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血祭
是白骨夫人嗎?
連祭看了看自己身前被射穿的傷口。
“她沒那麽強。”
自己殺了連暮吸收了他一半的修為後, 白骨夫人不是自己的對手。
鬼牙:“祭哥……那……”
連祭看着無盡的深淵,沉下了臉。
“是他。”
虞思眠握着骨血刺繞過屏風,看着對面的人時忍不住睜大了眼。
對面的人高冠藍袍,袍上鑲着一道金邊, 顯得貴氣非凡, 一張面若好女的臉上帶着幾分陰柔之氣, 加上周圍的陰氣, 讓他全身散發着一種陰森森的氣場。
“是你?”
連襲因。
“連襲因。”連祭嘴唇慢慢張開, 說出了這三個字。
衆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連祭, “魔尊?”
“為什麽?”
連襲因:“我還擔心我那逆子沒法把你從琉璃天帶下來,他倒是沒讓我失望。”
周圍的陰風還在灌入, 微微吹着虞思眠的衣角。
連襲因擡眼看着對面的白衣少女,周圍的陰氣絲毫沒有将她侵蝕。
她在這宛如陰曹地府的地方楚然而立, 那串殘缺的靈珠也發着隐隐的光芒,使得她全身也如籠罩光輝,發着淡淡的光,如神女一般。
“這九靈珠當年破損一顆以後就失去了窺測天機的能力,不再是修行者争搶的法寶,沒想到居然有人将它做成了飾品, 倒也稱你。天道之稱的你果然是世間至美,難怪我那兩不争氣的兒子為你神魂颠倒。”
而虞思眠則是淡淡地看着他,問道:“你想做什麽?”
連襲因:“天道大人不用擔心,現在我對女人已經興趣不大,至于把天道大人請到這裏……”
他站了起來, 負手看着漆黑的窗外。
“凡人怕老病死, 那天道認為, 我們修行者怕什麽?”
虞思眠:“雷劫。”
連襲笑了笑, “看來天道對這個世界還是頗為了解。”
而魔修之術逆天而行,所以他們所遇的雷劫都比其他修行者更加狠厲。
他們更比常人更怕雷劫。
連祭閉上眼思考,然後突然睜開眼,“他想讓眠眠給他擋雷劫。”
連襲因再渡一次劫就可以成為魔神,但是成為魔神前的雷劫只有遠古時候的連無赦抗了下來,其他無一幸免,所以至今為止連無赦是這個世界唯一的魔神。
所以連襲因一直不敢破鏡,不敢渡劫。
而之前虞思眠在萬魔塚雷劫也不敢劈她,算是地替連祭擋了雷劫。
大眼:“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又沒說不同意,這不是明擺着和你撕破臉嗎?”
連祭突然冷笑了起來,“他不在意與我是否撕破臉。”
因為……
連祭眼中劃過了寒光,“他要我的命。”
衆人先是一驚,但是随即好像也明白了什麽。
這樣的話或許能夠解釋這一切。
魔尊:“我要連祭親自向我獻祭。”
虞思眠聽到這裏,手中匕首震出血紅的光向連襲因刺去。
魔修殺親正道,殺了至親吸收他的修為,這種情況修為未必能夠全部吸收,比如連祭就只吸收了連暮一半的修為。
而如果至親心甘情願獻祭,那被獻祭者可以吸收他的全部的修為。
連襲因當時接連祭回來,從始至終就是把他當成一件祭品。
所以在連祭的夢中,連襲因的目光永遠是冷酷的。
不止連祭,包括連暮對他來說也許也是一樣的存在!
他不準兩個兒子彼此自相殘殺,根本不是什麽慈父之心,而是怕肥水流到外人田。
現在連祭只要心甘情願獻祭,魔尊吸收了他的所有修為,再利用自己渡過雷劫,便可在頃刻之間成為魔神,成為四界最強的存在。
想到這裏虞思眠心中覺得膽寒。
她筆下魔王連祭再如何殘暴,也不至于如此龌龊!
連襲因轉身拔出自己的彎刀,擋下了虞思眠手中的骨血刺。
虞思眠:“世人真是被你的表象騙了。”
連襲因根本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連祭的夢和界城戲院的才是真實的他。
涼薄無情,自私冷酷。
連祭即便不殺連襲因,連襲因也要殺他!
等等,如果這樣的話……
那他愛好和平這點是不是也只是假象?
