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真的開心嗎?
“這是幹什麽?”黑玄石梯盡頭,劍鋒大師兄眼睜睜看見他們宗主帶着鳳落安上來,靈氣罩中鳳落安一雙漂亮的眸子幾欲冒火,一個勁攻擊靈氣罩。
“不是想看看他們潛力嗎?”劍鋒大師兄望着鳳落安,“怎麽把他單獨帶上來了?”
越陽宗宗主又喝了大口酒,一雙狐貍眼在看向封在靈氣罩裏的鳳落安的時候,賊得發亮。劍鋒大師兄很清楚這是宗主碰見讓他好奇的事情的神情。
劍鋒大師兄:……
“你在這兒看着那小丫頭,我帶這小子先回術峰。”
還不等劍鋒大師兄問個究竟,越陽宗宗主已經帶着鳳落安徹底消失在眼前。
劍鋒大師兄嘆了口氣,宗主看似沒個正經,但總歸有心裏有底。他倒不擔心落安出什麽事,倒是落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落閑對落安有多在乎。
落安這麽不明不白被宗主帶走了,只怕她心裏慌得厲害。
從空間戒指中摸出一壺酒,席地而坐。召來法劍懸空在背後,好讓他靠着。
酒香撲面而來,劍鋒大師兄目光直直看向黑玄石梯,雲霧缥缈,仿佛沒有底的黑玄石梯最底端,有一個宛如蝼蟻般的瘦弱身子。
黑玄石。
從二峰到一峰的黑玄石梯,這可是連化神修士尚且不敢随意踏上,出竅修士都無法飛躍只能步行的黑玄石梯。
不過因為這黑玄石被陣修峰主改造過。所以對身體并沒什麽損失,如果能堅持下來反而能淬煉筋骨軀體,更是能精進修為,對修為低的修士以後面對修為高出許多的修士威壓更是大有裨益。
畢竟在靈氣全部壓制情況下,修士為了保護自己,軀體筋骨會竭盡全力去适應當前的環境。然而幾乎沒什麽人能熬過就是了。
等黑玄石梯上的人昏過去,那些被黑玄石吞噬的靈氣便會在下方陣法幫助下悉數返還給上面的修士,并且送離黑玄石梯。
可以說走上黑玄石梯的人,能走多少于修為靈氣幹系不大。但卻是最考驗修士的耐心、毅力、堅韌。
劍修大師兄擦了下嘴角酒漬,忍不住眯起雙眼。他只需要在這裏等着落閑暈過去,黑玄石梯将靈氣歸還于她後,再把人帶上來就成。
他沒想錯,落閑确實着急,落安的血脈讓她根本無法安心。神魂中從複魂花傳來的不安、擔憂、害怕情緒如巨掌無時無刻掐着她脖子。
膝蓋磕在冷硬的石梯上,幾欲粉碎般。全身沒有哪處不疼的,額邊細汗凝聚成豆大的汗珠,從頰邊滑過掉在黑沉沉的石階上。
落閑咬緊牙,雙手顫抖,彎掉的脊背強行挺直,挪動着仿佛深陷泥沼有無數雙手扯着的雙腿往前邁動步子。
咔!
方踩上一階,落閑又被狠狠摁下去。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火海上,然而她僅走了兩步。
黑玄石梯不似須彌芥子,在這裏黑玄石梯有日夜,有星辰。
拼盡全力攀登,一天只能攀登三四層石階。而隐在雲霧中的通天石階,根本看不見盡頭。
看不見落安,神魂中的複魂花便成了落閑唯一能感受到落安的方式。
那濃濃的擔憂和不安緊緊纏繞着她,透過複魂花,她知道落安很害怕,很想見她。自從将落安從蛇窟中帶出來,除了她回應天宗外,這是落安和她再一次徹徹底底分開。
哪怕中間落安獨自待在須彌芥子中一年多時間,她沒和落安親自見面。但她知道落安好好的,只要她想,她便可以觸碰落安。
大腦在強制壓力下,隐隐發暈,四肢百骸酸疼無力。雙眼疲憊得仿佛睜不開,在黑玄石梯上的第三天,落閑脊背已經無法挺直。
可就在這時,複魂花之上神魂光點翻絞抖動,刻在骨血的疼痛、恐懼瘋狂席卷而上。漆黑的視線中,刺入血肉的劍一根根挑碎筋骨,有人生生掰斷肋骨。
像針迅速刺入大腦,落閑渾渾噩噩的意識再次掙紮起來,伴随着無聲足以燃燒一切的憤怒。
落安!他在害怕。
他碰見了什麽?!
