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出宮游玩
來人愣住,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太子妃怎麽知道?四爺跟太子爺說的?”
“太子還不知道。”石舜華真心替思兒成疾的四福晉高興,“這麽冷的天兒, 不年不節,也不是誰的生時, 你這麽早進宮肯定是大喜事。你們府上除了四弟妹有喜, 我想不出別的。太醫有沒有去看過?幾個月了?”
“禀報太子妃,四公主出嫁時,福晉進宮來送四公主一程, 那天站得太久又來回走動, 回到府裏就覺得渾身乏力, 可是又不像是累得, 怕是生病就請了太醫。
“太醫當時說有一個多月了, 福晉怕空歡喜一場,就沒敢告訴您。連德妃娘娘也不知道。如今兩個多月,太醫昨兒下午給福晉看過, 說福晉身體好, 小阿哥也沒事, 才使奴才來給您報喜。”
石舜華聽到他的心裏話, 确實跟他說的一樣:“德母妃還不知道?”
“東宮在前, 永和宮在後,奴才就, 就先來您這兒了。”
石舜華無奈地嘆氣:“回去告訴你主子, 下次別這樣了。宮裏藏不住秘密, 今兒這事一準會傳到德母妃耳朵裏。她如今有孕, 德母妃不能把她怎麽着。待她生下孩子,德母妃一準找機會教訓她。”
“那,那主子可咋辦?太子妃,求求您想個法子——”
“停停停,我都說了德母妃想找事也得等到她生下阿哥,着什麽急。”石舜華道,“四弟妹出了月子,去永和宮請安的時候使人跟我說一聲。她如果在永和宮待太久,我會使人去找她。”
“謝謝太子妃,謝謝太子妃,奴才這就去永和宮報喜。”
石舜華擡了擡手:“去吧,去吧。”
“阿瑪,街上好靜啊。”弘皙跟着太子坐馬車到東華門,下車沒走多遠就到他們上次吃壞肚子的那條街,“好多鋪子都沒開門。”
太子帶他們出來可不是逛街,而是讓他們親眼見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咱們出來的太早了。”
“爺,外面冷,不如坐在車裏,瞧見想買的東西再下車?”張起麟提議道。
太子:“走着走着就暖和了。”
“阿瑪,我也想走?”弘晏眼巴巴望着太子。
擱在以往弘晏根本不會問他,太子見狀,不禁想笑,果然揍一頓就不一樣,“下來走慢點,別摔着。”
“不會啦。”弘晏拉着弘曜,看到前面冒着白煙,吸吸鼻子,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忍不住走快一點。
噗通!
小哥倆一屁股坐在地上。
随從唬一跳,連忙彎腰把他倆抱起來,小哥倆雙手撐地自己站起來了,還不忘拍拍身上的雪花。
“摔痛了沒?”太子問。
弘晏想說痛,話到嘴邊怕太子叫太監抱着他走,搖了搖頭:“不痛。”
“還走嗎?”太子問。
小哥倆沒有遲疑,難得出來一次,必須自個逛逛。不過,這次不敢大意。
走到冒着白煙的地方,弘晏一看是賣餅的,很是失望。
太子見弘晏直勾勾盯着鋪子:“餓了?”
店家接道:“小公子想吃點啥?小店除了子火燒,還有包子,油餅、粥和胡辣湯。”
“阿瑪,子火燒是啥?”弘皙仰頭問。
太子心想,孤又沒吃過,孤哪裏知道,“自然是吃的東西,買一份你們嘗嘗?”
“店家,來一份。”張起麟掏出荷包。
店家聽到“阿瑪”兩個字,便知道眼前的客人是旗人。見當爹的儀表堂堂,氣質不凡,兩個一樣高的小孩戴的剪絨暖帽上墜有藍色寶石,又見父子四人身後跟着十來個随從,瞬間意識到這行人既富又貴,不禁後悔多嘴,人家哪能看得上他做的子火燒啊。
“賣完了?”張起麟見店家不接銅錢,“還是這些不夠?”
店家回過神,連連搖頭:“不是的。這位小哥有所不知,子火燒一份是一個。”不敢怠慢貴客,說着話掀開旁邊的白布,“這是剛出鍋的子火燒。”
“燒餅就說燒餅,我還以為子火燒是什麽呢。”張起麟道,“我們先買一個嘗嘗。”
店家下意識伸手,一看是三個銅板,不禁遲疑一下。
太子挑了挑眉,把店家手裏的銅板拿走。
店家一驚,真看不出來,穿的人摸人樣,難不成想吃白食?
“小三,出來的時候你額娘給你的錢呢,想吃自己買。”太子說。
小弘晏疑惑,阿瑪跟誰說話呢?
弘皙拍他一下:“阿瑪喊你呢,三弟,你的錢呢?”
弘晏扭頭瞪他阿瑪一眼,你才叫小三:“我不想吃啦。”
“我買一個。”弘曜很了解他的同胞哥哥,弘晏即便不餓也想嘗嘗味,便問:“幾文錢一個啊?”
