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都說這劍随正主。
天昭劍的性子算是這第九重劍冢裏性格最穩順,劍氣也最正派的神兵。
在陸九洲還沒有進劍冢擇劍的時候宗主就曾算到了天昭會是他的命劍,果不其然,在他進劍冢的時候根本都不用他如何去看去選。
人剛走到九重的時候,那劍便自己飛了過來。
劍氣凜冽,在陸九洲面上劃了一道傷痕後,便滴血認了主。
這天昭什麽都好,就是太容易受劍主影響。
若是劍主偏心誰,它便也會受其影響本能的做出反應。
這也是為什麽陸九洲在喜歡上了那妖女之後,明明那妖女修的是些旁門左道,明明它也能感知到其隐約的魔氣。
但是天昭都沒有出劍,更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不為別的,只因為在誅殺妖魔邪祟的本能和劍主的心意之間它更偏頗于後者。
不像七煞生來戾氣極重,性格也暴躁難以馴服。
哪怕是它的劍主顧止,若是沒有了劍鞘封印很多時候不注意的話也有被劍氣反噬的可能。
而這樣的性子雖桀骜,卻極其護主。
當時顧止就只有那麽一個徒弟,自然對他極其信任。然而這并不代表七煞也是。
七煞是一把誅仙斬魔的神兵,盡那魔尊用靈寶和靈根紊亂為由隐藏了魔氣,可它的本能還在。
它沒有感知到對方是個天生魔種,警惕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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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比人的感知要更為敏銳。
哪怕沒有原由,不喜歡便是不喜歡,輕易更改不了。
從那魔尊入昆山的第一天起,他表現的謙遜恭敬,溫柔體貼,深的宗門上下的喜愛信任。
但是七煞就是不喜歡他。
平日裏只要有他在,七煞要麽把自己藏在劍鞘裏不出來,要麽就是自己飛去後山或者妖獸林追着妖獸們砍着玩兒打發時間。
除了顧止召喚,它從不會提前回淩霄峰。
這也是為什麽在當年那魔尊折返想要殺了顧止奪取金丹時候,會先一步留意七煞所在。
只是好像也沒什麽用。
也不知道該說顧止運氣好還是不好,那時七煞一感知到那魔尊的氣息後和往常一樣十分不悅地離開了。
然而又在他以為有了絕佳下手機會的時候,顧止化神雷劫恰好到了。
七煞知曉顧止與那妖主大戰了三日夜,元氣大傷,護主心切。
也不顧不上那個讨人厭的魔尊,急忙從後山方向折返飛回。
這才氣急引了天雷将那魔尊轟走,救了顧止一命。
顧止以往時候總覺得自己這劍脾氣不好,又不好控制,很是苦惱。
如今想來什麽事都有兩面,太乖順的劍沒有主見,沒法幫劍主完全辨認善惡是非,實則更為危險。
想到這裏顧止淡淡将視線從高空之上移開,落在了見白穗無事明顯松了口氣的青年身上。
“你以為你這樣是為她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壓得有些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色太清冷,映照着他的眉眼也有些涼薄。
“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有害怕的東西。你雖然沒有幹預修行,可你這樣過度的保護只會害了她。”
“她是個劍修,不是清靜峰那些煉丹制藥的藥修。”
“劍修,是要面對生死的。”
這話和之前玉溪峰時候玉溪真人與他所說異曲同工,陸九洲聽得明白,心裏卻隐約想要反駁。
他說不出來自己什麽感受。
也許是占有欲和保護欲在作祟,白穗是他帶上昆山的,他對她的注意力總是會不自覺比旁人更多。
“……劍祖教訓得是。”
陸九洲想不明白,也說不清楚,他薄唇抿着,神情少有的挫敗黯然。
“大約是因為白師妹是被我帶上昆山的,再加上之前後山遇火蛟的事情,我看着她滿身是血的回來我被吓壞了。”
“是我太緊張,所以關心則亂了。還請劍祖見諒。”
“有責任心是好事。”
顧止見陸九洲聽進去了,也沒再揪着這個話題繼續說什麽了。
“那你趕緊把天昭收回來吧,別打擾你師妹修行。”
青年聽後微微颔首,凝了靈力準備将天昭給召喚回來。
然而反複幾次,那天昭除了劍身顫動了幾下,依然懸浮在了高空沒有動作。
“陸九洲,我叫你把天昭喚回來你沒聽見嗎?”
