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食舌虱1
李攸寧解決完海角村的事,便帶着綠竹和阿飄看似漫無目的一路向北,朝着東北萬法宗的方向行走。沿途打聽奇聞異事,順便打着游方術士的名頭掩藏身份的同時賺取盤纏。
而近些日子或許是受了李攸寧時常對着空氣說話,實則是在和神思越發清明的阿飄交流,而自己卻總是插不上嘴的刺激。綠竹這小妮子越發刻苦鑽研之前李攸寧教給她的心法。終于在一日清晨打坐的時候有所感應。
當時她只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突然為之一輕,四周流動的空氣仿佛與自己一下子有了感應。
那種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覺讓她難以言述,直到發現自己能看見虛空中漂浮着一個十分模糊的人形影子,綠竹才終于确認自己已經開了靈竅。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反複确認自己不是眼花。突然興奮的叫了起來:“阿飄,你現在沒有顯形吧!”
阿飄一臉莫名其妙:“沒有啊。诶,你怎能看見我了?”
綠竹整個人蹦了起來,連忙跑去找李攸寧獻寶一般的展示自己方才所得。
李攸寧溫和一笑:“雖然只是初有感應,但已經非常不錯了。今後你可以每日在陰長陽出的子午之時分別靜心打坐感應天地之氣。這兩個時辰于你目前修煉而言最為有效。”
綠竹得了她的誇獎腼腆一笑,一下子安靜了不少,一臉信服的聽從對方的建議,又順從的點了點頭。哪裏還有半點平日裏跳脫潑辣的樣子。
跟着飄出來的阿飄看在眼裏,感到一陣納悶。
心說這兩個女人當真是奇怪,還是說天下女子皆是如此?怎麽對着不同的人就像是有兩幅面孔似的。明明她們二人之間相處一個恭敬一個和煦,為什麽一對上自己就成了一個愛答不理,一個冷嘲熱諷。
如今他們借宿在當地一戶人家中,原本只是途徑。可聽聞近日這縣城中出現了連環殺人拔舌的怪案子,是以官府突然封了城門讓原本正好進城采買幹糧的李攸寧和綠竹暫時滞留此地。
而這戶人家恰好有空置的廂房,往常也做過短時間将客房租賃的生意。他們要價比客舍要便宜一些,是以李攸寧便暫且在此處落腳。
綠竹得了她的肯定,興沖沖的跑了回去,說是要趁熱打鐵,再行梳理體悟一番。
阿飄卻是來到李攸寧跟前,忍不住問她:“她是你徒弟?”
他們在一起也相處了一段時間,綠竹一直都稱呼李攸寧阿姐。可阿飄看的出來,李攸寧的年紀估計當綠竹的奶奶都足夠,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是親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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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我的徒弟。”
“你總不會真的是她姐姐吧,那你們爹媽也太會生了。”
他本意只是開玩笑,卻換來李攸寧一記眼刀飛來。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嘛。你們做人能不能不要這麽雙标啊,好歹我現在和你們在一條船上,總不能什麽事都瞞着我吧。”阿飄抱怨道。
李攸寧原本正在幫這家主婦用薄竹篾編一只小竹籮。看見阿飄一直在自己身邊徘徊不定,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活計,直起身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和我說?”
阿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道這女人氣勢怎麽這般足,也就只有綠竹這個遲鈍的小丫頭不會怕她。
“你不是四處為人驅邪緝兇的游方道人麽?這裏出了如此稀奇的命案,你就一點也不好奇?”
原來這座縣城近幾日已經接連出了七宗人命案子。死者身份各不相同,彼此間并無明顯的關聯,年齡上也是男女老幼不一而足。唯一的共同點便是死者都被人割去了舌頭,除此之外身上并無其他明顯外傷痕跡。
正是因為此地出現了一系列的剜舌殺人事件。官府偵查已久,毫無作為。而且受害人之間根本毫無聯系,幾乎都是普通農民或者是匠戶,平日裏大多不太可能犯下與人結下死仇的過節。這看似是無良殺人犯随心所欲犯下的案子,正是因為毫無關聯,才導致破案無望,以至于全城都遭到了封禁。
初聞這消息時,李攸寧覺得十分蹊跷,也曾順道在城中四處查看了一番,可卻沒有發現一絲一毫妖邪鬼祟為害的痕跡。甚至那些被剜舌慘死的受害者,都沒有一人因為怨氣郁結而化身成怨鬼孤魂的。
李攸寧:“這裏沒有任何妖邪作祟的痕跡,那些命案恐怕只是人為故布疑陣。應該交由本地的官府,我們不方便插手其中。”
李攸寧對這件事雖然感到奇怪,卻也苦于毫無頭緒。如果真的只是人為作惡,那她作為修行之人的确是不方便出手。
阿飄不解道:“這可是已經鬧大的案子,死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如果這些人真有本事解決,那還至于鬧的這麽嚴重嗎?”
李攸寧沒想到阿飄雖然沒了記憶,倒是仍然保留着俠義之心。她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道:“修行之人不能輕易亂人氣運沾染上不該沾染的因果。何況人心詭谲,有意借鬼神之名為禍,自然包含了無數機巧的心思。我們雖然會降妖除魔,可未必就比他們聰明,斷案追疑自有擅長此道的專人處理。”
李攸寧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阿飄一時無法辯駁。可他總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
“什麽因果循環,這世上之事本就該能者多為。現在這裏的人既然查不到頭緒,而我們試都沒試,你又怎麽知道不行呢?”