店家想說三文,卻聽到,“怎麽也得六七文,這個子火燒是白面做的,上面還有芝麻,應該挺費工夫。”太子說着,回頭瞥張起麟一眼。
張起麟縮了縮脖子,頓時明白他莽撞了,沒問價錢就自以為是的給人家三文。
“用不了,用不了這麽多。”店家此時也理解當爹的為何多此一舉,“五文就夠了。”
弘曜脫掉手套給店家五個銅板,突然想到,“二哥,你要不要啊?”
五文不算貴,弘皙便說:“我也有錢,我自個買。”
弘曜拿到子火燒掰一半給他哥,看到身邊的人,想了想,又掰一半:“阿瑪,你吃。”
“小公子真孝順。”店家忍不住說。
太子根本不餓,見小兒子這麽懂事,接過來直接塞嘴裏,不禁挑了挑眉:“這東西很酥軟,吃起來還挺香的,裏面放了香油?”
店家驚訝道:“這位爺真厲害,一下就吃出來了。”
“當然啦,我阿瑪最厲害。”弘曜三兩口吃完,“阿瑪,我還想買。”
“沒吃飽?”太子詫異,早上沒少吃啊。
弘曜搖頭:“我想給額娘買一個,太太買一個。嗯,再給大哥買一個。”
“天冷,到家涼了就不好吃了。”太子道。
今兒生意不好,店家看到以往早就賣空的子火燒還剩很多:“這位爺,我家的子火燒涼了也好吃。若是不喜歡吃涼的,放在炭火烤一會兒,跟剛出爐的差不多。”
“阿瑪?”弘曜看向太子,滿眼希冀。
太子道:“那就多買幾個。”
“買十個?”弘曜伸出手指頭。
太子很想嘆氣,他兒子還真不知道客氣:“買十個你還有錢買別的東西?”說着,見弘曜遲疑,忍不住笑了,随即吩咐張起麟付錢。
弘曜一喜:“謝謝阿瑪。”
“傻小子,謝什麽啊。”太子好笑,往四周看了看,見街上幾乎沒什麽人,“怎麽這麽安靜?”
店家一邊包子火燒一邊說:“昨兒夜裏突然下大雪,猛一冷,大家夥都不耐出來。我要是知道能下四寸厚,我今兒早上也不出攤。好了,爺,您拿好。”
“我記得以前街上到處都是乞讨的人,如今怎麽連乞讨的人都沒了?”太子其實不知道,是石舜華跟他說,每逢冬日和來年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京城到處都是乞讨的人。
太子信石舜華,一出東華門就叫兒子們下車,準備跟他們講民間疾苦。可是一路走來,甭說乞讨者,開門做生意的都沒幾家。要不是回頭就能看到紫禁城,太子真懷疑他到了另一個地方。
店家笑道:“今年風調雨順,随便開兩畝地見的東西都吃不完,哪還用得着出來乞讨啊。”
“早些年也沒什麽大災啊。”太子道。
“早年沒有地蛋、番薯和玉米。”
“這幾樣怎麽了?”太子問。
店老板很詫異:“您不知道?”
“我們吃過番薯、地蛋和玉米。”太子道,“不知這三樣跟街上沒有乞丐有什麽關系。”
這麽一說,店老板就明白了:“番薯和地蛋畝産高,玉米也比豆子見得多,玉米杆和番薯秧還可以喂牲口。
“這幾樣東西不挑地,也不要費工夫打理,秧苗又便宜,懶漢種上一畝番薯夠吃一個冬天,所以就懶得離開暖和和的被窩出來讨食。”
“原來如此。”太子道,“聽說龍泉寺每年進臘月就施粥,是真的嗎?”
店家沒什麽生意,回屋也是一個人幹坐着,便抄着手繼續說:“前年是每天施粥,去年和今年是兩天一次,從臘月初一到年三十。對了,今兒就有。”
“我去過龍泉寺。”弘皙突然開口說,“沒見過施粥啊。”
“你去的時候還沒下雪。”太子道,“是寺廟裏施粥,還是香客施粥?”