“不是,是天昭它……”
都是生了靈的神兵,它們是有自己的主觀意識的。
再加上劍是反應劍主本心的,感知到了陸九洲的情緒,受了他的影響,這劍此時更是難收回。
顧止也覺察到了不對勁,他冷冷掃了青年一眼,指尖微動。
上面的七煞接收到了劍主的命令,“嗖”的一下高高躍起,白穗只感覺到眼前一道天青色劍光閃爍。
緊接着“啪”的一聲,七煞從中間将天昭狠狠打了下去。
天昭劍身雖沒受損,但那一下被斷了劍氣,沒有劍氣的支撐,它像是折斷了翅膀的鳥,直直從上面掉落插在了地上。
劍落下的瞬間,從劍刃之上隐約閃現了幾道細小的電光。
“滋滋”的聲響之後,原本平靜的天際“轟隆”傳來了一聲驚雷。
這裏原是五百年前顧止渡雷劫時候的地方,四周雖還有些餘雷但是在經歷過這麽長時間之後是絕不可能還能引起落雷的。
尤其還是在青雲階的附近。
而陸九洲自修為到金丹巅峰後已經快二十年了,這是他尚未突破的瓶頸。
此時陰霾天空,隐有雷落之勢。
顧止見此神色一變,上前将那插入焦土之中的天昭拔了出來扔給了一旁同樣感知到了什麽的陸九洲。
他瞳孔一縮,愕然看向了那電閃雷鳴的天際。
直到那光亮完全消散後才回過神來。
“……恭喜,你雷劫将至。”
顧止嘴上這麽說着,面上沒有多少喜色。
不為別的,陸九洲雖雷劫将至,突破在即。
可他道心卻亂了。
……
陸九洲什麽時候走的白穗不知道,她站的位置太高,看不清下面情形,更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
只瞧見七煞猝不及防把天昭給打了下去,随即推着她繼續往前,不讓她分心。
可在她剛走沒幾步的時候,天上又“轟隆”來了幾聲驚雷,吓得她險些又給摔下去。
“……什麽破天氣,大晚上的又是刮風又是打雷,是不是一會兒就得下暴雨了?”
她這麽嘟囔着,見已經沒辦法用之前夠石頭往上爬的法子茍了。
于是白穗只得一步一步自己跳上去,可距離太遠,跳一次就消耗了大半體力。
白穗跳了十來次後實在累的雙腿打顫,剛準備找一塊石頭坐下休息。
結果還沒來得及坐下,一個白色身影無聲無息從下面飄了上來。
“?!救命啊啊啊啊,有幽靈!”
“……是我。 ”
見白穗抱着七煞看也不看便跳到了另一邊石頭上,顧止沉默了一瞬。
“這裏一共有八萬多階,你難不成就打算這麽一步一步走上去?”
瞧清楚顧止的臉後,白穗心下松了口氣,看着對方嫌棄的眼神後悶悶開口。
“我知道我這個法子又慢又笨,可是我腿就這麽長,最多也只能一次跳三階,再多的話我就得從上面掉下來了。”
“你怕什麽?我不是說了你掉下來我會在下面接着你嗎?”
“……”
我信你個鬼。
平時不知道是誰在自己稍微靠近下就吓得退後好幾步,還說接她。
她要是真掉下去了別說接她了,他只會條件反射躲開。
對于白穗心中所想顧止一概不知。
青年覺着自己也和陸九洲一樣心太軟,一開始時候他就不該将七煞留給她。
想到這裏,他手腕一動,七煞感知到了主人的召喚,立刻回到了他的手中。
“诶不是,林師兄,你這是幹什麽,你不是說好了要把它留給我,保護我嗎?”
