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沒有在開玩笑。
他是真的覺得這個爬這麽高八萬多階并不是什麽要命的事情。
這是白穗從顧止一臉平靜的神情之中明确感受到的。
大約是因為靈根測試之後,她的資質和陸九洲和青烨他們是一個水平線上的,再加上她時間太趕太緊。
這修行的難度在原有的基礎上一下子又給上來了不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還沒學會辟谷,爬到中途的話可能會餓得沒有力氣。”
在白穗以為對方覺得這個修行也不大合适,會放自己一馬的時候。
青年一邊說着一邊低頭将手上的儲物戒指給取了下來,遞給了她。
“這個你拿着吧,裏面我放了些靈果和吃食來解饞,沒多少,不過應該夠你撐個三日夜了。”
“……”
我謝謝您嘞。
白穗本就急着早點兒通過考核取了劍去參加那什麽勞什子仙劍大會。
時間有限,人還是特意開個小炤給自己趕進度的。
這修行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先前她又嘴快說了只要不爬懸崖怎麽着都成。
如今若是再次反悔了,恐惹惱了對方,怕是對方會覺得她事多不想教她了。
想到這裏,白穗接過顧止的儲物戒指握緊,而後深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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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真正鼓起勇氣,擡頭看向那高入青雲的階梯。
那青雲階說是階梯倒不是說是漂浮高空的碎石更加貼切,每一塊大小不一,形狀不同不說。
甚至每一塊之間的間隔也忽遠忽近的,沒個規律。
顧止是真的沒覺得這有什麽,頂多是高了點兒,階梯多了點兒。
想當初他修行的時候別說這八萬多的青雲階了,他一個人還曾經橫渡過滄海呢。
後者的難度可和這青雲階完全是兩個概念。
滄海底深不見底,海上終年日不升月不落,漆黑一片,魔氣濃重。
是衆多上古妖獸魔獸栖息的場所。
單單要在那絕對黑暗的環境裏辨認方向就已經極其困難了,更別提還要在被魔氣壓制的情況下一路斬殺妖獸,成功脫離滄海了。
他想着既然白穗的資質都在那孽徒之上了,那孽徒花了一日爬上了這天塹,又用了三日夜走完了這青雲階。
因為先前在銅鏡裏瞧見過白穗後山斬殺火蛟的畫面,顧止不知道她最後那一擊是用系統引電完成反殺的。
制以為那是她自己絕地反擊,是她在絕境之中激發的實力。
所以他覺着那孽徒雖然天生魔體,可白穗也不會比他差多少。
這麽想着,顧止看向白穗的眼神更帶催促。
“快點上去吧,對你來說除了消耗體力多些之外應該沒什麽難度。”
“……”
你是從哪裏看出來這沒什麽難度的?
我本人都沒敢這麽自信。
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再加上現在天已經快要暗下來了。
更是拖延不得了。
沒事的白穗,不就是爬個階梯嗎?之前你高中教室在五樓,上下樓都爬三年了,這個只是階梯數多了點兒而已。
再說了他不是說了嗎,他在下面等着,掉下來也會接住你的。
沒什麽好怕的。
白穗暗自在心裏給自己打着氣,而後握着顧止給她的儲物戒指哆嗦着準備踩上第一階。
還沒踩上去,反應過來七煞還在自己手上。
“那個林師兄,給,你的劍。”
五百年來因為沒了劍鞘壓制常年受着這劍氣摧殘的顧止,看着白穗遞過來的七煞後皺了皺眉。
“這個你拿着吧,你要爬至少三日夜呢,萬一中途我有事離開了或者困了乏了打個盹兒,你踩空掉下來了它好護着你。”
“……?不是師兄,你可不可以稍微負責一點。什麽叫萬一你打個盹兒或者又是離開了,你是有事人走了,而我運氣不好可就直接人沒了啊。”
顧止聽後有些心虛地避開了白穗看過來的視線,悶聲反駁。
“所以我不是說了以防萬一,讓你把七……把這劍帶上嗎?”
