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地牢
說完, 連暮轉身消失在幽暗漆黑的走廊上。
虞思眠走廊深處,寒意從腳下升起,俗話說多情總被無情傷,可是殊不知最多情的人也是最涼薄, 因為對于他們來說永遠有下一個替代品來彌補內心的傷痛和空洞。
連暮就是這樣的人。
但是, 他把自己選成下一個目标也不僅僅因為他空虛寂寞閑着無聊。
對他來說自己有利用價值, 但是他真正的目的是想用自己激怒連祭。就如剛才在萬聖殿那樣, 激怒連祭, 激怒魔尊, 用魔尊的手殺連祭,可惜沒有成功。
現在他換了一個方法:用自己去激怒連祭, 讓連祭發狂,讓連祭自己走進他設下的圈套, 然後置連祭于死地。
虞思眠在想,連祭會因為自己被激怒嗎?
她覺得,會。
就像在蠻城那次一樣,連祭确實是生氣了。
可是連暮要的是連祭的命,只怕他會失望。
自己與連祭的伉俪情深,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虞思眠知道連祭對自己有些好奇, 甚至有些占有欲,但這和小孩子看上了一件玩具,野獸看上了一頭獵物一樣,沒什麽本質區別,他不允許別人來搶他的玩具他的獵物, 是因為不允許別人侵犯他的領地。
他絕不可能會為了這件玩具、為這個獵物去铤而走險。
所以, 連暮的算盤, 打錯了。
她在想着這些事的時候, 連祭再次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身旁。
連祭看着虞思眠,她穿着月白色的衣服,在這黑色的大殿格外顯眼和耀目,像一處光源又像一顆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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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想起當時柳家村供奉的神像,又讓他覺得好像除此之外還在哪裏見到過。
虞思眠一轉身,才發現和周圍黑色險些融為一體的連祭,他的突然讓她還是吓了一跳,映着連祭影子的雙瞳微微顫了顫。
“是你?”她還以為連暮去而複返。
連祭臉色沉了下去:“不是我還有誰?”
虞思眠:“沒誰。”
“神使大人還真是沒有一點危機意識。”幸而連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
他用手指冷不防地掐了掐虞思眠的後頸。
“連祭!”她打了個顫,想要避開他時他已經把手縮了回去,臉上挂着壞笑,“若是在荒野中,神使大人怕早就被妖魔叼走了。”
說完他向殿外走去。
虞思眠:……
走到了獸栾前,虞思眠等連祭先上車,讓他先選位子。
連祭和自己相反,自己喜歡坐車窗邊看車外的風景,而連祭習慣坐車門邊,以便遇到意外随時脫身。
或許就如連祭所說,生在太平盛世的自己沒有什麽危機意識,而連祭是一頭在蠻荒中生存的野獸,每一根弦都是緊繃的。
連祭坐下後虞思眠坐在了他的斜對面,不與他并排也不與他對視,這樣車再颠簸也不至于在倒在他身上。
連祭撩起眼皮看着她,“神使大人還真是人前一套背着人一套。”
虞思眠把目光移了過來,完全不明所以,“什麽?”
“神使才說要和我殉情,現在又一副拒我于千裏之外的模樣。”
虞思眠:“……”
連祭抱着手,臉上帶着幾分痞氣,啧了一聲,“真是虛僞。”
虞思眠:“……當時那麽說是迫不得已,而且殉情這事是你先提的。”
連祭:“所以我說殉情你就殉情?”
虞思眠隐隐覺得有些頭大,她筆下的連祭人狠話不多,而且剛見他時也記得他話挺少的,別人跟他說話他都愛答不理,一副二五八萬不可一世的模樣。
現在怎麽……
突然間覺得當時如果把他寫成啞巴就好了,不會說話的大反派也挺好的。
連祭還要開口,虞思眠已經取下腰間的竹筒給他塞了過去,“喝口水潤潤嗓。”
連祭看着手中的竹筒,虞思眠雖然把蓋子嚴絲合縫地合着,但是裏面那淡淡的蜂蜜甜味還是溢了出來,讓他覺得平靜。
虞思眠:“連祭,下次連暮再激怒你,不要理他便是。”
連祭握着竹筒,懶洋洋地把手臂搭在身後的靠背上,“理他?”
