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任右相與潘芙蓉并無血緣關系,身為外臣,這般唐突地提出要跟一個後宮妃子單獨會面,絕對是大大的不敬。但抛開君臣身份,任右相還是安延的外公,外公想見見自己的孫媳婦,卻又合情合理。
安延對于任右相的要求想也不想就應下了。一來他幾乎從不對任右相做下的決議提出異議,二來他以為任右相并不相信潘芙蓉确實沒有在他面前為父求情,所以才想跟潘芙蓉單獨會面求證。
外臣與宮中妃子見面有諸多規矩。不出外廷,不入內廷;見面地點必須四面通透,不得走出随侍宮人的視線範圍之內。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見面之前,必須有皇上的首肯。
聖旨降下,潘芙蓉很快便被人帶到了禦花園。
禦花園連接內外廷,亭臺衆多,在這裏見面最合規矩。
會面的地點選在禦書房附近的一處亭子。任右相讓宮人在遠處服侍,便是安延也未讓靠近。
沒一會便見潘芙蓉款款而至,未及言語,先自跪下,“罪女潘芙蓉叩見右相大人。”
任右相巍然不動,回,“仁妃娘娘禮重,老夫怕受不起。”
任右相說的絕對是場面話。就品級而言,他是正一品,潘芙蓉是次二品,他的品級在潘芙蓉之上;就輩分而言,他是安延的外公,尊貴無比,哪裏是她一個宮妃能比?
潘芙蓉心思玲珑,看見任右相如此姿态,便明白了對方在有意試探。
心思飛轉,她只跪在地上,直入主題,“潘芙蓉自知品行有虧,不該妄議朝政。但請右相大人念在小女一片拳拳之心,寬恕父親死罪!”
任右相輕哼了聲,語氣裏盡是輕慢,“仁妃娘娘明知故犯,卻還好意思來求情?”
潘芙蓉聽罷,不僅沒有畏縮,反而擡起頭來直視任右相,不卑不亢,“潘芙蓉幹涉朝政,挑唆皇上罔顧法紀,已是不忠。但若眼見右相大人手握父親性命卻不求情,卻是不孝。潘芙蓉已行不忠之事,如何還能再行不孝之舉?故而在此,跪請任右相,寬恕我父性命!”
任右相止不住暗自叫好。這番話說得至情至理,一片赤子之心,昭然若揭。這般能言巧辯,豈是安延能夠招架?
任右相心中百轉千回,竟忍不住起了惜才之心。又想起她是唯一一個肯勸安延上朝的妃子,止不住多問了句,“老夫聽說,只要是你侍寝,皇上都會上朝。不知你用了什麽法子,竟能勸動皇上早朝?”
潘芙蓉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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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右相看出端倪,只道,“但說無妨。”
得了允許,潘芙蓉便不再遲疑,“皇上好色,故以色欲勾之。”
任右相更奇,追問道,“後宮妃子莫不希望皇上常駐後宮。你費盡心思讓皇上上朝,卻是為何?”
只見潘芙蓉神色嚴肅,鄭重回他,“皇上當為明君。”
任右相止不住心中一震。安延執政的這些年,早将衆臣對他的期待消磨殆盡。左相的罷朝,就是因為對安延已經失望透頂。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還有人沒有放棄安延,還有人像他一樣,始終期待着安延幡然醒悟,成為一代明君!
任右相的情緒激動一陣,卻很快冷靜下來。這潘芙蓉深不可測,這一番話,極有可能是刻意迎合他的心事,借此打開他的心防。
思及此他便不再激動,只繼續試探,“你雖是潘府庶女,到底不是小戶人家的女兒。難道不曾聽過世人對皇上的評價?”
“世人愚昧,只知人雲亦雲。”潘芙蓉冷笑出聲,漸漸露出倨傲姿态,“皇上仁德之心,勝過任何帝王。況皇上久浸宮中,卻依舊保有一顆赤子之心,試問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任右相看着潘芙蓉言語激昂,一雙明眸晶亮,全不似尋常女子純善溫順,淩厲的目光中,盡是睥睨天下的傲氣,“潘芙蓉一介女子,不能似男子一般叱咤風雲,建功立業。但既然近得君王側,必要盡心輔佐皇上,青史留名,方才不枉此生。”
“好,好!”任右相忍不住出聲叫好,繼續問,“你打算如何輔佐皇上?”
慷慨激昂的潘芙蓉,卻沒有因此失去理智,只如實回答,“皇上淫浸酒色過久,此時已如久病沉疴,急切不能痊愈。況且,”潘芙蓉對上任右相的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在那之前,我得先取後位。”
任右相先是驚訝于她的坦誠,而後開始佩服她的勇氣。明知他故意試探,她不僅不加掩飾,反而刻意顯露鋒芒。不可否認,她的劍走偏鋒,已經将這場談判局勢扭轉。
初初他握有她父親的性命,她有求于他。但是此時,她已經成功地讓他相信,她有讓他心動的東西——她對安延的影響力。互有所求,這場談判便不再由他主導。
後位?這小姑娘的野心倒是不小。任右相不動聲色地問,“貴妃和淑妃稱霸中宮久矣,你要如此扳倒她們?”