這時連襲因道:“等我成了魔神,就率我的十萬獸騎,十萬屍軍……”
虞思眠:“十萬屍軍?”
連襲因:揮了揮衣袖,窗戶吱嘎一聲打開,陰冷的腥風伴着古怪的厲嚎灌入屋內。
他幻化出一個光球用來照明,光球飄在空中,虞思眠發現他們在一個結界之內,結界之外貼着各種各樣猙獰恐怖的屍妖,恨不得破壁而入。
光球穿過結界向遠方飄去,被它照亮的地方全是無窮無盡的屍妖。
連襲因幽幽道:“對。不是三萬而是十萬。”
“到時,我帶着它們踏平三界,從此以後我就是這四界的共主!”
說完他張開雙臂,對着漆黑的屍軍哈哈大笑起來。
表情猙獰,聲音尖利。
這十萬獸騎十萬屍妖一出世,必然引發世間大亂,四處生靈塗炭。
琉璃天和妖界不會坐以待斃,到時候三界交戰,四界不知多少無辜生靈要遭殃。
難道,連襲因才是傳說中的貪狼星?
連襲因轉過頭,“而你現在就在這十萬屍妖的正中。”
“據我所知,屍妖并不怕你。”
當時雙頭龍并非巧合逃出來,而是他打破結界想馴服雙頭龍,結果卻被其重傷。不想好不容易放出來的雙頭龍居然又被她趕回了萬魔淵。
“我很想知道,如果将你一個人扔在這裏,你是會被它們撕成碎片,依然不死呢,還是撕碎後重新組成人身,然後以此反複。”
虞思眠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屍妖,瞳孔顫了顫。
但是連襲因随即笑了,“不過,我也不想看到這一幕,比起折磨你,我更想看到天道臣服于我。”
他那張陰柔的臉在陰恻恻的瘴氣下顯得扭曲。
好似現在他就已經是四界的共主。
他将虞思眠的玉簡遞還給了她。
“當他卸下自己肋骨的時候,就注定了,你是他一生的軟肋。”
“來,讓他的命換你的命。”
連祭準備縱身躍入萬屍谷,“連襲因不過就是想要我的命,給他就是。”
鬼牙大眼抓住了他,“祭哥!”
連祭看着看着漆黑的天空。
他在無邊的黑暗厮殺,在煉獄中徘徊,他眼中無天心中無道,而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原來從來不怕死,現在亦然。
但是他怕,怕這個世界沒有她。
他沒有肋骨保護的心髒,劇烈地抽痛。
他們的滄溟十二城,他們的未來,他們的孩子。
都成了鏡花水月一場空。
原來希望破碎後帶給人的是無限的絕望。
就像人生中如果沒有嘗到甜味,可能就不會覺得自己曾經很苦。
但是,他還是希望她能夠代替他活下去。
如果兩人之間只能活一個的話。
她說過這個世間的規則本就是:惡有惡報。
他本就罪無可赦,死亡,才是他的歸宿。
而她,卻那麽善良美好。
活着的,應該是她。
就在這時,他的玉簡亮了。
虞思眠拿着玉簡:“連祭,是我。”
連祭:“嗯。”
虞思眠:“連祭,你不要來救我,這裏十萬屍妖,你們打不過的。”
連祭:“十萬屍妖?”
連襲因聽到這裏輕嗤一聲。
不過現在他勝券在握,也不需要再隐藏這個秘密。
連祭:“告訴連襲因,我用我的命,換你的。”
這時候連襲因滿意笑了,伸手示意虞思眠把玉簡交給自己。
虞思眠看着他,“我想再跟他說說話。”
此刻連襲因心情大好:“好,你們好好道別。”
虞思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嗎?你捏得我滿手都是痕跡,還有我們去妖界,你當時騙我白羽是鵝,是為了吓我?還是那時候已經喜歡上了我?”
不等連祭回答,她繼續道:“那次在界城,我沒有去賭場,真是遺憾。對了,我把話本落在了界城,你能幫我取回來嗎?”
連祭眼中突然亮起了光,聲音卻依然低沉,“好,給我三日時間,我給你取回來。”
連襲因蹙眉準備拒絕。
虞思眠轉過頭看着他,“你這點念想都不留給我嗎?三天你都等不及嗎?”
