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阿涼就着男人的力道,強撐起半邊身子,他倚在男人懷抱中,被溫柔的喂下一碗溫熱的藥汁,随着藥效起了作用,阿涼的眼睫半阖着,漸漸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忽而他強自瞪大了眼睛,死命的掙動起身子,從喉嚨裏發出幾聲極低的嗚咽。
男人見他這般,便猜想他應是不知這藥有安眠作用,還以為自己也同那妓館中的嫖`客一般要對他下些助興的藥物。他忙輕柔的攬過阿涼的肩頭,低聲說道,“莫要怕,再無人會傷害你。”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涼終是平靜下來,滿臉淚痕的窩在男人懷裏睡着了,男人把他抱進錦被中,又吩咐下人在房中好生伺候,這才轉身離開。
厚重的幔帳遮住了外間的光線,隐約幾句對話傳進阿涼耳中,他伸手拉開幕簾,想要向外走去,忽而男人大步走了進來,把他重新帶到床榻上,“先讓大夫為你診治,不要亂動。”
滿頭華發的老大夫走上前來,先是細細察看了阿涼的面色,這才捏住他的手腕診起脈來,老大夫思索了好一陣,又問了不少瑣碎問題,待到阿涼比劃着應答了,這才神色凝重的說道,“恕老夫直言,公子脈息飄忽不定,體內恐有隐疾。”
“尤其是肺脈,應是有些舊病根在,定要精心保養才好。公子身上的傷多為皮外傷,每日塗抹藥膏,不日便可康複,但日後定不可再勞累傷神。”
男人點頭應下,道了聲多謝,差使下人随同去取了藥方。他側身坐到榻上,看着阿涼柔聲問道,“今日可覺好些了?”
阿涼知曉是眼前的人救了他性命,否則他早已是一孤魂野鬼,死在那破落草叢之中。他連連向男人道着謝,不住的作着揖。
男人擡手止住他的動作,接着問道,“你可還有什麽家人朋友,怎麽流落到那種地方。”
方一提及妓館,阿涼便覺整個人如墜地獄一般,遍體生寒,令他驚懼不已,他強壓下恐懼,說是自己本想攢些銀錢去尋失散多年的哥哥,卻不料被人賣進了妓館中。
男人低低嘆了一聲,頗有些同情阿涼的境遇,交代他好生休息,阿涼見男人要離開,小心翼翼的比劃着問男人如何稱呼,說是以後願做奴仆伺候,以報答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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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處僻靜的小別院掩映在層疊的花樹後,陣陣恬淡的香氣氤氲開來,纏繞在空氣之中,恍惚間猶如避世之居所一般,頗有些古樸的趣味。穿了一身灰色短衣的青年從小院子中緩步走出來,微踮腳去摘樹上嫩黃的花苞,裝進個小提籃中。待到提籃半滿,他便蹲在樹蔭下,耐心的篩檢起來,挑出些好的準備做些花茶來飲。
青年的模樣頗是俊秀,一雙眼睛靈動至極,眼尾處枕着一顆小小的淺紅淚痣,帶出幾絲蠱惑人心的意味。唯獨臉色看上去并不太好,帶着些病弱的慘白,他擡手捂着唇邊低咳了幾聲,壓下心肺間凝澀的感覺。
方才一番動作令他手上的布條有些松落,露出不少細密的傷痕,指節有些腫脹淤青,還夾雜着不少劃痕,這些傷口有些是在妓館中被客人淩虐的,有些則是他每日編些竹條和小玩意時不小心傷到的,尚未痊愈的傷口一沾水便會疼痛,他便拿了件破舊衣服撕下些衣料纏裹在手上。
他手腳很是麻利,拾撿好花瓣便向卧房中走去,他小心的探出頭張望了好一會,确信四周沒有人在,這才急急阖上房門,又推過屋子內的那張圓桌堵在門上,這才安心,回到床榻上坐下,取了放在一旁的藥碗一飲而下。
他那日得知救他的人乃是皇家姓氏,正是慕辭的異母弟弟,他說要留在府裏為奴,以報答慕涯救命之恩,慕涯卻不願他這般,同他說不必報答,待身體好了便自行離開,去尋他失散的兄弟去。
待到阿涼身上的外傷漸漸收口,他便離開慕涯府上,回了小別院裏住下。想等自己身體有些起色,再去尋人,那日大夫的話他句句皆已聽到,他心中明白,自己如今這幅身體顯然已是不能長久,不知還能茍活多少時日,他明白他這一生身微命賤,有幸出宮得了些自由日子已是大幸,本不該奢求太多,他卻仍癡想着哪怕臨死前能尋到哥哥半點消息也是好的。他正垂頭為以後打算着,忽聞房門發出幾聲細微的聲響,他猛地一震,慌慌張張的蜷縮起身子,把自己窩到角落中不敢動彈。外面的人見遲遲無人來開門,便有些焦急的揚聲喚起阿涼的名字。
阿涼聽那人聲音兀的一怔,不敢置信的起身走到門前,将那小圓桌向後拉了拉。
一雙指節修長的手搭在門閘之上,推開了那扇木門,高大的身子覆了過來,伸手環住眼前的人,低語道,“阿涼,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