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以後潘芙蓉的“病情”依舊持續惡化,咳血之症越來越嚴重。
這日安延到舒華院探過潘芙蓉後便移駕去了景福宮。
景福宮自太皇太後薨後便成了宮中禁地,平日裏嚴禁有人走動。
張淑妃收到消息只覺奇怪。在和儀宮等到晚膳時間,依舊不見安延從景福宮出來。張淑妃斟酌再三後,帶人提着食盒,也到了景福宮。
景福宮難得的燈火通明,皇帝的行駕就在裏面。
張淑妃不敢妄動,先讓守門的太監進去通報。每個人都有逆鱗,太皇太後,就安延絕對不能觸碰的逆鱗。
出乎意料,守門太監很快回報,說皇上許她進去了。
有些驚疑不定地踏進景福宮,張淑妃親自提了食盒,走進了景福宮的書房。
太皇太後的書房被翻得亂七八糟,書籍散了一地。安延坐在雜亂的書籍中,正捧着一本書翻開。
“皇上?”張淑妃小心地喚,“您在找什麽?”
正在忙的安延擡首看看她,回道,“朕在找太皇太後的醫學手劄。”
“皇上……找太皇太後的醫學手劄做什麽?”張淑妃順着他的話往下問。太皇太後醫術精湛,就是宮中最好的禦醫也不及萬一。安延剛剛探過潘芙蓉便來找太皇太後的醫學手劄,莫不是對潘芙蓉的病情起了疑心?可是當年,蕭後病倒的時候,怎麽不見他如此用心?
但是安延的回答偏就應和了她的猜測,“朕見仁妃這病來得奇怪,太醫又診不出什麽,疑心她是不是中毒了,所以來查查太皇太後的手劄。朕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毒,毒害別人的同時可以讓脈象正常。”
張淑妃止不住吃驚。她一直以為安延是整個皇宮最好騙的人,卻沒想到這一回她騙過了所有人,卻叫安延猜中了真相。
“怎麽了?”張淑妃突然的沉默引起了安延的注意。
張淑妃心思飛轉,很快回道,“臣妾只是在想,仁妃妹妹這病确實邪乎得緊,說是中毒,倒不如說是……”張淑妃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中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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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延手一抖,手中的本子都飛了出去。
張淑妃急忙跪下請罪,“臣妾愚昧,不該口出妄言。”
安延卻站起來來回踱步,神情嚴肅,“你這麽一說,朕也覺得邪乎。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焦躁地踱來踱去,憂心忡忡,将原本打算找手劄的事都抛到了腦後。
張淑妃于是趁機進言,“皇上您看,要不替仁妃妹妹請個法師來做個法?”
“就這麽辦!”安延立刻拍案定板,吩咐道,“這事就交給你辦,替朕請個道行高深的法師過來,務必治好仁妃!”
張淑妃垂首掩住冷笑,“臣妾遵命。”
安延心中一塊大石落下,大松了口氣,急忙将張淑妃自地上扶起,“淑妃賢惠,朕心甚慰。”
“皇上過獎。”張淑妃體貼入微,将手邊的食盒提過來,“皇上為了仁妃妹妹耗費心神,這會兒了連晚膳都顧不上用。臣妾惶恐,還請皇上先用晚膳。”
安延這時才想起自己沒吃晚飯。自舒華院出來他便挂心着潘芙蓉的病情,在景福宮呆了許久,竟沒想起餓來。張淑妃一提醒,他頓時覺得餓了。
張淑妃哪看不出他餓?将旁邊一張小幾稍加清理,她将帶來的飯菜擺好,服侍安延用膳。
安延用餐的儀态極好,動筷之後便少言語。張淑妃已經吃過,便坐在一旁看他吃。
近來潘芙蓉病情不太樂觀,安延憂心之下竟瘦了好幾斤。
雖然身體一樣滾圓,但臉上的肉都消了下去,露出一雙形狀姣好的鳳眼。先帝風姿卓越,她看過畫像,俨然是天人之姿,尤其那一雙鳳目,道不盡的風流。
安延的眼,大概是他唯一像先帝的地方了。
沒一會安延吃完,想起今日看到潘芙蓉蒼白憔悴,有些不放心,便想回舒華院看看。
“皇上,”聽說安延要回舒華院,張淑妃出聲攔住,“夜已深了,仁妃妹妹怕已經睡下了。況且依着宮規,仁妃有疾,皇上又不能留宿舒華院,何苦折騰?”
