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楚寒舟上臺時, 朝君沐言淺淺一笑,顯得既謙和又有禮。君沐言卻是眉頭一皺,微微側過了臉, 像是毫不領情。
兩人這細微的神情自然是被臺下一衆耳聰目明的修士看在眼裏, 均是對君沐言表示嗤之以鼻。
楚寒舟緩步靠向此時攤在地上,死狀極為凄慘的柳拂風。他伸出手,并指如刀,仔細探探查對方周身上下的傷勢。
過了大約一刻鐘的功夫,楚寒舟才緩緩站起了身。轉頭朝衆人開口道:“這位柳公子身上的經脈的确之前就有損壞,不過致命傷是在方才引發。”
臺下衆人聞言無一不是倒吸一口涼氣。
萬法宗的宗主和大弟子就與楚寒舟比鄰而立站在臺上, 楚寒舟雖然是金丹修為,可玄陽子卻是地仙,若是惱羞成怒,擡手殺人不過是不會吹灰之力的事。
就這樣當衆揭穿,是不是有些過于沖動了?
之前玄陽子和君沐言看起來絲毫沒有半點心虛慌亂。等楚寒舟上臺之後, 兩人也沒有半分推脫阻撓。
因此就在楚寒舟細心勘驗的過程之中, 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相信, 柳拂風的死與萬法宗并無幹系, 只是有心之人的栽贓嫁禍。
可沒想到的是, 柳拂風致命傷就在片刻前發生的這種話, 就這樣被楚寒舟當着衆人的面毫無遮攔的說了出來。這一下子, 反倒是讓在場衆人有些措手不及。
再看玄陽子, 只見他面沉如水,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 端的是沉穩有度,倒是對這個結果沒有絲毫的吃驚。
而君沐言則冷哼一聲,轉過頭正眼看向楚寒舟:“楚寒舟, 你這話什麽意思?好生引人誤會。”
楚寒舟嘴唇向上輕輕一抿,朝着衆人繼續道:“諸位稍安勿躁,還請聽寒舟将話說完。這位柳公子身上的經脈早就受到了損傷,而且體內被人封存了一道十分霸道的靈力。他也正是因為這股靈力才被吊着一口氣,才能在今日與衆人相見。
不過這道靈力雖然是他的續命之引,也是催命之符。但凡有人想要為他以靈力療傷,就會打破平衡,讓他體內的靈力暴走,沖毀經脈。
所以,柳公子之死,并非是玄陽子宗主的過錯。方才玄陽子前輩不過是見他吐血後萎靡不振,傷勢沉重,想要渡靈力給他,因此導致了柳公子體內靈力暴動。”
“玄陽子何許人也?這種事他又豈會不知!說不定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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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何人在人群裏吼了一嗓子,緊接着又有數個不知道從哪裏發出來的聲音推波助瀾。
楚寒舟舉起雙手示意在場衆人稍安勿躁,緊接着以自身靈力傳動,讓自己的聲音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這種事,非得先将靈力傳入才能得知。可一旦傳入,就已經晚了。想必這一點,諸位都是能夠想明白的。至于加害柳公子的兇手,寒舟私下認為,兇手應當是那個心存不軌,将靈力事先注入柳公子身體裏的那個人。
畢竟以當時情形,在場所有心懷仁善又兼具修為的道友,事發的第一反應都是以自身靈力為其續命,對方也正是利用了此等心理暗藏禍心。”
玄陽子聽聞楚寒舟的話,不由得面色稍緩,朝他點頭示意:“素聞碧海潮升閣首席弟子天資過人,聰敏靈慧,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君沐言在一旁也不住用視線将楚寒舟整個人上下打量,只是神情之中少了欣賞多了探究。
在場衆人中的絕大部分被楚寒舟這一番欲揚先抑的說辭說服。
緊跟着,玄陽子又當着所有人的面,明申萬法宗勢必在金壇說法期間,為雲翠山滅門一案找出元兇。
衆人見他行止氣度一派磊落,又當着所有人的面作出保證,并發出邀請,讓百家協助查理此事。也就不好再繼續挑事,今日之事自然到此為止。修士漸漸散去,回去之後同門間免不了要就會場上發生的意外好一陣猜測推理。
李攸寧和曲雲清回去之後,都覺得雲翠山滅門的案子十分蹊跷。
當時在說法大會上,并無一人能夠道出雲翠山究竟與誰結過能夠致人血洗滅門的深仇大恨。可若是無端遭受此番大難,卻也是不合邏輯。
至于那橫空出現又莫名慘死的柳拂風,行為舉止更是透着詭異,明顯是遭人利用,可就結果看來,卻是錯漏百出。如此一來,倒是分不清利用他的人,究竟是想借此揭穿萬法宗的詭秘,還是說單純只是禍水東引亂人耳目。總之是确認不得了。
不過柳拂風拖着殘病之軀,好不容易登上八方論道臺,張口就是攀扯萬法宗大弟子。若說是誣陷,卻也不盡然,畢竟君沐言自己也親口承認兩人卻有争執,自己也曾出手傷過柳拂風。兩人的矛盾之處在于君沐言是否當真去而複返,斬斷了柳拂風的手臂。
并且柳拂風口中還提到自己被對方抛入荒谷自生自滅,等好不容易僥幸逃脫,卻發現自家已遭滅門。
看他當時的模樣,雖然看着情真意切。不過細細想來卻是錯漏百出。
如果真如他所說,柳拂風是如何以瀕死之軀混入說法大會?這其中必然有人幫了他一把。
看來想要進一步得知真相,勢必先要找到帶柳拂風進入說法大會的人。
兩人剛回來不久,還沒說上兩句。門外突然響起男子詢問的聲音。
“請問玄霄派弟子可是宿在此處。”
李攸寧通過聲音,認出屋外來人正是之前在說法大會上出現過的楚寒舟。她推開門,看見楚寒舟正站在不遠處向一名萬法宗弟子詢問。對方正好回答,楚寒舟已經看見了推門而出的李攸寧。
楚寒舟面色一喜,朝萬法宗弟子道過謝,緊跟着向李攸寧的方向走來。
“當日一別已有數月,曲師姐別來無恙。”楚寒舟見着李攸寧,朝她爽朗一笑。端的是親切又不過分熱情,仿佛兩人是多年不見的知交。
李攸寧眨了眨眼,有些詫異對方這份自來熟的态度。
她回以微笑:“楚道友,不敢當。你的修為高過我,又怎麽好叫我師姐呢。”
這話之前李攸寧就說過,再次相提自然就不是客套。
楚寒舟輕松一笑,從善如流:“那在下可有幸直呼曲姑娘的芳名?”