少女被對方這話給噎住了。
她覺得自己每一次和顧止說話都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你說他不靠譜吧,可每一次也沒出過什麽意外錯處。
她說不上來,不知道對方是真的不正經,還是一直都以這種不正經的假面隐藏什麽。
白穗雖然不大相信顧止,卻對七煞很是放心。
她不止一次見識過它的威力,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夠保命了。
不過要驅使一把不屬于自己的命劍,尤其還是這樣一把神兵除了得到劍主的允許,還需要知道其真名。
“林師兄,你就算把這劍給我也沒用啊,我不知道劍名根本驅使不了它。”
對于白穗會再次詢問七煞劍名的事情,全然在青年的意料之中。
他眼睫一動,想起了之前在桃林時候因為白穗的誇贊而愉悅地彎了劍身的七煞。
“不需喚其劍名,它聽得懂你的話。你到時候若遇到危險了便像之前那樣加些誇它的前綴詞喚它,它自會過來救你。”
“……比如劈山斷海,氣宇軒昂的寶劍神兵之類的?”
白穗怔然了一瞬,而後十分上道的舉了個例子。
還沒等顧止反應,七煞高興地抖了下劍身,天青色劍光耀眼,看上去十分受用。
顧止瞧見了勾了勾唇,眉眼少有的帶了抹笑意。
“差不多。”
“這劍愛聽奉承話,多誇誇準沒什麽錯處。”
一般上了年歲生了靈的劍都聽得懂人語,只是為了表露忠誠,大多都只聽劍主的,對其他人的話無動于衷而已。
因為白穗是劍免體質,很是親劍,這才多了些好感,得了點兒青睐。
白穗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恍惚了下,低頭看了看手中泛着劍光的七煞,又擡頭看了青年一眼。
都說劍随正主。
什麽樣的劍便配什麽樣的劍主。
既然這劍的性子都這樣了,顧止應該也是個喜歡聽人彩虹屁的。
“……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顧止被白穗盯得不大自在,前一秒還挺放松的,後一秒又警惕了起來。
臉上也一下子沒了笑意。
“沒什麽。”
白穗眨了眨眼。
瞧着顧止如此模樣,心裏又推翻了先前的猜測。
看來這個劍随正主也并非适用所有情況。
因為顧止怕她,可他的劍卻很親近她——矛盾至極。
……
有了七煞在,白穗也沒那麽害怕這八萬多階青雲梯了。
她抱着七煞一步一步往上頭走,因為有些恐高,她走的時候根本不敢往下看。
而且每一階梯距離都不一樣,高度也是,白穗好多時候都要蓄力跳上去。
然而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這些石頭竟然不是固定不動的,一旦有點兒風吹過就會細微搖晃。
更別提白穗這麽一大塊頭踩上去了。
在好幾次搖搖欲墜差點兒沒穩住平衡摔下去之後,白穗漸漸摸索出了點兒門路。
距離近的她慢些踩上去,距離遠的她先伸手過去把它給夠到面前再踩。
這法子雖茍。
但是管用。
修者五感敏銳,尤其是像顧止這樣化神的劍修大能了。
這身體雖是他做的一個傀儡,可他的神識卻能感知到很遠。
從白穗開始爬的時候他便一直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起初他看着她慢吞吞爬的時候雖有些意外,卻也沒說什麽,想着她可能是積攢體力,等到最後面時候厚積薄發吧。
結果漸漸的,在白穗動作越來越慢,也越來越茍的時候。
他終于覺察到了不對勁。
她好像沒有隐藏什麽實力。
這似乎已經是她全部的實力了。
“……”
怎麽會這樣?他當時明明看到了,她的實力遠不止如此才對啊。
難不成必須像之前在後山時候那樣逼入絕境才行嗎?