虞思眠:“別理。”
連祭眼中帶着促狹:“怎麽?神使是擔心我?怕我和他鬥個你死我活,然後你不得不為我殉情?”
虞思眠懶得理他,切入正題,“你魔都的事辦好了嗎?”
連祭用眼睛瞥了她一眼:“怎麽?”
虞思眠:“好了我們就可以去找天屍了。”
連祭眼中促狹消失得無影無蹤,“沒好。”
虞思眠眉頭蹙緊,她不想繼續在魔域呆了,特別是剛才連暮說了那些話,不想再徒生事端,“魔域的事,很重要嗎?”
連祭:“魔尊命我收複蠻城,若能成功,他會把連暮手中一半城池分給我。”
這時候少年連祭手中沒有實權的,一來他不聽魔尊的話,二來這些年一直也在找天屍,城池對這時候的連祭來說只是麻煩和負擔。
現在卻看得出,他改變想法了,他開始想要城池,想要實權。
連暮惹怒了他。
蠻城,連暮沒法讓他們歸順,現在的連祭也做不到。
只有虞思眠可以。
虞思眠道:“我幫您。”
連祭又喝了一口蜂蜜水,懶洋洋地道:“好啊。”
虞思眠:“但是你要答應我,歸順以後好好對待它們。”
連祭:“怎麽樣才算好好對待?”
虞思眠:“你可以參考巫醫月的意見。”自己怎麽說都是空話,而巫醫月出自蠻城,比誰了解蠻魔。
虞思眠沒有發現自己提到“巫醫月”時連祭眼中濃重的殺意。
虞思眠:“辦完這些,可以去找天屍嗎?”
連祭聲音冷了一些:“你就那麽急着去琉璃天?”
虞思眠沒有回答代表默認。
“你去做什麽?”
虞思眠一開始就告訴他自己要去琉璃天,但是他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理由,虞思眠以為他一直不會問。
“一些私事。”
“神使也有私事?”他語氣嘲諷。
虞思眠:“自然有。”
這時候連祭握着手中的竹筒,涼悠悠地道:“不會是去找哪個仙君敘舊情吧?”
虞思眠不料他會這麽說,回頭對上他那雙黑漆漆,涼悠悠的眼睛,裏面隐隐帶着一種不講道理的占有欲。
他這句話不像僅僅只是在調侃,而是一句危險的試探。
虞思眠不想說“是”給自己自找麻煩,但是卻不想急于否認真讓他把自己視為他的所有物。
她道:“這是我的私事。”
她本沒有做錯什麽,但說完這些話後她呼吸還是有些急促,心跳也開始加快。
連祭把玩着手中空空的竹筒,幽幽道:“私事?”
虞思眠将十指交錯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吐了一口氣,“是的。”
他把在竹筒上的目光慢慢移上虞思眠的臉:“我偏偏很好奇。”
虞思眠卻只是沉默,連祭突然站起來彎腰欺近了她,一條長腿踩在了她旁邊的椅子上,這不算逼仄的車廂卻因為身高腿長的他變得格外壓抑。
虞思眠攥緊了拳頭,背心蒙了一層冷汗,卻依然沒有開口。
連祭垂眼看她,這時的她有了第一次與自己較量時那種倔強。
那時候她讓自己答應不欺負她,不然她就飛身撲向火牆,那時候他覺得可笑,他根本不屑。
而現在他在想他當時他娘的怎麽就答應她了?
她的臉帶着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清麗和聖潔。
那種想讓他去玷污的幹淨。
突然,他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竹筒,把手肘撐在膝蓋上,湊近她的臉,逼視着她。
“老子想親你,不想忍了。”
虞思眠:“連祭,你要出爾反爾嗎?”