李攸寧毫無所覺:“楚道友随意。”
楚寒舟果然随意:“直呼名字多少雖然有些唐突,但也顯得親近。素問,你說是麽。”
……李攸寧愣了愣,差點沒有反應過來。
“感覺有些奇怪,你還是直接叫我曲姑娘吧。”李攸寧應和一聲。
楚寒舟見對方對這個名字似乎不太敏感,唇角一勾,眼底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今日前來正是有些事情想要告知曲掌教,不知曲姑娘可否代為轉告。”
李攸寧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她回頭看了眼屋內的曲雲清,轉過頭對楚寒舟繼續道:“既然有事,不如進來說吧。”
楚寒舟眼神一轉,朝四處看了看:“修道之人雖然不大看重男女大妨之說,曲姑娘畢竟是女子,我怕是不太方便吧。”
李攸寧渾然不在意道:“這有何妨?況且我師弟還在呢。”
楚寒舟笑了笑,跟着李攸寧進了屋子。
他一進屋就看見十一二歲模樣,腰背挺直,端端正正坐在坐榻上的曲雲清。
“這位便是素問口中的小師弟了吧,在下碧海潮升閣楚寒舟,見過小道友。”
楚寒舟見對方一張小臉面無表情,先是朝他淡淡看了一眼,接着才站起身朝他回了一禮。卻始終也不說話,看起來倒像是白壁鑄成的小雪人。
李攸寧:“楚道友勿要見怪,我這個小師弟性子有些冷清,平素裏不愛與人說話。”
楚寒舟笑了笑:“修行之人,當有定性。性子冷清些反倒是好的。只是不知道這位小友如何稱呼。”
雖然之前給曲雲清找好了假定的身份,可看他年幼,此行當得不會與人有過多交流。倒還真沒有想到要給他重新編一個名字的事。
李攸寧:“他叫……”
曲雲清:“蘇旻。師兄随意稱呼便好。”
楚寒舟:“茫茫大塊,悠悠高旻,好名字。小阿旻定是人如其名,将來定能于秋日長空之中鵬程萬裏。”
聽得這樣的誇獎,曲雲清無動于衷,只是漠然的點了點頭,冷淡而不失禮貌的答了一句:
“多謝。”
李攸寧:“楚道友不是還有要事轉達,不如快些告知吧。”
楚寒舟:“得見友人一時欣喜,一下子忘了形,還請見諒。”
見他總是如此客套周到,李攸寧總有種不知道該如何與此人接話的感覺。
“今日說法大會上的事情,曲姑娘想必已經知道了。”
李攸寧點了點頭:“當時我也在場。”
楚寒舟:“如此我便不再贅述當時發生之情。不過這其中另外還藏有隐情,二位可願意聽上一聽。”
李攸寧:“願聞其詳。”
楚寒舟:“曲姑娘精通醫道,想必知道以柳拂風當時的情形,是沒有能力獨自一人出現在說法大會當場的吧。”
李攸寧點了點頭。
“實際上,帶他來的人正是我。”
李攸寧聞言一陣錯愕。之前她還猜測帶柳拂風來到現場的很可能與幕後操縱之人有關,可轉眼楚寒舟就前來自爆內情。
“曲姑娘冰雪聰明,可能早就設想帶柳拂風來此的人可能就是幕後操縱的兇手。可我此番前來正是要告知此事。
我是前兩日發現此人的,當時他看上去雖然受了傷,但整個人還算清醒,也不像是油盡燈枯的樣子,于是我也沒有多加留意。況且修行之人通常不已自身命門示人,若不是情非得已,或是極為親近,誰也不會主動探查對方的脈息。所以我對他的傷勢,起初也并不完全知情。
當時我是聽說雲翠山出了血案,萬法宗調查良久毫無進展。你也知道我碧海潮升閣與萬法宗素來有些争鋒相對的勢頭,于是我就暗自潛入了雲翠山,想要探一探究竟。沒曾想卻找到了在山中徘徊的柳拂風。
當時他央求我帶他進入說法大會,說是萬法宗大弟子與他有舊怨,定然是有意拖延時機,想要讓雲翠山蒙受不白之冤。他要當着天下修士的面揭露雲翠山血案,讓所有人不得不去調查此事真相。
我本想着查出真兇也是我此行的目的,而且對方能屠殺一方宗派,我自己一人肯定是勢單力孤,也就同意了他的說法。
可說來慚愧,因為自己擔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并未與他人透露此事,沒想到柳拂風身上已經被人埋下了暗扣,差一點就要令玄陽子前輩蒙受不白之冤。”
作者有話要說: 茫茫大塊,悠悠高旻。出自陶淵明,自祭文感謝在2020-04-20 08:55:48~2020-04-21 11:47: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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