連襲因也聽說了連祭用她的話本開了一場戲的事,他涼薄冷酷,但是連暮的風流随了他,所以他們對待美人,總會寬容幾分。
于是他道:“好。”
說完,連襲因取走了虞思眠手中的玉簡。
“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麽,我還真搞不懂。”
聽完剛才的對話,大眼鬼牙巫醫月都低下了頭。
大眼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黑色的土地上。
怎會如此?
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追随連祭那麽久,不僅僅只是把他當主上,更是把他當成了兄長。
而這時連祭的嘴角卻慢慢上揚,發出了一聲輕笑。
大眼抹了抹眼淚,“祭哥?”
連祭一腳踩在了前面的石頭上,望着一望無際的黑暗,剛才的絕望不再,眼中帶着一如既往的張狂。
突然間鬼牙也摸不着頭腦,“祭哥?”
連祭露出潔白的牙齒,道:“天道大人命我們三日之內殺光萬屍谷的屍妖。”
鬼牙、大眼:巫醫月:“什麽?”
大眼抹了抹眼淚:“祭哥,你醒醒。別說萬屍谷有十萬屍妖,哪怕三萬,我們也沒辦法三日之內殺光,況且萬屍谷外還有魔尊一萬獸騎守衛。”
鬼牙:“大眼說得沒錯,我們現在也只能湊兩萬獸騎,對魔尊,毫無勝算。”
連祭道:“不,哪怕二十萬屍妖,我們也勝券在握。因為……”
“我們有天道大人。”
玉簡中虞思眠的每一句話都有深意。
首先,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的見面是在神廟中,當時她還是一幅畫,自己怎麽可能碰她?
他捏她的手是在柳家村祠堂,她破了自己的陣!
這是她的第一個提示。
其次,她沒頭沒腦地提到白羽,當時他沒有想通,但是提到賭場他就明白她想指代什麽。
夢回鈴!
她在進賭場時将夢回鈴給了自己。
夢回鈴是天屍的妖丹,而天屍的屍丹還在自己這裏,同時擁有這兩枚丹,便可以控制冰原的屍妖。
而且夢回鈴可以喚醒已經瘋魔的白羽,他可以以此為條件,讓妖王出兵魔域!
這時候大眼掰着手指,“冰原屍妖,我們的兩萬獸騎,以妖王尿性援兵最多一萬,哪怕加上滄溟十二城,還是抵不過魔尊的十萬獸騎十萬屍妖啊。而且三天之內我們最多讓獸騎到這兒。”
這時鬼牙卻聽懂了,他拍了拍大眼的頭,"天道大人剛才讓祭哥給她取話本,三天時間,不就是讓我們把獸騎帶到這兒嗎!"
連祭眼中更是酌定:那話本是虞思眠的命根子,她怎麽可能輕易掉在界城這種地方。
鬼牙:“這樣算下來對付這十萬屍妖光有獸騎就夠了,祭哥說得對,有天道大人在,莫說十萬屍妖,哪怕這萬時谷有二十萬,三十萬,也都一樣……”
大眼:“天道大人的其他提示,是讓我們一舉反攻?!”
連襲因看着正在做這皮手套的虞思眠,一看便知道這手套是給連祭縫制的。
“我那狼崽哪裏好?看你對他似是動了真情。”
虞思眠慢慢對着針腳,冷冷道,“連祭的好,說了你這薄情之人也不會理解。”
連襲因走到她面前,一把擡起了她下巴,“天道大人,你真是有恃無恐嗎,你就不怕我把你如何?”
這時虞思眠看着他,問道:“你真的能把我如何嗎?不如告訴我,這些年你為什麽一個子嗣都沒有?為什麽突然對女人沒了興趣?是壞事做多,遭了天譴嗎?”
連襲因瞳孔一顫,臉色鐵青,像是被刺中了弱點,突然收回了手。
火光下的虞思眠垂頭繼續縫制着連祭的手套。
連襲因陰恻恻地看着她,看着旁邊的沙漏,“最後一炷香的時間,連祭如果沒有出現,別怪我無情。”
虞思眠:“殺我你不怕再遭天譴?這次不知道劈你哪裏?”
連襲因:“你真認為自己是天道?”