為什麽落安會這麽恐懼?是什麽讓落安神魂想到這些?
落安……
咬破舌尖,疼痛逼得落閑強行醒過來。
慘白的唇死死抿緊,落閑擡頭看向沒有盡頭的黑玄石梯,鳳眸中黑沉得令人可怕。彎掉的脊背,因無數次磕下去而發疼雙腿,一點點重新直了起來。
黑玄石梯盡頭,原準備好下去接人的劍鋒大師兄,在看見幾欲倒下去的人卻一點點站起來後,眼中驚訝神色難掩。
三天了,居然還能堅持?
日月倒轉。
三天。
四天。
五天。
……
八天。
不知道從哪兒聽來了消息,黑玄石梯上擠滿了一峰的越陽宗弟子,有的是符修、有的是劍修、有的是音修、術修……
他們無不好奇看着黑玄石梯上的落閑,像群小鳥一樣叽叽喳喳。
“這位就是前不久方入我們越陽宗的那個女散修吧。聽說是相克四靈根,而且四靈根大大小還差不多,她不是才半步化神嗎?這已經爬了八天了吧,她怎麽這麽厲害啊?”
“聽說宗主把她道侶抓走了。”
“什麽?!宗主這種缺德事都幹得出來?!太喪心病狂了吧,他自己孤零零活了幾千年,這是見不得別人好啊?”
“不是不是,她道侶啊,是天靈根!知道嗎?火屬性天靈根,比少宗主天賦還強呢。聽說宗主原本是打算和劍鋒搶人,所以直接先下手帶回自己術峰,結果半路被人劍鋒峰主截胡了。”
截胡了?
讓他師父帶走了?
劍鋒大師兄這些日子一直守在這邊,故而這些消息他也沒聽說。
這弟子說完後,只聽他們劍鋒的弟子恍然大悟:“啊,前幾日峰主帶回來,直接扔劍塔裏的那位,不會就是這位的道侶吧?”
“什麽?!”
在場聽見劍塔,瞬間嘩然一片,連劍鋒大師兄也愣住了。
他一改以往懶散的模樣,直接問那位劍修弟子:“你說師父将他扔到了劍塔?”
那劍修點頭,一臉敬佩敬畏道:“大師兄你是不知道啊,峰主把他帶來後,直接給了他一柄劍。”
“我就在旁邊,瞧着那人長得挺好看的,可惜連劍都拿不穩。然後峰主也沒管,直接連着掉在地上的劍一塊扔進劍塔,說什麽要想見她,就得從劍塔出來。而且峰主哪兒也不去,就在劍塔外守着。”
“剛開始吧,一整天,裏面什麽動靜都沒有。我們都以為這人估計不行,不是習劍的料,誰知道接下來第二天直接破了足足三層,然後第二天又破了三層,第三天速度才慢下來,只破了兩層。如今他依舊破道劍塔第十三層啦!”
“如今劍塔外面全是弟子,都在猜他最後能不能破三十三層劍塔出來。”
劍鋒大師兄臉色微凝,劍塔可不似黑玄石梯,黑玄石梯再如何不會傷及身體性命。而劍塔,一不小心真會出大問題!
