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食舌虱3
雖然大郎的病情得到緩解,可對于一個九歲的小兒來說,斷舌之痛已經難以承受。這樁飛來橫禍,疑似的“元兇”已經先一步遇害,夫妻兩人除了面對現實也是別無選擇。
因為李攸寧出手救治自家大郎,夫妻倆免去了李攸寧一行人住宿的全部費用。并打算另外出一份診金作為答謝。李攸寧婉言拒絕,只說自己叨擾數日,能夠受到夫妻二人的照顧已經是十分感謝,酬金則是萬萬不能再收的。
夫妻二人見她态度堅決便也不再勉強。
戌時暮鼓敲響,城中宵禁開始。近日來已有嚴令,城中尋常百姓若是初更過後仍在街市上行走,便要鞭笞四十。
如此重罰,自然是沒有人敢輕易違背。
但是這樣的規定卻制約不了李攸寧。
戌時初刻一過,天色已經全黑。李攸寧只身翻出牆外,沿着之前打聽到的義莊地址,向着城西最為荒僻的地方一路前行。
她此時經脈仍未修複,身上也沒有佩劍法器。無法踏風禦劍,只能憑借着一雙長腿,借着街市房屋檐角陰影去躲避城中執守巡夜的縣衙差吏。
因為之前那些人的死狀反常又可怖,生前又沒有明顯的患病征兆,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死于兇案。所以不少人的屍體還停在縣府指定的義莊裏,以待仵作随時查驗。
李攸寧此行的目的一來是為了确認之前的七人是否都是死于食舌虱,二來也是想要查找一下是否有什麽線索能夠指向下蠱之人。
食舌虱的母蟲煉制不易,會突然在距離發源之地數千裏之外突然爆發怎麽看也不會像是巧合。
或許是怕屍氣郁結,義莊的大門敞開着,看守也是不知去向。
李攸寧不費吹灰之力到了這裏,邁過高高的門檻,只見黑壓壓的屋內數口黑壓壓的棺材一字排開。
這些棺材都沒有上釘,李攸寧輕而易舉的推開棺材板,毫不避諱的上手查驗一具看起來還十分新鮮的屍體。
此時天上烏雲密布,正合适恐怖畫本裏月黑風高的說法。加之又在這種陰森森的地方,周圍環境氣氛在這層層渲染之下足以讓尋常人毛骨悚然。
可這一切對李攸寧來說并不算什麽。倒也不是說她這人膽子有多大,實在是因為年歲不小,“見多識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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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在看什麽呢?”
冷不丁的一陣陰風刮過,同時響起一個陰恻恻的男人聲音。
如果換做是旁人,恐怕十有八九當場就要氣血上頭直接厥過去。可李攸寧卻是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
“你跟來幹什麽。”
阿飄撇了撇嘴:“是你說要我一直跟着你的,我可是很講信用的。”
“來了正好,你到其它棺材裏幫我看看這些人的死因是否都是相同。”
阿飄露出嫌惡的表情:“我雖然是鬼,但是也不想靠近這些臭烘烘的屍體啊。”
李攸寧像是沒有聽見對方的抱怨,自顧自的繼續查驗眼前這一具屍體。
阿飄抱怨了幾句,随後一溜煙飄進了臨近的一口棺材裏。
沒過多久,屋外突然打起了閃電,雪亮的電光将義莊內的場景照亮,棺材裏的男人張着嘴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李攸寧借着電光看清他舌根處鋸齒狀的傷口邊上凝固着黑色的腐敗血液,布滿青紫色癫痕的臉猙獰可怖,像是在無聲訴說着自己生前未了的怨恨。
緊跟傳來滾滾雷聲,雨水也接踵而至。
“下雨了。”
突然間李攸寧渾身一震,那熟悉的靈力波動,就在不遠的地方……
是他!
