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
岑羽是穿越的現代人士,沒有這個世界的尊卑觀念,更沒有天界的等級意識。
他面見天君,全然是進了別人家地盤見老大的感覺,陌生感遠勝過其他。
此時小龍崽有需要,他就顧不上什麽面見不面見,天君不天君了,先管崽再說。
因此擡頭就問天君要露水,等內庭的侍官端了瓊露過來,也只顧着拿勺子喂衣襟裏半醒半睡的小龍,且喂的那叫一個專注認真。
喂完了,又摟着哄了哄、托着拍了拍,全然是一副心無旁骛、悉心照料的模樣。
看得君位上的天君都在不自覺間站了起來,眼睛盯着,脖子越拉越長。
內庭的其他仙官,羅蓬、朔悅,乃至秋文,也都是如此。
而秋文眼見着這一幕,遠比在場其他人的感受要複雜得多——
岑羽,他到底撞了什麽天大的好運,能孵出龍蛋?
內丹都沒了,千年未能飛升,竟然就這麽被龍神帶上天了?
還能親自照料這天上地下唯一的龍崽?
而他呢?
非但守龍洞失責,還步步算計步步輸,輸到如今仙籍都快保不住了。
可明明最早的時候,岑羽才是滿盤皆輸的那個,他連看都不屑多看一眼。
秋文只覺得眼前皆是諷刺,暗中切齒地攥緊了拳頭。
那廂,岑羽哄好了龍崽,已經飛快地摸清了形勢。
朔悅還真沒提醒錯,龍崽就是他如今的“勢”。
天君想審他?
自然是想的。
而天君更在意他懷裏的龍崽。
岑羽沒有利用龍崽的想法,也根本無需利用,因為如今的形勢就倒在他這邊,他順着走就行。
認清這點後,岑羽便撤掉神态間對這陌生環境的戒備,以溫和放松的神情看向了這內庭的主位。
天君前一刻還拉長了脖子探着目光看龍崽,下一刻便斂起神情,坐了回去,端出威嚴。
岑羽笑了笑,也不說其他,道了句:“又睡着了,天君想看嗎?”
君位旁的侍官正要呵斥放肆,便見屁股剛貼上君座的天君一下站了起來。
仙官:“……”
“咳……”天君咳了聲,邁步下玉階。
——他坐那麽高,龍崽窩在衣服裏,還真瞧不見。先前在第一天、在幽明殿,龍崽一直盤着睡,他只瞧見團模糊的龍身,連捋尾巴毛都沒見到。
走近了,岑羽把懷裏的一團輕輕颠了颠,将蓋着小家夥的外衫拉開些許,露出裏面呼呼睡着的龍崽——粉嫩嫩的犄角,白嫩嫩的腦袋,光滑半透的鱗甲,還有那半蜷着縮在身下的小嫩爪,以及尾巴上已然長出的幾縷白色圓毛。
龍!
龍崽!
幾十萬年來龍族孵化的第一只龍崽!
天君屏息看着,眉頭當場挑上了天靈蓋,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甚至緊張地示意岑羽把小龍崽兜好,別從外衫的前襟裏掉出來摔到。
又喚內庭的侍官,以及押岑羽過來的天王,呵斥他們是怎麽辦事的,帶人來也不知道給岑羽君換身天界的雲裳,龍崽如此幼嫩,凡間的布料粗糙如斯,傷了凍着龍崽,他們能擔當得起!?
侍官:“……”
押送人的天王:“……”
岑羽全程未有多言,溫溫和和的模樣,只摟着懷中,間或用掌心輕拍龍崽。
天君一見,沉吟一番,再不提什麽丢龍蛋、對質、審訊,反而讓岑羽趕緊回幽明殿。
又說:“如今神君尚在渡劫,他既将太子托付于你,你悉心照料便是。”
岑羽點頭,同時接了句話:“我在凡間時便見過幾次秋文仙官,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似是有什麽事需要講明白?”
天君站在岑羽面前,威嚴道:“你只需做好你該做的,其他的,本君自會處理。”
說完示意內庭侍官:“賞。”
內庭侍官吊起嗓子:“賞!”
天君:“将玉露臺賞與幽明殿。”
內庭仙官:“賞幽明殿雨露臺一座!”
衆仙:“……”
秋文:“……”
這是面見、審訊?
最後什麽都沒問還賞了?
岑羽則看都不看他們,在得了天君的賞後,兜着龍崽,腳步輕快、目不斜視地走了。
只是在經過朔悅的時候,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朔悅含笑,微微拱手。
等人走了,天君回到高處的君位,內庭靜了有一炷香的時間。
這一炷香裏,羅蓬終于看明白,老老實實地與身旁的朔悅用神識交流了幾個來回。
羅蓬:太子為大。
朔悅:自然。
羅蓬:那凡人,哦不,岑羽君,背靠龍族。
朔悅:自然。
羅蓬:我等先前只是奉命行事,并未傷人。
朔悅:自然。
羅蓬:說點別的!
朔悅:秋文仙官失責在前,撒謊在後,我等所為皆在他誘導之下。
羅蓬:自然!
內線溝通完,羅蓬與朔悅前後跟着跪拜了下來。
羅蓬:“秉天君,我等此行,皆因秋文仙官自訴龍窟丢蛋為始。”
“也是秋文仙官親口所言,龍蛋為岑羽君所盜。”
朔悅:“可凡人為何能于龍息下安然無恙,當初秋文仙官甩鞭前,我等亦有所疑惑。”
羅蓬:“這其中必有問題。”
朔悅:“必有虛假。”
羅蓬、朔悅:“望天君明察!”