“京城大大小小的寺廟往年每到臘八都會施粥。只是聽說前年龍泉寺得了很大一筆銀子,才改成如今這樣。”
“很大一筆?”太子眉心一跳,“哪位大戶人家這麽大手筆,我怎麽沒聽說過。”
店家往四周看了看,小聲地說:“聽說是太子妃的堂堂雜貨店給的錢。住在龍泉寺附近的人看到雜貨店的崔掌櫃拉好多箱子去廟裏,然後拉着空車出來的。沒過幾天龍泉寺就開始施粥,那個粥稠的啊,聽說筷子插在上面都不會倒。”
“太子妃?”弘晏驚訝,“太子妃是——”
“太子妃是個善人。”太子打斷兒子的話,瞪他一眼,閉嘴。
弘晏捂着嘴巴,想開口的弘曜和弘皙見狀也捂住嘴巴。
店老板看見不忍:“這位爺,小公子還小,您別那麽嚴厲。太子妃仁義,心善,即便真聽到咱們議論她,也不會怪罪的。
“你誤會了,我是怕他們不懂事,冒犯太子妃。”太子道,“聽說太子妃脾氣不好,太子的奶嬷嬷跟她頂幾句,她就把人打個半死。還有德妃娘娘的弟弟,也因為她被判充軍,萬一被別人聽到這小子亂說,傳到太子妃耳朵裏,太子出面也不見得能護得住他。”
弘晏不懂,他阿瑪說什麽呢?這世上還有別的太子妃和太子嗎?
霍林擡手抱起弘晏,在他耳邊低聲說:“別講話,有疑問回去再問。”
店家打量他一番,很是納悶:“您都是聽誰說的?”
太子:“賤內。”
“你夫人怎麽可以這麽說太子妃。”一直很熱情,也樂意跟客人閑聊打發時間的店家臉色的笑容消失,“德妃娘娘的弟弟被判充軍是他咎由自取。不碰到太子妃,也會得罪別的貴人。
“再說太子的奶嬷嬷,身為奴才守不住本分,還敢頂撞主子,太子妃使人把她打死也是活該。不就處罰幾個奴才。你知道太子妃救活多少人?就知道瞎說。”
太子臉上閃過一絲尴尬:“還真不知道。她在宮裏怎麽救人?”
“不知道啊?那我說給你聽,回家告訴你夫人別再亂說。”店老板道,“地蛋、番薯和玉米是太子妃的莊子先種的。後來周圍的村民也想種,太子妃的莊子上就賣秧苗,一文錢一把,一把秧苗有二十顆。二十顆秧苗能收一百多斤紅薯,夠一大家子吃上半個月的。
“家徒四壁的人家省出十個銅板,冬天和來年開春的糧食就有了。要不是太子妃的莊子上賣的秧苗這麽便宜,今年京城怎麽也得餓死幾百口人。這算不算救人?我問你。”
“大膽!”張起麟實在忍不住了。
太子擡腳朝他腿上踹一下:“閉嘴。你繼續說。”
“說完了啊。”店家道。
太子呼吸一窒:“你們都很喜歡太子妃?”
店老板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以前不喜歡,聽說太子爺長得可好了,文韬武略,太子妃相貌平平,就覺得配不上太子。”
“我以前也這麽覺得。”太子道,“從那麽多秀女裏挑個美的應該挺容易,真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聽你這麽一說,還是皇上他老人家高瞻遠矚。”
“那當然了。太子妃美又怎麽樣,弄不好咱們大清也得出個蘇妲己,楊玉環什麽的。到那時候這街上白茫茫一片就不是雪了。”
“是啥啊?”弘皙問。
店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白骨。”
“白骨?”太子重複一遍,這個店家倒是有意思,“聽店家說話,你應該上過幾年私塾,怎麽做起買賣來了?”
“有一年家裏收成不好,可還得供我讀書,我就想都快餓死了,還讀什麽書。就拿買筆墨的錢置辦些鍋爐,叫手藝好的家人做小生意糊口。”店家說起往事,笑道,“我家裏弟弟妹妹多,如今都成家了,也想賣子火燒養家糊口。可天津衛就那麽大一點地方,我們家人越來越多,每天得賣上千個子火燒才夠一家用度。我便和我大弟搬到京城。我在城裏,他在城外。”
“怎麽沒見你家裏人?”太子好奇地問。
“嫌外面冷,都在後院炕上呢。今兒人少,我一個人忙得過來。”
太子:“聽你的意思,你們家主賣子火燒?”
“是的,做這些湯啊,粥啊,都是為了賣子火燒。”
太子道:“我瞧你這也沒個牌子,我給你寫牌子怎麽樣?謝謝你提醒我,不能什麽都聽家中夫人的。”
“好啊。”店老板家中不富裕,以前供不起他買筆墨練字,字寫的不好又看不上一般人寫的,請專門寫牌子的人寫又舍不得錢,便一直沒弄個牌子,“我這就去找筆墨。”說着,跑到斜對面,砰砰敲開人家的門,找人家要一張白紙,端着筆墨過來,“這位爺,可能還得麻煩您到屋裏來。”
“沒事。”太子話音一落,兩個侍衛跟進去,随即,看到太子寫下“子火燒”三個字。可是這三個字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覺得在哪裏見過。
到達正在施粥的龍泉寺,兩名侍衛猛地想到:“殿下,您,您剛才那三個字是,是皇上的筆跡?”
“有問題嗎?”太子問。
兩名二等侍衛連連搖頭:“只是,讓王公大臣看到,他們會認為皇上提的字。”
太子反問:“難不成讓他們以為孤吃過那家的子火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