“保護?”
不提這個字眼還好,一聽到這裏顧止就想起了先前陸九洲。
心裏沒由來的一陣火大。
“我看是陸九洲那小子太慣着你了,我可不是他,既然你跟了我修行,那麽怎麽修行也是我說了算。”
顧止挽了個劍花,先前剛隐沒下去的雷鳴電閃又一次凝在了七煞劍刃之上。
“我現在給你三息的時間,在我數到三之前你最好跑遠些,跑快些。”
“不然雷落下來我可收不回去。”
“?!不是,林師兄,我是跟你修行的,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你……”
“一。”
艹!
看來他媽是來真的了!
白穗此時是真的慌了。
尤其是在瞧見那雷電閃爍,光影之間青年晦暗冷漠的面容時候更是脊背發涼。
“二。”
“啊啊啊啊慢點慢點,我剛才沒反應過來,你重新數!”
她話音剛落,那聲“三”也随着“轟隆”雷落了下來。
好在白穗反應快,驟然一躍躲開了那道落雷。
聽到動靜後她下意識回頭看去,“咔嚓咔嚓”的聲音不絕于耳,那些大小不一的石頭在被雷擊中後要麽化成了碎石,要麽成了碎末。
上面隐約還帶着“滋滋”電光,将四周昏暗照得宛若白晝。
救命!
這種程度和被系統懲罰天打雷劈有什麽區別!
少女再不敢回頭看了,在聽到又一道驚雷快要落下的時候狼狽地往前面跑去。
別的不說,這辦法是粗魯狂野了些。
有了顧止在後面引着落雷鞭笞着,大約是逃命激發出來的潛能,白穗的速度的确越來越快了。
顧止見了這才滿意了些。
他這是七煞引的落雷,是能控制強弱的,和天雷不同。
也就是吓唬下白穗而已。
“這不是能跑嗎?再快些,在日升之前若是沒跑到兩萬階,我就把你推下去重跑。”
啊啊啊淦啊,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他媽為什麽要害我!
白穗一邊哭嚎着一邊瘋了似的往前跑去,之前時候還會小心翼翼估量着距離。
現在基本上看也不看了,只要瞧見個石頭就蓄力往上跳,跟馬裏奧闖關似的,好幾次都險些撞到了頭。
身後的青年勾唇笑了笑。
他不知什麽時候收起了手中的命劍,只禦空跟着後面時不時出言吓吓她,催促她快些。
白穗只顧着躲雷了,也沒覺察到其他。
在她精疲力盡,感覺後面的雷沒了動靜,以為自己将其甩遠了的時候。
“轟隆”一聲,身後沒了雷追上來,天邊卻猝不及防來了一道驚雷。
這不是七煞引的,是先前未落盡的餘雷。
和靈劍引的不同,是真正落在身上稍有不備就能神魂俱散的天雷!
正常來說雷劫将至時候頂多電閃幾下,哪怕落雷也只會往渡劫者方向落去。
然而像這樣往無關者身上落的還是頭一回。
不僅是顧止沒料想到,白穗也被頭頂這欲墜的落雷給驚到了。
天雷的威力哪裏能和顧止先前時候那樣軟綿綿恐吓相提并論,光是那威壓便能讓人瞬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更何況那還是元嬰期的天雷。
白穗這種堪堪築基的修者根本無法避開。
【宿主!這是天雷!你快想辦法避開!要是落在你身上你就真的沒了!】
這雷來的太突然,饒是一直昏睡着的888也被吓得驟然清醒。
【我現在動不了,你電我一下!】
【不行,我若是電了你那天雷會立刻鎖定你,你會被劈得更快更慘的!】
那怎麽辦!
難不成站着被雷劈嗎!