秋文:“…………”
天君眯眼,幽幽道:“甩鞭?”
秋文趕緊跪下,本能地拉同行人一起下水:“羅蓬天王!你不也祭出了鎖妖塔?”
羅蓬不慌不忙地與他對質:“我祭出鎖妖塔,只因你當時喝了聲‘此人必與蛟族有所勾連’。”
羅蓬向天君拱手道:“當時朔悅仙官同在,我等所言孰是孰非,天君盡可明察。”
到這個時候,天君連審都不用審就知道這守龍窟的秋文很有問題了。
原本把岑羽叫來,是想兩個一起處理了,該罰的罰,該貶的貶,如今岑羽于龍族有益,須得留下,這滿口謊言的秋文……
“來人。”天君不緊不慢,伸手指向秋文,“把他交給‘缥缈殿’。”
缥缈殿,仙人犯事羁押、審訊、裁斷之處。
而缥缈殿至今裁斷的仙人,無一例外,通通都被削去仙籍、抽去仙骨、斬斷仙根,貶下凡間,永世不得飛升。
秋文只聽缥缈殿這三字便被抽去了神魂,再不敢妄圖推卸責任,求饒道:“天君!天君!是我失責丢了龍窟的龍蛋,是我失責!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認罪!我都認!削我仙籍貶我下凡都行,不要送我去缥缈殿!不要——!”
天君未置一詞,秋文早已在哭喊中被天兵拖了出去。
羅蓬與朔悅默默對視,果然,根本沒人盜取龍蛋,就是秋文自己把龍蛋弄丢的。
至于那龍蛋怎麽到了岑羽手裏,岑羽又是怎麽把龍蛋孵出來的……
不重要了。
因為孵出幼龍這個結果,遠勝過一切。
至于秋文……
天界月月有仙官被送進缥缈殿,月月有仙人被推下斬仙臺,多秋文一個不多,少秋文一個不少。
秋文若不做這等胡編亂造、推卸責任的蠢事,早一步認錯認罰,根本不必到今日。
羅蓬亦後怕地松了口氣,幸好,幸好當時狂風大作,他未來得及将那凡人與幼龍收進鎖妖塔,幸好。
從內庭出來,同行的朔悅聽了這番後怕的話,笑道:“天王言重了。鎖妖塔收得進妖,可收不進龍族。”
羅蓬:“我知道。收不進真龍,不是還有那凡人嗎。”
朔悅又笑了:“怎麽可能。”
“龍神互得緊,可不會讓你的塔鎖了他的人。”
羅蓬這才反應過來,那陣飓風原來是龍神……?!
朔悅點頭:“正是。”
羅蓬恍然大悟,可算知道明明天君不喜那凡人,朔悅為何還是會站那凡人了。
原來早看清了一切。
羅蓬對朔悅拱手,厲害。
朔悅回禮,客氣。
羅蓬恭維:“難怪從前掌人籍的仙官每每做不長久就要被押送進缥缈殿,只朔悅君坐穩了這個位子,幹了如此多年。”
朔悅苦笑:“天王你可別挖苦我了。”
他那哪兒是坐穩,壓根是小門小派無權無勢無背景的散仙飛升,安穩的差事得不來,硬被塞了這麽一個‘催命’的爛活兒。
羅蓬想了想,念着朔悅這趟提醒他的情意,也提醒了朔悅一回:“天君不是命你去幽明殿麽,你不若多與岑羽君走動,等龍神回來,讓他替你美言幾句,換個差事。”
朔悅面上點頭,心裏再次苦笑:天王這樣的原住仙人果然心思單純,哪兒能理解他們這些飛升上來的處境?
還讓岑羽君替他美言?
岑羽自己能不能安然等到龍神渡劫歸來都為未可知好嗎?
真當這天上能容下一個凡人?
岑羽的處境,早在他從龍脊上高調現身的那一刻開始,便足夠糟糕了。
須知這天界,關系盤根錯雜的天界,根本容不下一個不站隊的散仙,合論是凡人,還是個背靠至高權威的凡人。
朔悅輕輕一嘆。
又吐槽龍神:把人帶去哪兒不好,要帶來這烏煙瘴氣的天上。
凡間鄉野世外桃源它不香嗎?
真香。
被賞了玉露臺第一時間過來看看的岑羽如是感慨。
他本以為玉露臺就是個盛瓊露的臺子,以後龍崽要喝露水就來取,結果跟着幽明殿的殿官過來一看,竟是個宮殿。
這宮殿名為玉露臺,主殿內有一方活泉,泉口生生不息地流淌着瓊露。
據說這瓊露于仙人是美酒,于幼崽是瓊汁,于凡人則可洗筋伐髓、去濁去穢。
岑羽站在泉口邊,玉露臺當差的仙官恭恭敬敬地端過來一只盛了瓊露的琉璃杯。
岑羽接過喝了口,果然頓覺身心飄然輕盈,比朔悅先前送的去濁丹更有奇效。
玉露臺的仙官這時候又遞過來一冊賬本。
岑羽:嗯?
幽明殿的殿官湊到他耳邊解釋道:“玉露臺有瓊露,天界各處,亦或大大小小的節慶,需要時均得來買。”
岑羽撸着懷裏的龍崽,看着流淌着瓊露的泉口:這給的原來不止是個無限量奶罐,還是份産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