虞思眠沉默。
本來連襲因還對她還有幾分憐惜,但是她戳中自己痛處之後,他惱羞成怒。
突然遠遠傳來了魔獸嘶吼之聲,連襲因玉簡亮起,說是遭到了兩萬獸騎的突襲。
連襲因冷笑:“連祭真是以卵擊石。”
他看着那沙漏,“等最後一滴沙落下,你就好好享受被屍妖分屍的滋味。”
而這時燈光下的少女對他的話聽而不聞,依然縫着手套,顯得恬靜而美好,她脖子上的項鏈讓她全身發着微弱的熒光。
一晃眼,真讓人覺得宛如真神在世。
但連襲因不信神靈,只信自己,他錦袖一揮,離開了這在萬屍谷正中央的小屋,站在了對面的山峰俯視戰局。
不得不承認,他這逆子确實兇猛好戰,再假以時日必然威脅到自己。
特別是在他吸了連暮功力後,自己是容不了他了。
俯視戰局的他隐隐覺得有些奇怪,但凡知道點兵法的人都會集中兵力直攻一處,以便突破包圍營救虞思眠。
而連祭等人卻是七人帶領七支軍隊,将守衛萬屍谷的獸騎包抄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圓形的陣型。
這種打法對他們救人毫無好處,兩軍的獸騎在以飛快的速度遞減。
這不像是去救人,而像……
一場血祭。
這時厮殺中的連祭對上了山巒上的連襲因的目光。
連祭黑暗中的目光無比淩冽又無比疏狂。
沒錯,這就是一場血祭!
小屋中的虞思眠把手套放入了懷中,然後看着沙漏中落下的最後一縷沙。
她希望這個世間永無征戰,永無死傷。
然而戰争終是卻不可避免。
既然如此,她就站在她想站的一方,盡她所能将死傷降到最低。
她取出了骨血刺,坐在了椅子上。
這時,最後一滴流沙,落了下來。
外面的結界瞬間消失。
在結界外等待已久的屍妖,密密麻麻地向虞思眠蜂擁而去,準備将她啃噬幹淨。
連祭瞳孔一陣,對玉簡道:“到一萬了嗎?”
鬼牙:“雙方死傷加起來怎麽都有一萬了。”
難不成……
失敗了?
連祭騎着熾靈拼命殺進包圍。
眠眠!
對面連襲因臉上挂起了笑容。
連祭,你就好好看着忤逆自己的下場吧,看看自己所愛怎麽在地獄裏掙紮!
卻在這時整個萬屍谷流淌的血像被煮沸了一般沸騰起來,不斷顫動。
連襲因身後的将領開始問道,“血怎麽沸騰了?”
連襲因突然瞳孔一縮。
“血陣!”
連祭看着沸騰的血,終于松了一口氣。
就便是血陣。
第一次連祭抓虞思眠的手就是因為她在柳家村祠堂破了自己的血陣。
這便是她的第一項提示!
血陣是逆天的反五行陣。
它最核心的存在就是中央陣眼,中央陣眼一定要在陣的中央。
它代表土系的坤位,代表父母。
就如柳家村祠堂。
當時連祭為了捉玄屍準備布的是最小的百人陣。
除此之外還有千人陣,萬人陣。
這個陣對中央陣眼的要求極高。
萬人陣從古至今沒有人做成,不是因為殺不到萬人,而是因為中央陣眼不夠強大。
而虞思眠就是世間最強大的中央陣眼!
因為,她是天道,是傳說中的萬物之母。
她是坤位的極致。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道環形的紅光撐破了那在萬屍谷中央的小屋。
小屋變得粉碎,唯有正中端坐在椅子上身上發着微弱光芒的少女安然無恙。
她從容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與以往的眼中的慈悲不同,此刻她的眼中帶着堅韌。
她在黑暗中尋找想找的身影。
很快,她找到了他。
因為銀狼上的他那麽顯眼,那麽耀目,宛如初現之時,讓人無法忽略。
她對他莞爾一笑。
連祭對他也偏了偏頭。
只是不同的是相遇之初他們對立相殺,而現在……
他們并肩而戰。
他布下逆天的血陣,而自己心甘情願成為陣眼。
她不僅僅是他的軟肋,而是他最強的盾,他最利的劍。
向虞思眠蜂擁而來的屍妖們被她身上發出的紅光攔腰斬斷,掀得漫天都是碎屍。
連襲因不可置信地看着漫天的碎屍,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血陣一旦啓動,就會将陣中所有存在擊殺殆盡。
況且,這是傳中的萬人血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