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車已經被人牽了出去。
正想追問怎麽回事的時候才猛然想起,每月十五,娘都要到城郊的清水庵小住三日,為方家上下禮佛祈福。
爹死之後,娘消沉過一陣子,之後便熱衷于參禪禮佛,一日裏有大半日都在祠堂裏念經。方若辰一向覺得,只要娘高興,她想做什麽他都沒有任何意見。只是他實在受不了祠堂裏太過沉悶的氣氛,每次去給娘請安的時候都呆不了多久。
不過聽管家說,潘婧處理完府中的事務後,總會到祠堂陪娘一兩個時辰。
他還曾特意選在她在祠堂的時候去看了看,那時娘就坐在佛像前默默念經,她陪在身旁,在香火缭繞間閉目祈禱,竟很是虔誠的樣子。
今天好像有看到她收拾東西,不會……
這樣想着,方若辰快步走到門口,見仆人正在往馬車車廂後座裝東西,而潘婧正扶着娘往車裏走。
方若辰快步踏上一步,開口喚,“娘……”
劉老夫人回過頭,看見自己的兒子,有些驚訝,“辰兒,你今天不去兵部嗎?”
方若辰愣了下,有些不自在地答道,“今日我輪休。”
輪休?別的官員有輪休,她的兒子的輪休日卻總比平日更忙,今日這是怎麽了,早早地便一副無事閑晃的樣子?劉老夫人心中生疑,看向自己的兒子,發現他的目光總往身邊的潘婧身上飄,一時間心中明了,但卻沒露聲色,只向身邊的潘婧道,“我們走吧。”
潘婧順從地點頭,扶着她往車內走。
兒子似乎有些急了,上前一步抓過了兒媳的手,低聲喚,“娘子!”
潘婧駐了步,回過頭來,“有事嗎,相公?”
方若辰卻抓着她的手,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潘婧疑惑地望着欲言又止的他,又轉過頭來看劉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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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夫人心領神會地笑笑,拍了拍潘婧的手背,将她的手自手臂上拿開,先自進了馬車。
潘婧于是轉過了身,朝方若辰走近一步,“相公喚我,有什麽事嗎?”
“你……要陪娘到清水庵小住?”方若辰很少在女人身上花心思,這一次為讨潘婧歡心已籌劃多時,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有空時,她居然要離開府中。當下想留住她,又不知用什麽借口,便睜着眼睛說了句廢話。
卻見潘婧聽了,朝他肯定地點了點頭。
“娘和你都不在,府裏的事怎麽辦?”回過神來,方若辰才發現自己找了一個多麽愚鈍的借口。
但她卻似乎根本未曾發現他的笨拙,認真回道,“相公只管放心,家裏還有簫妹妹和管家看着呢。”
“恩。”方若辰有些無奈地應着。往日常聽安适說他不解風情,今天他終于可以把這四個字送給他家娘子了。
只見他家娘子在他點頭後,朝他福了福身,然後上了馬車,随他娘揚長而去。
娘子呀……方若辰望着潇灑遠去的馬車,默然無語中。
嘆了口氣,方若辰轉身回府,卻在門口跟一個小小的身影撞在一處。
第 6 章
低頭一看,方若辰發現撞到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六歲的兒子方忠義。
方忠義一見自己的父親,立刻收了笑臉,恭敬地小聲喚,“爹。”
“恩。”方若辰淡淡地應了聲。
方忠義雖是方家長孫,在方家卻不怎麽讨喜。
他生下來的時候,方若辰才19歲,自己也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做一個父親。
那一天,穩婆将小小的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捏碎的他從産房裏抱出來,先向他道了聲恭喜,然後告訴他,他兒子的母親趙氏因為這個兒子将永遠也走不出那個折磨了她幾天幾夜的産房。他不記得自己當時究竟是什麽心情,只記得當時的他遠遠地看着這個孩子,不管娘和穩婆怎麽勸,就是不肯抱他。
然而這個兒子跟厄運的聯系并沒有因為他母親的逝去而終止。方忠義出生不到三天,戰場上便傳回了老鎮國公陣亡的消息。那時候府中特意為趙氏而挂的白绫還未拆下,鎮國公府又迎來一場更大的葬禮。突如其來的噩耗讓娘大病一場,差點就随爹去了。
很快府裏上下都在傳說,小少爺是天降災星,一出生就把禍事帶到了鎮國公府。要不是方若辰根本不信鬼神之說,說不定就把他送走了。