正在一人一統慌得不行,以為要讀檔重來的時候。
一道天青色的劍光“嗖”的一下飛了上來,直接對上了那道落到一半的天雷。
有七煞承住了大半威壓,白穗冰冷的手腳這才有了些知覺,勉強能夠動彈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那天雷壓着七煞,隐約有再次落下的趨勢。
此時的顧止和七煞都不是本體,元嬰期的天雷是高于元嬰的。
七煞如今只是一道劍氣,短時間裏只能擋住,卻不能抵消那天雷。
“你還傻站在原地幹什麽!”
在白穗恍惚着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下面傳來了顧止焦急的聲音。
因為他這具身體是傀儡,不能太過靠近天雷。
否則也會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顧止沒有辦法,只得在臨近地面的半空停下。
青年白衣墨發,電閃雷鳴之中他的衣袖被風吹得烈烈,眉眼輪廓也明滅。
他咬肌微動,朝着白穗張開了手臂。
“跳下來!”
白穗心下一動。
上頭天雷隐約,百丈高的距離讓她心慌意亂,手腳冰涼。
“跳下來,我接着你!”
顧止和系統都在焦急地催促着她,白穗咬了咬牙,知道耽擱不得。
在雷快要落下之時,顧不得其他,只得閉上眼奮力往下跳去。
耳邊風聲呼嘯,眼前雷鳴電閃。
白穗覺得自己就像是一葉扁舟,在翻滾的巨浪之中搖曳,沒有依憑。
在快要落地時候,一雙手臂僵硬着将她緊緊抱在了懷裏給她做了肉墊。
溫熱清冽的氣息萦繞在鼻翼之間,還沒等她回過神來,一聲悶哼從他胸膛傳來。
白穗眼睫一動,意識到了什麽驟然從青年懷裏擡起頭來。
她記得清楚,她雖然跳得還算果斷,可那落雷依稀從七煞劍身上溢了出來。
“林師兄,你沒事……”
白穗的話剛說了一半,在瞧見那青年右邊臉上似被雷擊中而脫落了一片樹皮一般的東西後一怔。
倒不是被吓到了,只是和常人不同,不見白骨血肉,像是木頭一般。
這是傀儡,可五感卻和顧止共享。
他替着白穗承了這道餘雷,臉上火辣辣得疼得厲害,臉色和唇也蒼白。
白穗生怕他出事,趕緊從儲物戒指裏掏出了之前他給自己的那兩瓶九品丹藥。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倒了好幾顆出來就往他嘴裏塞。
他本能地張嘴吞咽,而後意識到自己現在這是傀儡,哪裏吸收的了什麽藥效。
非但沒什麽好轉,反而更疼了。
顧止之所以怕疼不單單只是因為怕,更因為他對于疼痛比常人要敏感數倍。
平日破了個皮都能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更不提這麽一道雷下去了。
青年眼尾泛紅,眸子也氤氲了些許水汽。
他不知道此時自己傷的如何,咬着唇竭力壓抑着唇齒之間的細碎呻吟。
明明平平無奇的樣貌,因為這顏色而莫名帶上了點兒色氣。
“……師兄,你,你感覺怎麽樣?”
“你,你說呢?”
也是,任誰被雷劈了也不會好受到哪兒去。
這裏距離清靜峰那麽遠,她又不會禦劍。
見青年吃了藥沒好轉,意識混沌,疼痛難忍。
白穗慌了。
“那,那我給你吹吹?”
被當成小孩子的顧止,壓着疼痛惱羞成怒地瞪了白穗一眼。
“……抱歉。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我是冰靈根,我的氣息和溫度什麽的應該會比較涼快一些。”
白穗縮了縮脖子,這麽輕聲解釋道。可青年卻并沒有回應她只言半句。
半晌,在她以為顧止氣得不會搭理自己的時候。
原本氣得背對着自己的青年悶悶開了口。
“手伸過來給我冰一下。”
“……我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