗎?”狗剩含着手指又進來了,身後還跟着狗蛋。倆兄弟眼睛睜得大大的,滴溜溜直轉,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吃!……嗯……還是先不了,”零落語氣一變,一邊抹淚一邊擺手,“待明日兄長醒了,在下與他一起才有胃口。有勞挂記,齊大夫,今晚,就讓在下陪着兄長吧!”
吃什麽吃,她還是趕緊跑路吧!
齊英聞言,也不再勸,只囑咐她,如果餓了一定要吃飯,廚房就在旁邊。夜裏要是有情況,也不要不好意思,只管去叫他,他就住隔壁。
零落揮別齊英,又看門口這倆兄弟,“狗蛋,狗剩,今晚姐姐和哥哥借住你們的房間,好不好?”
零落還怕小孩會鬧,結果事實證明,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倆兄弟十分懂事,搬着自己的被子就去了柴房。臨走前,狗蛋還跟她說,“姐姐,床只有一張,我和弟弟都是擠着睡的,今晚你也和哥哥擠着睡吧!”
零落幹笑兩聲,揮揮手,“好,好……”
夜色沉沉。
零落面對着安靜的屋子,惆悵地嘆了一口氣。不只是屋裏,整個村子也已經陷入了深夜的靜谧。零落在床邊坐下,看着昏迷的沈若許。
“造的什麽孽,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家出走,竟然出門碰上你。”零落倚着椅背,翹着二郎腿,搖搖晃晃一副大爺模樣。
“唉,”她又嘆了一口氣,“我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吧?以後要是有機會再碰見,只希望你別砍我就行了。江湖路遠,我也該走了,保重!”
零落望着沈若許的臉,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床邊,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
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這鼻子,這嘴唇,這下巴,這……這胸肌,這小腰,啧啧。
臨走前占一把大魔頭的便宜,值了啊。
……
第二天,零落是被院子裏那兩只雞給吵醒的。
她趴着睡了一夜,渾身酸疼,擡眼往外一望,天剛蒙蒙亮。
等等,天怎麽亮了?
她心裏一下子慌了起來。
昨夜,她本想等院裏燈都熄了,大哥大姐都睡下,再趁機離開,結果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
一推門,零落正碰見一個戴着頭巾的婦人。婦人連忙低頭,想要與零落錯開。
“你是昨天晚上的那個大姐吧?你別躲啊,我就是想說聲謝謝。”零落拉住她。
婦人擺手,“是狗蛋救的,我也沒做什麽。”
“狗蛋救人那也是因為娘教的好。還是得謝謝你。”
“謝就不必了,早飯做好了在廚房裏,姑娘餓了就去吃吧,我先回房了。”
零落不再勉強,走到隔壁的廚房,破舊的一間小屋,狗蛋和狗剩正在搶着喝一碗熱湯。
雖然零落出現之後,倆兄弟紛紛收手,但這一幕還是讓零落倍感揪心。想起自己身上還帶着将近五百兩呢,果斷拉起倆兄弟的小手,“走,本女俠帶你們出去吃頓好的吧!”
倆兄弟無辜地被拉了出去,繞着村子轉了半天,街上連個多餘的人都沒碰見。
零落挫敗地問,“你們村,怎麽連個擺攤兒的都沒有啊。”
狗蛋扯了扯零落的衣角,“姐姐,壞人來了。”
“壞人?”零落不解。
“如果發現壞人要來,每戶人家都要在門口挂紅布條。從村頭已經挂到這裏了。”狗蛋指了指街邊。
零落一看,果然是順着村頭一路挂過來的。
“呵,本女俠在此,什麽壞人,竟然敢為非作歹?”零落冷笑,正愁憋屈想揍人呢。
“等等。”零落活動筋骨的動作一頓。
“怎麽啦姐姐?”狗剩還在吃手指。
“快讓我回去喝兩口湯,姐姐餓啊!”