連祭眼中帶着任性,帶着放肆,“你擺什麽譜,親一下不會少塊肉,你要什麽,老子給你。”
虞思眠看着他,一言不發。
兩人這麽僵持着……竟然是不知不覺到了連祭洞府。
獸栾上卻沒有一人下車。
過來許久外面的魔侍道:“殿下,久稚大人和敕影大人來了。”
久稚是大眼,敕影是鬼牙。
這才是他們的本名,大眼鬼牙不過是外號罷了。
連祭命兩人留在蠻城運糧支援,現在看來是安排好一切,提前回來了。
大眼:“祭哥~人都回來了這麽不下車啊,你不是從來不喜歡坐獸辇嗎?”
說完一把拉開車簾,只看見連祭踩在椅子上逼視虞思眠,而虞思眠端坐在椅子上凝視前方一動不動。
大眼緩緩把車簾放下:“打擾了……”
他退後幾步用胳臂肘抵了抵身後的鬼牙,“喂,他們在幹嘛?祭哥臉色很難看的樣子。”
鬼牙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剛才祭哥臉色确實不太好看。
祭哥原來就陰晴不定,現在感覺更嚴重了,好像神使出現後,總是在左右他的情緒。
鬼牙想了想,走近了獸栾,“祭哥,巫醫月帶回來了。”
一直凝視着前方的虞思眠這才轉過頭,“巫醫月?”
她和連祭先離開了蠻城,然後就沒有了巫醫月的消息。
連祭聽到巫醫月三個字耳朵動了動,這才将腿從虞思眠旁邊的椅子上放了下來。
他理了理本是整齊的手套,聲音冰冷至極:“審得怎麽樣了?”
外面的鬼牙:“她說沒有什麽好辯解的。”
連祭一張臉色本就不好看的臉,更是燃着熊熊怒火,他冷笑了一聲:“很好。”
這時連祭撩起簾子下了獸栾,不再理會車廂中的虞思眠。
審?
虞思眠回過神來,巫醫月背着連祭将自己帶走,就算自己只是連祭名義上的女人,巫醫月的行為卻也等同于在連祭身後捅刀。
巫醫月的蠻魔出身能夠青雲直上,全憑連祭的知遇之恩。
所以她的所作所為更讓連祭無法釋懷。
以連祭的性格,怕是會讓巫醫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巫醫月對虞思眠來說倒也是個特別的存在。
她為了救蠻魔确實對自己起了殺心,雖然她懸崖勒馬,自己卻也因此落入連暮手中被扔進蠻城。
可是進了蠻城,巫醫月是明明可以扔下自己不管的,蠻魔的目标是自己,她本是蠻魔,她完全可以獨善其身,她卻拼了命地保護自己,自己在蠻城幾乎毫發無損,巫醫月卻是受了重傷。
如此一說,巫醫月和自己也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
虞思眠在這個世界孤立無援。
連祭這頭亦敵亦友的猛獸,不知道何時會将爪牙對向自己,大眼鬼牙只會站在他身後,絕對不會為了自己出頭。
在蠻城巫醫月說願意用餘生跟随自己這句話時,是認真的。
虞思眠跟在連祭身後,随着階梯旋轉而下到了地牢。
這裏陰森森地,黑色的地板上甚至滲着白色的寒氣。
巫醫月被縛仙索困住手腳,跪在地板上,當時為虞思眠擋下的傷還在流血,失血過多加上地上過于陰寒,她發青的嘴皮顫抖着。
巫醫月看見連祭進來,本是平靜的眼突然閃動了幾下,然後用額頭碰在地板上。
連祭凝視着巫醫月,一言不發,身後的鬼牙和大眼誰也不敢開口求情。
終于,巫醫月先開口,“殿下,屬下知錯,但求一死。”
連祭:“你本來就該死。”
話音一落,他長腿一踢,踢到她肩上,直接将她踢到了牆角,一口血噴出,她卻一聲都不敢發出。
他眼底泛紅,身上冒着絲絲黑氣,怒不可遏。
五十年前他撿回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巫醫月,一點點地提拔她,沒想到她居然敢在自己身後插刀!