安延想想覺得有理,便回,“既是如此,朕今日便宿在和儀宮,明日再去探望仁妃。”
張淑妃自是高興,但見安延始終愁眉不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看來,很在意仁妃妹妹。”她試探性地提了句。
安延愣了愣,突然悠悠地嘆了口氣,“朕總覺得,仁妃很孤單。”
“孤單?”
“有時候,朕必須緊緊抱着她,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朕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就是不想放她一個人。她總讓朕想起太皇太後養的一只花貓。”
張淑妃擠出一抹笑,心裏的嫉妒早已翻江倒海。孤單,這宮裏等不到皇帝的女人哪個不孤單,憑什麽只有潘芙蓉被疼惜?
安延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是陷入回憶侃侃而談,“朕記得太皇太後很喜歡那只花貓。那只貓很特別。它只會在太皇太後懷裏撒嬌,其他人它從來不正眼去看。便是朕去碰它,它都會炸毛。太皇天後的遺體送進皇陵那天,它跟着棺木一起竄進陵墓,再也沒有人見過它。”
“仁妃撒嬌的樣子……”安延突然笑了笑,帶幾分膩寵,“跟它很像。”
張淑妃面上賠笑,藏在袖中的手卻早已握成了拳。潘芙蓉,必須死!
法師依照安延的要求,被請到舒華院作法驅邪。
張淑妃督辦一切,安延也到場。
法師掐指算過,将法壇擺在了潘芙蓉的卧房。中間隔一道簾幕,安延抱着潘芙蓉坐在床上,流香随侍在旁。
法師染香點符,口中念念有詞,不多會整個房間煙霧彌漫。
潘芙蓉在煙霧中漸漸開始咳嗽,起初極輕,随着法師的咒語越念越密,她咳得越來越艱辛。
安延看得揪心,一邊安慰一邊輕拍她的背,“愛妃,好些了嗎?”
潘芙蓉在咳嗽的間隙中擡眸看他,病容憔悴,眸光迷離。安延只覺她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而他的心,也會因此而碎。
只聽法師大喝了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手中木劍直指潘芙蓉。
潘芙蓉一個激靈,“噗”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而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安延吓壞了,抱着她直喊,“愛妃!愛妃!”
心焦之際只聽得流香不知輕重地驚叫出聲,“天呀!那是什麽?”
安延一聽,急忙轉頭去看。
卻見流香俯身下去,自潘芙蓉吐出的大灘鮮血中,拿起一枚銀針。
安延急進幾步上前,“這是什麽東西?為什麽仁妃會吐這種東西?”
聽到動靜的張淑妃挑了簾子進來,目光滑過流香之後,向安延進言,“皇上,何不将此物交給法師看看?”
安延頓悟,立刻着流香将銀針交給法師,而自己則在看過昏迷的潘芙蓉後,這才出了簾子。
出來只見那法師拿着銀針朝安延行禮,“草民惶恐,仁妃娘娘毫無疑問,被人下了咒術。”
“該死!”安延一聽之下,立刻大怒,“仁妃素來與人無尤,是誰狠辣心腸,居然詛咒她?”
法師掐指算算,滿面憂心,“皇上,草民算得咒引就在附近。眼下仁妃娘娘咒怨纏身,當務之急,是找到咒引,引火焚之,方有可能救回仁妃娘娘的性命。否則……”
法師沒說下去,安延自是意會,當即暴跳,“那還不快去找!”
法師領命,拿過羅盤又一陣好算,領着衆人走出舒華院,在皇宮裏走了半圈,最後在一座宮院前站定,木劍一指,宣布道,“咒引就在裏面!”
高高的宮門之上,漆金粉的紅木匾額上刻着三個大字——貴儀宮!
作者有話要說: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