李攸寧愣了愣,思緒仿佛一下子回到許多年前。玄霄派自古有結丹之前入世紅塵歷練的規矩。
修行之途,其道慢慢,其阻重重。
心無雜念有時候是好事,可過于單純卻是壞事。如果不經歷一番紅塵翻滾,又何來真正的明心見性。
當年她年歲尚輕,又初出茅廬,心懷滿腔熱血,恨不得能以一己之力托起蕩盡天下不平事的萬丈豪情。
曲雲清叮囑她不可輕易插手凡人之間的糾葛紛争。亂人氣運者于彼無利,于己還會沾上不必要的因果。
滾滾紅塵,仙門的修士早已經一只腳踏出了凡人的生死輪回,不過是一個匆匆看客。所思所感銘記于心即可,但不能加入其中擾亂天道早已經定下的宿命。
當時她怎麽想來着?似乎是覺得自己師傅有些清高不近人情,心中并不十分贊同對方的話。
可沒想到的是,多年以後時過境遷。此時她心境已變。如果早知道今日,李攸寧更願意讓整個玄霄派就此藏在深山,不與這世間種種再有半分瓜葛。
阿飄見對方沉默不語,還以為對方又不願意搭理自己。他露出讪讪的表情,打算識趣的獨自飄走。
“你說的對,我們确實應該先去看一看。”
半晌後李攸寧平靜開口。
她雖然無心與這世人一争是非長短,可人在彀中誰能獨善其身,心之所願終究只是幻想罷了。
其實道門之中與這凡塵俗世又又何區別,正如世人俗語: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既然如此,還怕個錘子的因果。
就在李攸寧打算外出打探附近離奇命案的發生的具體詳情時。借宿的農戶家裏突然亂成一團。
原來是家中一名年約八,九歲的男童突發驚厥抽搐,整個人突然就沒了神智。
李攸寧趕過去的時候,看見男童的父母正焦頭爛額的把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孩子用棉被包裹着擡到了床上。
家中其他幾個孩子大概是從未見過這般陣仗,平日裏嬉笑熱鬧的孩子一個個都吓的噤若寒蟬,一個個躲在屋子的角落裏,臉上露出又害怕又擔心的表情。
妻子一邊幫助自己丈夫按住孩子的手腳,一邊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那孩子面色鐵青,一雙眼睛往上翻着,牙關卻咬的死緊。
丈夫伸出手捏住男童的兩颌,想要讓他張開嘴,将筷子橫着塞進去以免他在驚厥抽搐時不慎咬傷了舌頭。
也不知道那孩子哪裏來的力氣,他正當盛年的父親一雙手指節都已經捏的發白,而他自己的臉也是被捏出了兩道淤痕,卻仍舊是不肯松口。
眼見他口角處滲透出絲絲血痕,他的母親終于是忍不住哭了出聲。
就在此時,李攸寧恰好循着動靜趕到。看見這家娘子束手無策的無助模樣,連忙出言提醒。
“我通些醫理,不如讓我來看看吧。”
夫妻兩相顧一眼,皆是對眼前的狀況束手無策。聽聞李攸寧的提議,連忙請她近前來看一看。
李攸寧看了看床上仍在不住抽搐的男童,見他嘴唇已經變得烏青,兩頰上還留着深深淺淺的指痕。
她單手捏訣,口中念念有詞。随後指尖停留在男童額前大約一盞茶的功夫。
夫婦倆面面相觑,雖然看不懂對方的路數,可眼見自己的孩子肉眼可見的安靜了下來,頓時放心了不少,一家人紛紛朝李攸寧投去感激的目光。
待男童的神情徹底緩和下來,李攸寧又擡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
“他現在發着高熱,你們去準備些溫水過來。”
妻子聞言立刻轉身跑出去準備,丈夫則是神色焦急難掩擔憂的問道:“我家大郎這是怎麽了?”
李攸寧:“孩童年幼時高熱可導致驚厥抽搐。”
丈夫:“這些我們也是知道的,可大郎今年已經九歲了,按理來說即便是突發高熱也不至于此。莫不是他得了癫症?”
李攸寧搖了搖頭:“容我再看看。”
方才她看見這孩子神色有失智慧發狂的症狀,有些類似于中邪,但是又不像。
于是先試探着施了一道清心凝神的清心咒,不想竟然起了效用。她擔心孩子因為疼痛不适而哭鬧,幹脆又施了一道安神咒讓其入睡。如此一來,他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與片刻前根本是判若兩人。
李攸寧看見孩子臉上的淤痕出言問道:“他的臉……”
孩童的父親解釋道:“是這樣,我們這裏有一道偏方,對于失去神智不斷抽搐的人,需要撬開他的嘴将裏面塞上青草或者是咬上筷子,以免傷了舌頭。”
李攸寧點了點頭,看見孩子唇邊滲透出的血痕,于是伸出手輕輕托起他的颌骨,微微一用巧勁。
這一次他的嘴竟然李攸寧的手中輕易的張開。
原本李攸寧只是想确認一下對方口中是否有傷,可待自己看清對方口中的情形,李攸寧卻是瞳孔一縮,暗道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