李攸寧心神劇烈震動,頭腦中仿佛一下子變得空白。她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手腳,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靈力的源頭正向着此處逐漸靠近,連帶着李攸寧的整個心也揪成了一團。
她的理智告訴自己應該逃走,可是她的心卻不允許自己這麽做。
這一刻李攸寧深深體會到什麽是近鄉情怯。
根本無需問來人是誰,她就知道是自己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師傅。
她卻不敢問不敢想,甚至不敢見。卻又偏偏忍不住想要被他發現。
又是一道電光閃過,曲雲清背負長劍,手挽拂塵。于這傾盆而下的遮天雨幕中徐徐走來。
這雨毫無征兆的瓢潑而至,雨水打在屋頂房檐噼啪作響。
可是對于李攸寧而言,這喧嚣雨聲仿佛根本不能入耳。天地仿佛在這一刻萬籁俱寂,唯獨只剩下那一道人影躍然出現在李攸寧的眼中。
“師傅……”李攸寧喉頭滾動,沉寂了半晌最終只是澀然的說出這兩個字。
來人卻是隔着重重雨幕駐足門外。
只聽他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既沉且穩,聽不出喜悲,辨不出情緒。
“你我行至此處,我已經當不起你的師傅。”
李攸寧瞳孔猛然一縮,在她沒有聽見對方說出這句話之前,自己又何嘗不曾抱有僥幸——或許他不曾多想,并未察覺。
可事到如今,卻是徹底打碎了李攸寧心存的幻想。
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無論曲雲清接下來會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沒有了反駁的欲望。只能滿心絕望的等待着對方的宣判。
阿飄同樣也感受到曲雲清身上澎湃仙力,此時正躲在棺材裏不敢現身。
只見曲雲清一步步向李攸寧靠近,天地間飄飛的雨滴像是有了意識紛紛避開他的身體,直至他行至李攸寧面前,身上都是一塵不染絲毫不見半點濡濕的痕跡。
李攸寧能感覺到對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卻不敢擡頭與之對視。
“怎麽了,連看都不敢看我了。”
李攸寧本以為對方會說出什麽絕情又誅心控訴自己的說辭,可曲雲只是毫無波瀾的說出這麽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李攸寧不禁有些吃驚。
“師傅……我……”李攸寧一時語塞,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更不知道曲雲清此時心裏究竟是惱還是恨,還是無心無情的根本不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想公事公辦的捉拿自己這個叛道的漏網之魚。
曲雲清目光沉靜如水,就這樣平靜的看着她。
“我說了,你不必再叫我師傅。”
從前曲雲清從來不會将一句話重複兩遍,可是今夜他卻反複強調自己和李攸寧已經不再是師徒關系。
李攸寧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他們如果一開始就不是師徒,他們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可如今這句話從曲雲清口中親口說出,李攸寧內心卻只剩下一陣悵然。
“攸寧有罪,甘願受罰。”
只聽噔的一聲,李攸寧朝地上重重一跪。向着曲雲清稽首三拜,一謝師恩,二謝養育之情,三則是為了渎師忤逆之罪。
曲雲清:“你何必如此呢,我還什麽也沒有說。”
李攸寧擡起頭看向他,仔細分辨曲雲清臉上的表情。發現對方臉色的确算是平靜,不像是有半分惱恨的意思。
她心中不免疑惑,莫非是自己猜錯了,師傅他根本就什麽也不知道?
當年自己盜取承影石後,門中長老商議之後,除了派出數名弟子外出尋找,的确是已經将自己從玄霄派除名。
難道對方指的是這個?
李攸寧臉上露出狐疑又心虛的表情,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那敢問真人可是特意前來尋我的?”
曲雲清點了點頭。
李攸寧繼續道:“可是捉我回去受審?”
她說到這裏,心中難免湧起一陣委屈。
曲雲清看着她,輕輕搖了搖頭。
李攸寧愣了愣,看着眼前惜字如金,不肯多做解釋的曲雲清,已經徹底分不清對方究竟目的為何。
李攸寧破罐子破摔道:“師傅,哦真人。當年我盜走承影石實在是事出有因,如今卻真的已經不在我身上。”說完她為顯坦蕩,更是朝前一挺胸脯,作出一副如若不信盡管來搜的模樣。
曲雲清見她如此舉動,卻是微微朝後退了半步,移開視線道:“這些你就不必解釋了,我已經知道了大概。”
李攸寧幹脆順着杆子往上爬,繼續道:“那您看在我好不容易救活了您的份上,就繞過小人一命當作沒有看見我行不行?”李攸寧一邊說着,一邊指天發誓道:“我李攸寧在此向天發誓,将來絕對不會為非作歹,更不會假借玄霄派的名頭。至于下落不明的承影石,一定會盡畢生之力為玄霄派竭力尋回。”
曲雲清搖了搖頭,神色有些異樣的看着對方:“我沒有讓你保證這些。我只是來尋你,也沒有打算立即回去。”
李攸寧聞言滿心不解,被不按套路出牌的曲雲清直接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您不是來抓我的?”
曲雲清搖了搖頭。
“不是興師問罪?”
曲雲清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甚至有些許無奈,繼續搖了搖頭。
“之前的事您……應該沒有印象了吧?”最後這一問李攸寧問的結結巴巴。
本以為曲雲清聽聞之後會繼續搖頭。沒想到他臉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色,甚至還仔細思考了一會兒。
“當年我曾在你的護身玉牌之中分出一縷神魂。直至玉牌破碎,才縷神魂才徹底歸位。所以你說的可是我死後之事?”說到這裏曲雲清的面色可疑的有些變化,可表面看起來倒也不甚明顯。
“之前确實是不記得,可是神魂歸為後,我時常會才夢中看到一星半點。”
李攸寧感覺自己兩側的太陽穴就快要炸了。心說師傅你不厚道啊,分出神魂這種事情你怎麽不早說。雖然是您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但怎麽想怎麽怪異吧。
這根本和您師傅在您的大腦門兒上點“守身砂”如出一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