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奇怪的越陽宗
第二日,天未亮,越陽宗的弟子便來到客棧接落閑兩人。
不知是不是怕落閑他們不自在,這次來接落閑他們的正是上次前去秘境,邀請落閑他們上雲舟,帶着他們去房間的越陽宗弟子。
這位越陽宗弟子穿着随便,溫和臉上帶笑,看起來不像個修仙之人,反倒像個俗界中尋常的公子哥。
在看見落閑和鳳落安時,他主動道:“我姓周,單名一個原字,喚我周師兄便可。”
“周師兄。”落閑喊了聲。
“周師兄。”落安聽見落閑喊,跟着也喊了聲。
周原一笑:“走吧,峰內聽聞今日要來一位新師妹和新師弟,還是一對道侶,可都等着呢。”
對道侶這個稱呼已經習慣的落閑,本沒覺得什麽,偏生落安聽見後,也沒反駁只是忍不住一直偷偷看向落閑。
餘光瞥了眼落安,發現這人耳尖泛着紅,一副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樣子,落閑心中好笑。知道落安臉皮子薄,她全當沒看見。
如今落安恢複了些心智,雖說能明白一些淺顯的東西,不過很多彎彎道道的東西落安依舊不懂,心裏想的什麽東西藏也藏不住,落閑一眼便能望穿。
飛身離開昊陽城,由周原在前面帶路。
越陽宗離昊陽城本就不遠,禦風而行,更是極快。
到了越陽宗邊界,周原取下腰間玉佩扔入半空中,只見空氣中一陣波蕩,濃郁靈氣自裂縫中飄出。
進了結界。
青山白霧,山峰圍繞。
落閑微微驚訝,眼前的所見與想象中似乎相差甚大。
與應天宗全然不同,應天宗各種山峰悉數隐在雲霧中,一峰接一峰,隔得十分開,外門和內門更是用結界阻擋。內門弟子地位之高,只有內門弟子來外門的份,而外門弟子更多是終其一生無法去內門,更無法見到內門弟子。
而越陽宗恰好完全相反,越陽宗的山峰呈圓形,一圈一圈疊起來。
落閑不禁好奇,很多宗門為了本宗弟子修行,皆會分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親手在內門和外門弟子之間劃下一道無法越過的天塹。
而越陽宗似乎不是這樣?
周原帶着落閑和落安來到主峰,先是登記名字,而後測試兩人靈根。
因為落閑修為高,所以先測落閑,在看見透徹通黑的石碑上出現四條青紅黃藍顏色、大小相仿的靈根時,周原包括給落閑測試靈根的長老全愣住。
一瞬間全場靜得仿佛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楚,足足十幾息,落閑看沒人說話,将手從石碑上挪開。
直到那四色靈光消失,長老才好似回過神來般,他摸着胡子,看向落閑:“大小均等的四靈根,兩百多年歲的半步化神,還是個散修?”
落閑點頭:“在離開應天宗後,曾有幸入過別的秘境,在裏面得到了些傳承。”
如今落閑所有的一切确實來自于無名派,說得到傳承這話也沒錯。
“哼,”這位長老冷嗤了聲,“傳承只是一部分氣運。對于四靈根的資質來說,修煉到金丹便是極致,要想修煉到元嬰更是難比登天。若非自身悟性和勤奮,就算天靈根得到渡劫老祖的傳承,也只得是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
周原笑着道:“落師妹入我宗門,正是來得時候。他們成天好吃懶做,該有點恥辱心了。不過如今來看,落師妹倒不像兩百多年因修為一事被應天宗驅逐出宗的。”
驅逐出宗?
落閑愣了下,也對,應天宗那般好面子,怎會說她自己離宗的?對外說是因為她修煉不勤,驅逐她離宗這種事不過信手拈來。
落閑并未解釋,她笑道:“之後遇見一些事,想明白了。”
他們并未追問什麽事,落閑的身份他們已經知道了個大概。一個乞兒,待在應天宗九年只是個練氣三重,可想而知這人對修仙并無什麽追求。
可就是這麽個修仙沒什麽追求之人,竟然在短短兩百多年時間,憑借着最無用的四靈根硬生生來到半步化神。
想來能讓這樣一個人發生這麽大改變的,總不歸是什麽好事。
落閑測試好後,輪到鳳落安。
眼見着落安的手放在通體漆黑的石碑上,落安身上的金丹靈氣波動是假的,火靈根也是假的。雖然知道鳳族的聖樹不簡單,但落閑還是情不自禁緊張起來。
只見掌心印上石碑那一剎那,只見渾厚耀眼極致的火靈根影像幾欲沖出石碑,火靈氣在石碑中盤繞而上,光輝灼目。
空氣中再一次寂靜下來。
長老和周原他們用第一次見到落閑靈根時還要驚訝的神情死死盯着石碑。
天靈根确實稀奇。
可是他們越陽宗天靈根的天才還是有的。他們少宗主,劍鋒大師兄,那些哪個不是天靈根?