潘芙蓉撩唇淺笑,提及兩位妃子時眸子裏盡是不屑,“淩貴妃刻薄自私,張淑妃貪權好利,二者皆有奪權之心,卻無輔佐皇上之意,故二者皆不可留。”
好嚣張的口氣!但任右相其實很欣賞這份嚣張。若是安延能有她一半志氣……
至此任右相已經相信潘芙蓉絕對有輔佐君王的能力。但是一個人的野心,若是超出該有的界限,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事。
“老夫看她二人确實難成氣候,不過她們難道不比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更适合皇上嗎?”任右相不僅沒有被潘芙蓉牽引,反而一句話,直接将潘芙蓉之前所有的努力全盤否定。劍走偏鋒,從來贏得險,輸得慘。
讓任右相意料不到的是,潘芙蓉此時依舊沉靜如水,不慌不亂。
只見她笑容自負,眼神裏盡是無畏,“右相大人的擔憂,我都明白。娘親從小就教育我,一個女人最大的成就,就是她的夫君。我既未生成男子,自然不會行男子的事。右相大人可以不相信我,但這偌大的大玄朝,就只有我一個潘芙蓉。右相大人若是不肯用我,自此後也不會再有另一個潘芙蓉。”
談判至此,任右相早對潘芙蓉刮目相看。此女洞察人心,舉重若輕,若為男子,必定為當世豪傑,前途無量。但為女子……或許就是因為身為女子,才能成為安延的良藥。
為了能讓安延重視朝政,他已經用盡辦法。這個潘芙蓉,會不會成為安延振作起來的良機?潘芙蓉那一番話說得太好。殺她一個潘芙蓉容易,可是再找一個肯勸安延上朝,立志輔佐君王的妃子卻不容易。
這麽想着,任右相改變了主意,決定先暫時将潘芙蓉留在安延身邊,“既然仁妃娘娘志在必得,老夫就靜觀其變,看看仁妃娘娘的手段。”
“至于你父親的事,”他對上潘芙蓉詢問的目光,下了承諾,“皇上若得賢後,老夫拼卻一世英名,也得保你父性命無憂。”
潘芙蓉目的達成,神态言語間盡是不可一世的傲氣,“還請右相大人拭目以待。”
走出亭子的潘芙蓉幾乎瞬間換了一副面容。
任右相只見她若一只小鳥一般,喜出望外地撲進安延懷中,激動不可自抑地拉着安延歡呼雀躍,“他答應了!皇上,他答應了!”
全然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小女兒情态。
安延聽罷亦是喜上眉梢,膩寵地捏了捏她嬌俏的鼻頭,他轉向任右相,“外公?”
任右相不過淡淡掃了潘芙蓉一眼,行禮回報,“皇上,老臣這便将潘禦史無罪釋放。”
言畢亦不多言,退下了。
安延卻有些好奇起來,“外公是怎麽答應你的?你們剛才都說了什麽?”
潘芙蓉倚在他的懷裏,神色認真地解釋,“右相大人說不想看見皇上為難的樣子。皇上,”潘芙蓉擡首看他,眸子裏裝滿對任右相的感激和崇拜,“右相大人真的很疼你。他跟皇上一樣,都有一顆仁德之心,都是天下最好的人。”
語帶天真,卻不着痕跡地将安延也誇了一番,安延豈能不高興?
只是懷中美人話到一半,卻突然斂了笑意,揪起雙眉,十分為難的樣子,“皇上救了臣妾父親一命,如此厚恩,臣妾萬死亦不足以報其一。皇上待臣妾千好萬好,可是臣妾卻什麽也不能為皇上做……”說着說着便喪氣地垂下首,泫然欲泣的樣子。
安延最怕她哭,一見她如此忙擁緊了柔聲安撫,“愛妃言重了,朕其實什麽也沒做……”
話未說完就被潘芙蓉一口截斷,只見她義正言辭,言之鑿鑿,“皇上先救我于危急,再救我父于囹圄。若非皇上恩慈仁德,臣妾……臣妾……”潘芙蓉紅了眼睛,窩進安延的懷裏,不舍地蹭着,“臣妾不許皇上推脫搪塞臣妾。皇上為臣妾做的每一件事,臣妾都牢牢地記在心中,絕對不會忘記的。”
安延哪裏辯得過她,只得将她收進懷裏,連連答是。
貼得緊了,她身上熟悉的香氣漸漸飄到鼻翼。她柔嫩的小臉隔着衣裳蹭着胸口,溫軟的觸覺撩得他止不住心癢難耐。
“皇上,臣妾好久不曾服侍皇上了……”她環上他的腰,軟軟地喚他。她的一雙水眸實在太過清澈,染上欲望的顏色時,竟是叫人無法抗拒的媚……
安延當機立斷地攔腰将她抱起,走了幾步卻轉了個方向,“紫宸殿比舒華院近些……”
作者有話要說: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