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奇
話說在A市生活這麽久，路知遙還真的沒有來過幽蘭寺。
黃牆青瓦、潺潺細雨，這寺廟仿佛有一種安靜而厚重的力量，讓路知遙的心一下子靜了下來，這一天的煩悶和勞累仿佛在這靜谧之中消散開來。
路知遙沿着屋檐慢慢走着，手指偶爾伸到屋檐庇護之外感受雨水，泥土的特殊芳香充斥着路知遙的鼻腔。
一聲鐘聲突然沉悶的響起，當！如醍醐一般震蕩心神，又很快消散在雨中，只留下一聲細細的餘音綿長的低回。
路知遙循着鐘聲走去，原來那鐘樓在路知遙所在一排小房的對面，孑然立在空曠的地中間，那鐘有三米多高，林奕正仰頭擡手輕撫着那鐘。
路知遙在對面看得呆住了，今天光顧着對林奕不滿，沒來得及仔細端詳，可現下仔細看看，松垮的衣衫下也能看出這個男人優越的頭身比，如雕刻一般的臉部線條在光影下更顯生動，鐘樓屋檐縫隙間飄下的雨打濕了他的頭發，那清冷陰郁的氣場伫立在鐘邊，好似一幅充滿誘惑的畫卷。
路知遙突然對這個男人好奇起來，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有過什麽經歷？
林奕撫着鐘不知看向何處，路知遙就這樣看着林奕。
時間仿佛停頓下來，滴滴落下的雨滴似乎也慢了下來。
終于，林奕突然回頭，看向看着他的路知遙神色不明，路知遙沒來得及收回眼神，便也就這樣迎上了林奕的目光。
兩個人就這樣無言又遙遠的對視良久，林奕轉身離開。
次日天晴，三人收拾好，與和尚們感謝道別，出發下山。
出了寺門，路知遙看了看林奕，似乎想從林奕的眉宇間找到一些諸如傷感、不舍的情感，但林奕似乎又恢複成昨日冰冷的雕塑、了然無趣。
周子恒安排了車在山腳接上三人回到市區，臨別時周子恒抱歉的對路知遙謝了又謝，反而讓路知遙有些不好意思。
路知遙想着也跟林奕說聲再見，可林奕早不見了蹤影。
周末的爬山之旅，讓路知遙不但沒有休息好，反而像是全身散架子一般，艱難的熬過一周工作日，路知遙暗暗發誓這個周末絕不出門，躺到下周一。
可是剛出公司門，路知遙就見到了那輛熟悉的越野車，一臉無辜笑容的周子恒，和車裏冰冷的人形雕像林奕。
路知遙既想離倒黴鬼遠點，腦海中又不由得想起那個雨中鐘邊謎一樣的男人的畫面。
路知遙就這樣懷着複雜的心情倒着步伐，周子恒趕緊迎上來。路知遙警惕的發出疑問的目光。
周子恒說：“路小姐，我來給你的領導送文件。想着那天給你帶了那麽大的麻煩，我們總是要請你吃頓飯感謝下你的。”路知遙狐疑着被周子恒抓着上車去了飯店。
周子恒熱情的招呼着路知遙，盡量讓場面顯得不冷清。林奕在席間幾乎無話只顧低頭慢條斯理的吃飯。
飯要吃完時，周子恒舉杯對路知遙誇張地說：“路小姐，啊不，知遙啊，我們也算是共同經歷過風雨的生死之交了，哥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路知遙頓時心中警鈴大作，暗道不好，這飯果然不是那麽簡單吃到的。
周子恒似乎狠了狠心，一鼓作氣到：“知遙啊，我要回S市了，林奕呢會在A市住一段時間，我給他安排了住處。但你也清楚他的性子，以後如果在A市有什麽事情，還請你幫我照拂林奕一二。”
周子恒說完頓了頓，似乎是觀察路知遙的反應。
路知遙心中暗道：你為什麽不找你相熟的我的領導。
周子恒似乎知道路知遙的疑問，繼續說到：“上次一事，我心知知遙你心地善良、為人可靠。”
周子恒看了看旁邊的林奕，斟酌了一會，謹慎又小聲地說道：“林奕素來孤僻不喜人接近，但他對你似乎并不反感。”
路知遙側頭看看林奕，林奕兀自低頭吃飯，放佛他們讨論的事情與他無關。
周子恒又叨叨的勸了一堆，路知遙沉吟半晌點頭答應了，路知遙自己也說不好此番應承下來，是不想繼續聽周子恒的叨叨，還是她想将那日伫立鐘旁那個男人、那卷神秘的畫卷翻開品讀一番。
周子恒帶着路知遙來到林奕的住處認門，車開不進去老式居民區的院子裏，三人步行往裏走。
路知遙沒有想到林奕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這裏是A市的老城區，随着城市發展規劃的改變，更多的人搬去新城區居住，只有一些老人還留在老城區生活，街道建築風格停留在幾十年前的樣子，院牆上爬滿了不知名的綠色藤蔓，路邊有下棋的老者、打盹的大爺、一邊擇菜一邊閑聊的阿姨，紅色陽傘下的水果攤老板和顧客正在讨價還價。
這個時間正是晚間飯點，老式樓房的一戶戶窗戶中點亮黃舊色的燈光，煙囪裏有袅袅煙火飄出。
路知遙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背着書包蹦跳着回到家，樓下小廣場裏孩子們笑着鬧着追逐，鄰裏見面熱情的招呼“遙遙放學啦”，在樓道裏可以清楚的聞到這家炸了魚，那家炖了肉，回到家推開門母親帶着圍裙喊着：洗手吃飯！路知遙一時有些恍惚，這裏放佛是一段凝固的時間。