可他們還是頭一遭見到照亮整個石碑的天靈根!
天靈根和天靈根之間也是有區別的!靈根的通透度代表吸納靈氣的幹淨程度,靈氣越幹淨修士體內往往雜質越少,這樣晉升時幾乎沒有壁壘。而靈根的粗細則代表能吸納靈氣的多少。
同樣的天靈根,修煉速度依舊不同,也是在于此。
短短半刻鐘內,他們先是見證了一個差到極致的靈根天賦,又見證了一個好到極致,甚至連他們少宗主都遠遠比不上的靈根。
心中一時無比複雜。
周原吶吶:“難怪啊,當初在雲舟上他分明還是練氣,如此一來在秘境中兩年時間從練氣到如今金丹高階,倒是正常了。”
見落安的靈根和靈氣波動并未被發現,落閑松了口氣。
“可是入劍鋒?”檢測好靈根和修為後,長老問道。
還沒等落閑說話,周原搶先道:“那肯定啊。我們劍鋒一手帶進來的人,不入我們劍鋒還能入哪兒?”
長老沒好氣白了周原一眼,看向落閑:“二位可是入劍鋒?”
落閑點頭:“劍鋒。”
登記好了名字,領到弟子玉佩,周原帶着落閑往劍鋒而去。
“沒有弟子服麽?”落閑記得上次去秘境,越陽宗的弟子服飾雖遠不及應天宗的弟子服仙氣飄飄,但也是統一的。
周原道:“弟子服啊,宗主說了那玩意沒什麽用,全宗上下一個顏色的瞧着醜,除了要出去見人外,在自己宗內愛怎麽穿怎麽穿,不過你想穿也是可以的。等到了劍鋒,安排好了房間,會給你們弟子服。”
說完後,周原想到落閑以前是應天宗的弟子,又過了兩百多年的散修日子。單從落閑問的越陽宗弟子服,可想而知落閑似乎并沒有過多關注他們越陽宗。
周原一邊帶路一邊介紹道:“不少宗門分外門弟子,內門弟子,親傳弟子,我們宗不講這個。宗主說了,入了越陽宗便是越陽宗的人,在這裏只分新弟子和越陽宗弟子。”
“越陽宗每年招收弟子,會有五道弟子測試,通過測試的弟子,我們會查清此弟子的身份背景。确定無誤後,讓這些新弟子留在宗內十年。若十年後,還能留在越陽宗的弟子,便是我們越陽宗的人。”
“不過你們二人不一樣,林師兄說了,啊,”周原道:“林師兄便是我們的劍鋒大師兄,如今也是你們的大師兄。”
“你們是林師兄親自看中的人,林師兄說直接帶你們進一峰。”周原指向層層山峰,顯然越往裏面靈氣越盛,風景越動人的山峰:“一峰就在最裏面。”
知道落閑他們不明白什麽是一峰,周原解釋:“我們宗門并未将弟子按等級劃分,不過正如你所見,将山峰劃分了十層,一峰就在最裏面。”
他道:“宗主可壞了,他把所有山峰之間按照靈氣濃郁程度,劃分了不同等級,為了讓我們眼饞,特意搞得裏面風景跟仙境一樣。他不讓長老們在不同山峰之間布置結界,但從沉海邊找來了黑玄石。”
沉海,黑玄石。
沉海位于荒莽中心之地,周圍寸草不生,枯草碎石,死氣沉沉。任由有靈氣之物一旦沾到沉海會瞬間吸食殆盡。聽說別說大乘,就算渡劫老祖也不敢橫渡沉海。
至于黑玄石,本就是壓制靈氣之物,在沉海附近找到的黑玄石,效用更是成倍增加。
“宗主每個月撤掉黑玄石,強行逼我們上交靈石,讓我們進平時去不了的山峰逛一逛,進去看看那些個漂亮的師兄姐。許些合眼緣的弟子,遇上了熱心的師兄姐,師兄姐他們閑來無事還會特意出來指導指導。”
“我記得當初就是有個練氣期的小弟子,喜歡上了一位金丹期的師姐。鉚足了勁修煉,就是為了越過黑玄石梯,進到更內的山峰去追那位師姐。”
估計是真的徹底将落閑和鳳落安當成自己人,周原話越說越多,說起越陽宗宗主壞話格外起勁。
他說,他們宗主如何搞壞心眼,還說他們宗主和林師兄明明不是一對師徒,偏生一個臭德行。
林師兄只是懶、愛喝酒。但宗主不僅嗜酒如命,還喜歡叼着美酒四處逛,故意給他們聞香味。有時候見着他們做早課,賴在樹上嘲笑他們是群搖搖擺擺的小鴨崽子。甚至故意搞招風施雨,不讓他們好好做早課,甚至還會跑來敲詐他們月俸……