而方忠義雖然逃過了被遺棄的命運,卻逃不過被冷落的命運。
方若辰整日的忙着,根本顧不上他。劉老夫人一見他便勾起無數傷心事,自然能不見就不見。而府裏的下人見識過他“惹禍”的能力後,恭敬之餘,都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他。
令人驚訝的是,在這樣一個親人不親,外人遠避的環境中長大的方忠義,居然分外活潑調皮,一天到晚的上蹿下跳。連劉老夫人見了,都說跟小時候的方若辰一模一樣。
長到五歲,方忠義開始對那個總是離他遠遠的父親有了期許。
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他特意抓了好多毛蟲,将它們都放到書房裏據說不能動的禦賜花瓶裏,然後躲在角落裏,等家裏的丫鬟來打掃的時候,用彈弓将花瓶打碎。花瓶一碎,裏面的毛蟲一條條地爬滿書房的地面,侍女們吓得四處尖叫亂跑,府裏亂成一團。他這才得意從角落裏出來,爬到書案上哈哈大笑。
那天晚上方若辰果然特意到他房裏找他來了,不過一句話沒說,直接将他拽到板凳上就是一陣好打。
方若辰打孩子,那是真打,絲毫不含糊。往日他做錯了事,老鎮國公也是這麽打他的,說是要讓他記一輩子。于是對于如何教育孩子,方若辰只記得這一條——是男人,就用拳頭說話。
因為這頓打方忠義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勉強下床,也因此對方若辰敬畏至極,在他面前甚至都不敢再大聲說話。
卻說此時方若辰打量了會自己的兒子,看他正穿着新做的短綢衫,正要出門的樣子。乳娘就陪在身邊,身後還跟着一個小書童,手中提着一個書包。
“這是……”
“爺,我們陪少爺去學堂。”見方若辰發問,乳娘急忙答話。
“去學堂?”方若辰想起月前似乎聽潘婧提過,說義兒大了,也該去學堂上學了。當時他正忙着,聽過也就忘了。不過……仿若辰蹙着眉将這一行人的行頭再打量一遍,“怎麽不叫管家派馬車接送?”他方家堂堂的大少爺,鎮國公的公子,出門怎麽能這麽寒酸。
“回爺話,”乳娘福了福身,向他解釋,“麓山書院離府很近,而且不許馬車進出。夫人說讓我們走着去。”
“麓山書院?”方若辰有些吃驚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說起麓山書院,不得不說那是方若辰心中永遠的痛。麓山書院是大玄國最著名的學府,每年只招收百名學生。報考書院的學生不分出身,只有通過書院的考試才能入學。童子生的考試分文試和武試,武試簡單,只要爬過麓山書院後面的山就可以了。這項考試不計時間,考的是孩子們的體力和毅力。文試就難了,四書五經幾乎都有涉及。他當年就是因為沒過文試,被他爹在院子裏罰站了三天,然後被打包進宮做了太子侍讀,正式開始了被安适荼毒的人生。
他兒子居然考進了他沒能考進去的書院,可比他這個爹能幹多了。
“兒子,”這麽想着,他笑着拍了拍他兒子的肩,贊道,“好樣的!”
方忠義正緊張,聽父親居然開口誇自己,不由得大喜過望,立刻将一直埋着的頭昂了起來,得意道,“爹,我跟你說哦,書院的先生都問不倒我!”
方若辰笑了,和聲問,“是嗎?那先生都問了你什麽?”
“他問,‘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是什麽意思。”方忠義朗聲回答。
“義兒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當然!”方忠義一拍胸脯,“大娘叫我背過。”
“大娘讓你背的?”
“對呀!”方忠義興奮地答着,從懷裏抽出一本書來,獻寶般地捧到他面前,“爹你看,這是大娘給我要我背熟的。先生們問的問題都在裏面哦。”
方若辰接過來一看,果然是他娘子的字。
潘婧的字很好認,乍看娟秀,實則有形無骨,似沒有力道一般。人說字如其人,他看這道理在娘子身上就不然了。
随意翻開一頁,見上面寫着“‘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什麽意思?”然後是言簡意赅的回答。不正是當年考倒他的那題嗎?繼續往下看,發現裏面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問答,林林總總不過百條,四書五經卻都有涉及。
正看得興起,看着天色不早的乳娘走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