倆兄弟聞言,趕緊一邊一個揪着她往家裏跑。
“慌慌張張,發生什麽事了?”裹得嚴嚴實實的婦人聽見聲響走出門來。
“壞人來了!”狗剩搶先說。
“姐姐餓了要喝湯。”狗蛋不忘重點。
婦人趕緊招呼零落去廚房吃東西,然後拉着孩子們躲進了屋裏。
過了一會兒,零落喝了一大碗湯墊了墊肚子,整好衣襟,以一根頭繩綁了個馬尾,氣勢洶洶地踏出了院門。
“姑娘!”屋裏的齊英探出頭來。
“莫慌,”零落以手制止他的靠近,“回屋裏躲好,待本女俠去會會他們,馬上回來。”
齊英還想說什麽,零落已經足下生風跑了個沒影。
“這姑娘輕功不錯,功夫差些,恐怕兇多吉少。”齊英撫着胡子說。
婦人與兩個孩子互相對望,卻沒有半點擔心的意思。
“唔……”就在這時,屋內傳來動靜,原來是沈若許醒了。
四人匆匆忙忙一股腦都鑽進了屋,頭也不擡直愣愣跪下行了個大禮,異口同聲地喊道,“參見閣主!”
沈若許蹙眉,扭頭打量他們,“誰是閣主?”
婦人忍不住捶了一下齊英,“你這庸醫,不是說昨夜都想起來了嗎?”
這一嗓子哪有婦人的溫柔,明明是個渾厚的漢子音!
沈若許被這聲音吓了一跳,撐着坐起來,“你們是誰?五一呢?”
“還是沒想起來。”狗蛋第一個站了起來。
“閣主不認識我了……”狗剩含着手指撲過去,大眼忽閃,“閣主,我是小久兒,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我不是閣主……”沈若許說完眉頭更緊,按着腦袋,神情痛苦。
“看來藥效還沒過,”齊英走過去擡手一點,“先帶回玲珑山。”
沈若許又陷入了昏迷。
“那個姑娘?……”
“是死是活都是命,我們先走。”齊英一聲令下,其他三個各自去收拾各自的東西了。
齊英沒有行李,扛着昏迷的沈若許就上了屋頂,不停催促,“快點!”
“來了來了……呃……”婦人剛一出來,迎面碰上灰頭土臉的零落,硬生生變了聲,一邊拉緊了面紗,一邊柔柔地問,“姑娘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放心吧,那些壞人,我都趕跑了。”零落故作堅強地拍了拍婦人的肩膀,可是嘴巴一撇,卻突然哭嚎,“可是我的錢沒了!哇!他們太不要臉了,打架還偷銀子!我的錢!五百兩啊!”
零落伏在婦人肩上嚎啕大哭。
她昨夜還撒謊說碰見山賊,被搶了錢,結果今天就真的被搶了。難道這就是報應嗎……
婦人與屋頂上的齊英對望一眼,伸手就是那麽一砍,懷裏的人頓時無聲地癱軟下來。
“怎麽辦?”婦人再問,又變成了漢子音。
“帶回去!”齊英扛起沈若許,不管三七二十一,踏着屋頂消失在天邊。
婦人把頭巾一扯,露出男子那棱角分明的臉來,單手扶着零落,身子骨“嘎嘣嘎嘣”地活動着,眨眼間變高大了許多。
“胸口倒是挺軟的。”他嘀咕一聲,攔腰抱起不省人事的零落。
“臭狐貍,閣主的女人你都碰,給你告狀!”狗蛋背着一包小玩意兒從屋裏出來。
“呵,閣主要是看見你這些破玩具,肯定罰你抄書三百遍!”
“狐尾,狐尾,”狗剩含着手指頭拉扯他的衣擺,“抱我走,抱抱我。”
“去去,輕功都白學了,沒看我忙着呢嗎?”原來這又會縮骨功又會變聲術的男人名叫狐尾。
“他懷裏抱着女人呢,才不管你,快來,把這些都拿上,我們走!”狗蛋扔給狗剩兩個小玩意兒。
狗剩接過來抱在懷裏,委屈地跟着狗蛋往屋頂上爬。肉肉的身體行動着還有些笨拙,但是每一步都很穩,一路跟着狗蛋也沒有落下,看得出武功底子打得好。
很快,四人外帶兩位相繼離開。
空落落的院子裏一片寂靜。茅廁角落裏的兩口子被綁了手腳堵了口,還在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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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蟲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