周原說,他生平最大心願就是打他們宗主一頓。
看似言語帶着憤怒,實則落閑聽得出來,這裏面全是對他們宗主的維護。
比起在應天宗中,王子兆雙眼含滿尊敬,如何如何的誇贊應天宗宗主。周原眼中沒有那麽明顯的尊敬,這位越陽宗宗主更像個令人恨得牙癢癢的頑劣長輩。
原來一個宗也可以這樣。
天邊旭日初升,一抹晨曦穿過雲霞,仙氣缥缈,晨風吹來夾着各種嬉鬧聲。
落閑忍不住順聲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挺立高聳的山峰直入青雲,山峰之上通天階梯直直而上。
在階梯上,正有穿得花花綠綠的人奮力攀爬階梯,這些攀爬階梯的人身上無不背着劍,或者是一些赤着胳膊,身強體壯的修士。
“劍修和體修正在做早課。”周原道,“劍修和體修相較其他修士不得不更努力些,所以他們是必須要做早課的。”
做早課?
落閑看着在階梯最上端,蹲着的好大一批人。他們有的往階梯上扔符箓,符箓遇見階梯立馬化成了水,有的凝結成冰。讓本就艱難往上爬的劍修和體修,爬得更是艱難。
有的召來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往劍修和體修身上堆,啄他們頭發,啄他們衣服,撓他們癢癢。
有的在階梯上布了小幻陣,硬生生再造一個階梯出來,騙體修和劍修踩上去。一旦踩空,就會掉入山峰邊緣的傳送陣,再次送回山腳重頭再來。
有體修或者劍修不小心掉下階梯,就會有人歡歡樂樂吹響喜慶的調子,表示慶祝。
“給我等着!等我做完早課,看我不宰了你們!”
“有本事你上來啊!你上來啊,我就在這兒等你,有本事你打我啊!”
……
落閑:“?”
鳳落安則看得目不轉睛,在應天宗他被應天宗宗主管束,除了應天宗宗主和應天宗宗主的親傳弟子外,甚至連外門都鮮少有機會去。之後更是一直昏迷,就算醒過來,多數時間也是待在須彌芥子中。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歡樂的人群,心智依舊不全的他黑眸裏滿滿皆是好奇。
周原正看得樂呵,冷不丁注意到落閑疑惑的視線,他面不改色地道:“同門之間打打鬧鬧,幫他們做早課而已,沒事。”
落閑:“……哦。”
躍過層層山峰,落閑明顯感覺在周身靈氣逐漸變得濃郁同時,一種無形的威壓也随之增加。在進入六峰範圍時,落閑将自身靈氣罩在鳳落安身上。
落安不解地看着落閑,不明白為什麽落閑突然這樣做,不過他并沒有問。
二峰。
周原臉色明顯凝重了很多,速度也慢上許多。不過他并未停歇,直接帶着二人穿過二峰,來到二峰和一峰交接處。
面前是直通往裏,一眼看不見尾,下面懸空的黑色石梯,顯然這石梯就是周原口中越陽宗宗主帶回來的黑玄石做成的。
周原:“攀過這黑玄石梯,裏面便是一峰。”
他神情帶着擔憂,本欲說什麽卻想到什麽般又戛然止住,最後道:“不知道為什麽林師兄非要你們來一峰,我就送你們到這兒了,等入了一峰會有人來接你們的。”
“好的,有勞周師兄。”
周原一走,落閑拉住落安的手,悄無聲息加重覆在落安身上的靈氣。十峰到一峰,練氣期的弟子為了追求金丹期的弟子,努力修煉,就是為了跨過石梯。
越陽宗宗主沒有劃分外內弟子,而是劃分了山峰層次,說明這些山峰不簡單,尤其劃分了山峰層次的這道黑玄石梯。
“閑?”落安不解。
落閑微笑:“無事。”
說罷,她拉過落安,擡腳踩上黑玄石梯。
腳方一踏上去,頃刻之間無數威壓如洪水奔騰而出,萬重巨山轟然砸下,全身靈氣猛地一窒。
骨骼筋脈作響。
砰!