今日可以帶走虞思眠,誰知她明日會做出什麽!
巫醫月肩骨被踢碎,縮在牆角艱難地喘息。
大眼想要求情,“祭哥……”
鬼牙拉着他,搖了搖。
連祭抽出靈毀,“我看看你能挨多少刀。”
鬼牙和大眼瞳孔一縮:連祭準備親手淩遲巫醫月!
大眼準備沖上前為巫醫月求情,卻被鬼牙硬生生地按住。
這時身後響起一個清澈中微微帶着點顫的聲音:“等一等。”
虞思眠快速走到了連祭面前,“連祭,等一等。”
連祭雙目充血,“不想死讓開!”
虞思眠知道連祭殺意已起的時候很難消下去,連祭算是第一次嘗到被背叛的滋味,他此刻的憤怒,幾乎可以燒掉他整座宅邸。
身後奄奄一息的巫醫月對虞思眠道:“快走……這是我自作自受……”
虞思眠卻沒有移步。
她明顯看到連祭眼中怒火越燒越旺,殺意越來越濃。
連祭:“你再不讓開,就跟她一起去死。”
他說這句話時并非只是威脅。
虞思眠擡起了頭,直視他的眼睛,“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麽嗎?”
“什麽?”連祭挑了挑眉。
就在他錯愕的一瞬間,虞思眠向他走了過來,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蓋在他的唇上。
連祭瞳孔一縮,手中的靈毀差點沒有握住。
大眼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要叫出聲,被虎牙捂住了嘴。
殺意上湧的連祭全身滾燙,就唇也一樣,燙得虞思眠有些不知所措。
虞思眠的初吻是和連祭,就是在溧水河上那輕輕一碰,可是那也就是輕輕一碰。
而現在她按着寫文時的描寫,輕輕地吻了吻,然後輕輕啄了啄。
沒有實操過的她,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她感覺到連祭徹底僵直了,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如石化了一般。
直到她離開他唇,連祭渙散的眼神才再次聚焦,一把将她推開。
他這一下沒有控制力度,虞思眠直接被他掀倒在地,怒氣未消的他,盯着地上的虞思眠,“你做什麽?”
他聲音本就低沉,現在卻帶着啞。
虞思眠:“你剛才問我想要什麽,我想要你不要殺巫醫月。”
連祭想起剛才的事,他想吻她,問她想要什麽,其實也就是變相的讓她提出條件來交換。
連祭怒火上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神使大人還真是把自己當回事,你真以為我有多喜歡你?憑你一個吻,想換一條叛徒的命!”
簡直是笑話!
虞思眠知道自己失敗了。
讓他放過無辜妖魔和讓他饒恕叛徒,本質完全不同。
她本能地用手背擦了下唇,好像是想把剛才的尴尬抹去,準備從地上爬起來。
這個嫌棄的動作讓連祭突然怒中燒,她唇本是淡淡的粉色,如今被她這麽狠狠一擦卻是充血一般,甚至連嘴角和下巴都擦出了紅痕,使得那張聖潔的臉孔多了一分像是被亵/渎過的媚色。
她半躺在地牢的石板上,被白霧圍繞,像被一條不小心落網的人魚。
他本該拒絕她無理的要求。
本該如此!
可是這時他手一放,手中的靈毀哐一下掉在地上,激起一聲悶響,在這空曠的房中回蕩。
正準備起來的虞思眠覺得自己眼前壓過一道黑影,将她徹底按到了寒氣四起的地板上。
這一下來的太快,虞思眠還沒有反應過來,熾熱的雙唇堵住了她所有的驚呼。
作者有話說:
唬~抱歉,晚了。
我其實最喜歡寫兩人的對手戲,還以為會寫得很快,果然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