宗主和師父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你先在這兒看着落師妹 ,若她暈了過去,立馬将她帶上來。”
說罷,劍鋒大師兄身形立馬消失,直奔劍塔而去。
四肢百骸全部麻木,落閑雙耳轟鳴,什麽都察覺不了,也感知不到。雙膝因為數次的磕碰,連半步化神的軀體尚且承受不了。皮肉碎裂,血漬從裏滲出,直直暈染衣衫,在黑沉如墨的石階上拖曳出黯淡的血斑。
仿佛已經成了行屍走肉,在身體遠超數百倍的重壓之下,血肉尤似化作塵埃。與空中所有一切融合,貼近,成了其中之一一樣。
明明手腳沒有知覺,但落閑好像更能清晰察覺到無序靈氣浮在臉上的感覺,沒有飄動的風,以至于一根微微揚動的發絲,無意攢動的衣袂……
不知不覺中,在極致惡劣的情況下,那道曾仿佛觸碰到的神魂鐵門撕開了一條裂縫。
在踏上最後一層石階時,所有禁锢着落閑的重力轟然如潮水退去,被吞噬的久違靈氣倏然歸位,耳邊傳來喧鬧嘈雜的沸騰聲。
落閑強行穩住因靈氣回歸,而有一瞬間不适應的身子。
靈氣在筋脈中奔騰,比以前再次增加許多,那曾觸碰到隐隐的化神壁壘,如今越發得清晰。
落閑壓住體內靈氣波動,恢複氣血的臉上冷得似結了寒冰,手中捏緊法劍,一眼鎖住最前面的曾經在客棧招攬他們進峰,以前同她在比試臺比試的那位。
“勞煩帶我去見你們宗主。”
後者微笑道:“落師妹,如今可得叫我大師兄。”
落閑神色不變。
僅經過這人同意,他們便能直接進越陽宗劍鋒,還是一峰,而且周師兄帶他們來時,口中說的也是林師兄。
眼前這人身份并不難猜。
落閑又重複道:“勞煩帶我去見你們宗主。”
林師兄道:“你那位小道侶不在宗主那兒,想見他便随我來吧。”
落閑收劍,跟着林師兄一同飛身而去。
足有二十日,落閑在黑玄石梯上足足攀爬了二十日有餘。魂海中的複魂花所帶來的情緒中恐懼不知不覺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幾欲淹沒落閑的思念和焦慮。
劍鋒。
劍塔外已經聚集了許許多多劍修弟子,而且還有不少別峰弟子前來看戲,最前方有一人負手而立,脊背直挺,身形如利劍。他雙眼緊緊看着前方不遠處高聳而立的圓塔。
此時,這塔已經亮到了第二十一層。
“師父。”
“嗯。”
“這位是落閑落師妹。”
劍鋒峰主聞言,轉過頭來看向落閑:“落閑,落安。”
他贊揚地看着落閑,點了點頭,随後道:“你那位道侶如今就在劍塔中。”
劍塔。
落閑捏劍的手一緊,所以之前落安之所以那麽恐懼,再次喚起那些記憶的,就是因為他被帶進了這所謂的劍塔?
“如何出來?”
劍鋒峰主:“破了第三十三層,自然出來了。”
落閑不信,既然他們不願意讓落安出來,那她自己帶落安出來。至于出來後,這越陽宗不待也罷!
哪怕一個人,一個人她也會保護好落安!會讓應天宗那群衣冠禽獸的畜牲受到千倍的報應!
眼見落閑提劍就要沖入劍塔,林師兄不急不緩道:“修仙之路,一味的守護并非真正的為了他好。”
“單向的付出不管對你,還是對他皆為不公。”
落閑不為所動。
“你可曾想過,你擅作主張的保護其實是層厚重枷鎖?你可曾問過他,他真的開心嗎?他真的願意這樣嗎?”
“如今的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如今的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原來的他。
原來的落安。
曾一劍斬斷元嬰雷劫的十一師兄。
這幾個字像擺脫不了的夢魇,硬生生拽住落閑不停歇的步伐。
林師兄繼續道:“他無事,你大可放心,待會兒我會向你一一細講。”
“更何況你可以為他拼命,為他抵死攀爬一百層黑玄石梯,何不看看他會為你做到何種程度?”
見落閑勉強穩住情緒,林師兄上前道:“跟我來,也許你更想看看他最真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