落閑背脊一彎,籠罩在落安身上,她加上去的靈氣如鏡片轟然四分五裂,眼見落閑膝蓋即将狠狠磕向生硬黑沉似墨的黑玄石梯。
“閑!”轟鳴耳邊傳來落安恍然失措的大喊,落安連忙扶住她。
落閑渾身血液倒流,顧不得重力擠壓着她五髒六腑,四肢發涼的她一把拽住身側的落安,想把人扯出這條黑玄石梯:“落安,快……”
然而已經晚了。
一道身影帶着濃烈醉人的酒香,輕飄飄落在兩人面前,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狐貍眼先是看了眼臉色慘白的落閑,而後看向落閑身側恍若無事的,甚至扶着落閑的鳳落安。
“林小子說今日劍鋒會來兩個奇奇怪怪的新弟子,我還尋思着怎麽個奇怪法,如今看來倒真是奇怪得緊。”
落閑渾身發疼,甚至無法直起身子。她看不見眼前之人,只能看見眼前的人随意撫了下袍子,大咧咧坐在石階上,聲音随性恣意,一字一句卻将落閑打入無盡冰窖:“一個憑元嬰修為殺了許瑢,一個……”
那聲音彎轉,慢慢悠悠,帶着極大的好奇:“在化神修為尚且寸步難行的黑玄石梯上竟能毫無影響,關鍵還是個神魂受損,心智不全的。”
“小丫頭,聽說這是你道侶?”說罷,這人當即伸手去抓落安。
眼見落安身邊靈氣波動開始起伏,當即要反抗,落閑咬牙,冷聲制止道:“落安!這是宗主。”
說話的腔調,放肆的動作,以及酒瓶不離身。顯而易見,這位就是方才周師兄說了一路壞話的正主。
落閑說話說得異常艱難,分明難以忍受這等威壓,但抓着鳳落安的手并未用力。她穩了穩呼吸,擡起眼,看着眼前捏着酒瓶,格外年輕,仿佛不到而立之年的人。
“他并無惡意。”落閑直直看着這位傳說中的越陽宗宗主雙眼,随後對落安道:“等着我。”
後者仿佛遇見什麽有趣的事般,狐貍眼一彎,仰頭又痛快地喝了酒。旋即,威力全出,靈氣鋪天蓋地對準鳳落安直撲而下。
大乘巅峰,鳳落安根本掙紮不了,像只無力的幼鳥,輕而易舉被抓在無形的大掌中,強行扯離落閑。
“閑!”
只聽見落安驚惶的喊聲,随後被越陽宗宗主帶着消失在黑玄石梯上,空中傳來越陽宗宗主的聲音:“小丫頭,若想早日見到你這位小道侶,那便早點攀過這石梯。”
扶住落閑的力随着落安被帶走一塊消失,落閑砰地一聲狠狠磕在黑玄石梯上。
骨骼和石梯碰撞,落閑根本顧不上膝蓋的疼痛。
對,她确實猜到這所謂的一峰,二峰,十峰有蹊跷。她有想過可能每層山峰有修為限制,所以她早早将靈氣放在落安身上,一旦遇上可能暴露修為的地方,可以及時掩護。
但這所謂的化神修為都尚且寸步難行的黑玄石梯,徹徹底底打了她個猝不及防。
落安真實修為在化神,落閑不知道為什麽落安沒有受影響,但她能猜到唯一的可能原因便是落安的血脈。
鳳凰血脈,上古神獸,靈氣蘊藏于骨血,怎能是黑玄石這等凡物能影響的?
落閑不确定越陽宗宗主會不會聯想到這些,但至少,現在,她一直想保護起來,想盡可能隐藏特殊之處的落安,在她帶着落安方入越陽宗第一天便被越陽宗宗主發現了端倪!
雙手撐着冰涼刺骨的黑玄石梯,在瘋狂的重壓下,額邊開始冒出細汗。
越陽宗宗主。
落閑擡頭看向沒有邊際的黑玄石梯,移動身子往前的同時,四肢百骸發出恐怖的咔嚓聲。
不管周師兄想不想揍這位宗主一頓,如今她是确确實實,很想很想揍這位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