顧止看着白穗小心翼翼夠着浮石往面前帶,然後又十分謹慎地踩上去。
最後松了口氣,又繼續着上一步的操作,如此反複。
茍得他這個修真界第一茍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有時候這緣分還真是個玄乎的東西。
別的不說,就沖着這茍勁兒,白穗也合該是他的徒弟。
顧止神情又是複雜又是欣慰地抱着手臂目睹白穗的操作,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瞧着這太陽已經快要完全落下去啦,而對方竟然只走了不到百階。
他漸漸也有些心急了。
要知道這青雲階可是有八萬多階,這麽下去別說三日夜了,就連三百夜也難走到頭。
更何況他今日把白穗帶過來是為了鍛煉她的體力和耐力的,而不是讓她這麽茍的。
真這麽龜速前行的話,哪裏有什麽修行的效果?
顧止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餘光往那遠方看去。
在最後一縷日光隐沒在了地平線後,他實在忍不下去了,手指一動,直接凝了靈力将上面懸浮的千萬碎石給定住了。
不過他只定住了石頭原本懸浮的位置,不讓白穗挪動。
但是只要她一踩上去,石頭還是會因為重力而搖晃不定。
白穗一手抱着七煞,一只手努力夠着遠處的石頭。
這一次她卯足了勁兒也沒将其移動分毫。
要是先前幾次還好,這塊石頭的距離實在太遠太高了,她根本跳不上去。
哪怕是移動也是先用靈力凝成線夠着朝着自己所在方向拽的。
白穗雖然奇怪這些石頭動不了了,卻以為是它們變重了,也沒往顧止身上想。
她試了好幾次無果,猶豫了下,覺着可能一只手力氣不夠。
猶豫了下。
白穗找了塊大一些平整一些的石頭,然後将手中的七煞輕輕放置在了上面。
她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凝了靈力在雙手,努力想要将那塊石頭給拽過來。
不想還沒來得及使出氣力,不遠處驟然來了一陣風。
那風并不是無端吹來的夜風,空氣裏有劍的氣息。
顧止眼眸一動,順着劍氣往半空看了過去。
果不其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授課結束從清靜峰禦劍趕來的陸九洲。
“陸九洲,你過來幹什麽?季楚楚那丫頭沒告訴你我今日要帶白穗過來加訓嗎?你來瞎摻和什麽?”
顧止不悅地出聲诘問,青年聽後禦劍動作一頓。
原本想要直接上去瞧瞧白穗,卻又不好無視了對方。
陸九洲薄唇抿着,餘光瞥見白穗沒什麽大礙後,這才禦劍往下落回了地上。
“劍祖……”
“什麽劍祖不劍祖的,我問你話呢,你跑過來幹什麽?是不是每一次白穗授課你都要跑過來守着,你一個昆山宗主親傳你平時守着那麽一堆弟子不夠,你擱這兒搶我的活幹什麽?”
一開始陸九洲來桃林的時候顧止就有些不爽了。
不過他也知道是宗主怕他出什麽岔子,這才特意讓陸九洲過來的。
可這一次也就算了,這都多久了怎麽每次哪兒哪兒都有他?
“怎麽?這一次又是我師兄讓你過來的?”
青年眼睫微動,月色之下,光影之間,神情也晦暗不明。
“宗主沒讓我來,是我不放心所以這才跟過來的。”
“不放心?你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上面那個?”
“……都有。”
顧止原本也只是上頭順口反問。
不想聽到的竟是這個回答,活生生把他給氣笑了。
陸九洲見對方生氣了,也知道自己剛才的回答不妥。
他斟酌了下語句,在顧止開口之前先一步沉聲解釋道。
“劍祖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放心并不是指不信任你的實力,只是你對白穗的了解并不像我了解她那樣深。”
“可能對于你前……那個魔頭來說這青雲階不算什麽,但是對于師妹的話還是頗為困難的。”
“當然,我承認她的确是有完成這個修行的實力的。只是我怕你過于信任她,怕一個不小心出什麽意外,所以這才想着過來看着點兒。”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可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什麽叫我比你更了解她,什麽叫怕我過于信任她反而容易出意外?