林奕的住處是一間頂層大開間，地上還散落着很多沒有開封的紙箱，但看得出這裏被人用心打理過。
素色牆壁，搭配藏青色絲絨材質的窗簾，弧形落地窗邊有一排頂天立地大書架，上面堆着很多還沒有整理的書籍，家具只有寥寥兩件：一張原木色的桌子、一張角落裏的榻榻米床，沒有沙發、沒有椅子，但角落裏堆了很多抱枕坐墊。
雜亂的地上有一片空闊區域，中間擺着一套奇特形狀的落地音響，旁邊有一臺小的網紅唱片機。
路知遙暗暗咂舌，她知道這個音響牌子，足夠在這個老城區買下一套老破小房子。
周子恒對着路知遙道：“S市那邊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處理，我等下可能就走了，但我确實放心不下林奕。請你幫我領着林奕去買點生活用品。這張卡就放在你那，用錢就從裏面拿。”
周子恒說着掏出一張銀行卡塞到路知遙的手中，又接着補充道：“這家夥如果沒有人硬拉着他買些生活用品，他可能就這麽一直湊合下去。”
路知遙點點頭又搖搖頭，把銀行卡放在堆坐在榻榻米上的林奕腿上，跟周子恒說到：“放心吧，既然答應了你，我會照顧好他的。等下我就帶他去買些日用品。”
周子恒看着路知遙撇出的銀行卡，似乎很贊許路知遙的分寸感，神色顯得放心許多。又是一番叮囑後，把車鑰匙撇給林奕就欲離去。
臨走前又不放心的拍拍林奕說：“對人家姑娘态度好點。”
周子恒一走，房間內的氣壓一下子低了下來，林奕旁若無人的拿起一本書翻着，路知遙嘆了口氣走到林奕面前說：“走吧，我們去買東西。”
這一路上，兩人的氣氛不可謂不尴尬，開始時路知遙還會為了破冰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比如：我們去買一些床上用品，再給你買些簡單的日用品，你自己做飯麽？需要買些廚具麽？……”
路知遙以為以林奕的德性壓根不會回答，但林奕竟也發出“嗯”、“好”這些單字節的回複。
二人在賣場裏大肆選購，林奕一路倒是很乖巧的緊随其後，主動拿東西推購物車。讓路知遙刷新了林奕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野人的認知。
采購完天早就黑透了，兩人在賣場分別各自回家。
次日一大早，路知遙就被周子恒的電話吵醒，拜托去林奕那裏幫忙看看安裝電視和網絡。
路知遙到林奕家樓下的時候，看見林奕在早點攤子前坐着吃油條，還是那件舊舊的白色長T，松垮的黑色休閑褲，腳上趿着一雙休閑漁夫鞋，完美融合到這個充滿煙火氣的場景中。
路知遙暗想：不擺冷臉的林奕還蠻可愛的。
林奕把油條豆漿往路知遙面前一推，算是打過招呼了，路知遙拿起豆漿喝了起來，解釋道：“周子恒讓我過來幫你裝電視和網絡，我約了工人等會過來。”
回到林奕家，路知遙吃驚地發現林奕已經把書架整理好了。
林奕的這些書路知遙幾乎沒有看過，光看名字就覺得包羅萬象：《蘇亞人為什麽歌唱》、《詩韻力學》、《法律與社會指南》、《生命與言辭》、《權力的精神生活》。
路知遙猶豫了下拿回想抽出書看的手，回頭看林奕已經大刺刺的躺在床上閉着眼睛。
工人還沒有來，路知遙輕手輕腳的開始整理屋內各種随處亂放的物品和地上散落的紙箱。
整理完看林奕還閉着眼睛，無所事事的路知遙拽來坐墊倚窗而坐，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世間的苦難》讀了起來。
沒過多久，路知遙擡頭忽的看到林奕眯着眼睛盯着自己，被路知遙看到，林奕也不回避繼續饒有興致的盯着路知遙看，這樣被林奕這張帥臉盯着，路知遙先是感到吃驚和疑問、慢慢變得害羞起來，路知遙躲避目光低下頭，感到自己臉頰發燙。餘光看見林奕似乎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來，那笑轉瞬即逝。
路知遙突然想到周子恒之前對自己說的話：“林奕素來孤僻不喜人接近，但他對你似乎并不反感。”
難道林奕對自己真的和旁人不同？路知遙的心開始狂跳起來，無論路知遙自己是否承認，這些天來林奕的身影總是出現在路知遙的腦海中：林奕在車裏淡淡的坐着、林奕在古寺鐘邊伫立、林奕那雙好看的眼睛……
就在路知遙內心翻江倒海之時，林奕突然起身，快步向路知遙走來，面對着路知遙坐下。
林奕坐得極近，兩個人彎曲的腿輕輕的觸碰在一起。
路知遙此時正背對着窗戶，坐在窗戶與書架之間的夾角裏，林奕向前探身，将路知遙手中的書一把抽出、合上、放回書架，一氣呵成後，林奕就把手這麽搭在了書架上，仿佛将路知遙環抱在角落裏。
兩個人近在咫尺之間，路知遙可以清楚的聞到林奕頭上洗發水的味道、可以感到林奕呼吸的氣息。
林奕的眼睛放佛有魔力一般，深深的吸引着路知遙。
路知遙就這樣癡醉的注視着林奕，甚至不敢呼氣，感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