“诶不是,你噼裏啪啦說了這一大堆什麽玩意兒?我怎麽就過于信任她了,她既然能斬殺那火蛟,這修行于她來說雖然累了點兒,卻并無什麽難度……”
“她怕高。”
青年沉聲打斷了顧止,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映照着月色,說不出的澄澈明亮。
“之前我禦劍帶她的時候她會讓我往低了飛,若是太高她會控制不住發抖。”
“雖然不至于怕到腿軟無法動彈的程度,但是在高空之上,稍微沒站穩就極容易掉下來。”
顧止沉默了一瞬。
看着此時的陸九洲,他突然明白了從一開始在桃林到現在自己心裏的那股子不滿是因為什麽了。
不是因為宗主讓人來守着心煩,也不是因為他對陸九洲有什麽意見。
他只是不喜歡對方對白穗的事情過多幹涉和過度緊張而已。
倒不是出于什麽旖旎心思。
顧止本就有點兒收徒的潔癖,哪怕白穗還未正式拜師,在這段時間裏卻也是他負責教導的。
在其位謀其職。
而陸九洲對白穗的在意顯然超過了同門師兄妹。
——他逾越了界限。
“你所言并無道理。”
“所以我才把七煞留給了她。”
半晌,顧止薄唇微啓,說話時候周身的威壓往青年身上落去。
陸九洲身子一僵,挺直着脊背站在原地。
“不知晚輩說錯了什麽冒犯到了劍祖,還請劍祖明示。”
顧止被問住了,眉宇之間折痕漸起。
什麽錯處?難不成要說他太關心白穗,沒有做到雨露均沾嗎?
他總覺得這裏面還有些更深意味的東西,只是他腦子裏也沒這根筋。
一時半會也琢磨不出來。
顧止說不出來,覺着是不是自己太敏感錯怪了對方,想要收回威壓的時候。
高空之上猛然來了一陣驟風,比起先前那一下還要強烈。
注意力集中在拽大石的白穗被這猝不及防的風給弄得慌忙收回了手,腳下踩着的石頭也因為她的動作而晃動了起來。
陸九洲和顧止覺察到了動靜心下一驚,下意識想要禦劍上去。
結果他們還沒來得及引命劍,搖搖欲墜的白穗先一步閉着眼胡亂朝着一旁的七煞大喊。
“劈山斷海,氣宇軒昂,斬妖除魔,英勇無比的神兵!求你趕緊過來救我狗命!”
七煞劍光一閃,懸浮起來在半空挽了個劍花後,帶着一串漂亮的劍氣正準備閃亮登場。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過去,下面一道白色劍光“嗖”的一下,宛若流星劃過天際一般。
一眨眼的工夫就飛到了白穗面前。
白穗也沒注意看,下意識伸手撐着它穩住了身形。
她站穩之後松了口氣,剛開口給七煞道謝,話說到一半一驚。
“謝了啊……??天昭,怎麽是你?!”
看清手中的劍後白穗一愣,不僅是她,一旁的七煞也愣住了半空。
天昭在,那說明陸九洲也在附近。
白穗恍惚了瞬,而後眨了眨眼,下意識想往下看去。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細看,天昭劍身一動,柔和的劍光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顧止見了眼眸一動,餘光看向了一旁的陸九洲。
清風明月,四周除了偶然幾聲蟲鳴風過,一派無聲靜谧。
青年掀了下眼皮,擡眸淡淡看向了高空那雲梯之上。
雲霧層層疊疊,在月色間氤氲,粉衣少女的身影也在其間,依稀可見輪廓隐約。
劍是不會無緣無故的行動,除非是有劍主操縱。
白穗不明白陸九洲為什麽用劍擋着不讓自己往下看,但是顧止卻驟然反應了過來。
沒什麽緣由。
只因為這裏有個有些怕高的小姑娘。
更有一個怕她害怕的翩翩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