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國
流火铄金的盛夏,戶外溫度直逼39℃。馬路上攤個雞蛋都能熟的天氣,白蓁蓁被母親強行拖離了冰涼舒适的空調房,一身打扮精致亮眼,像個商品似的擺進了咖啡館裏。
對面坐着的是最近常來家裏打麻将的劉太太,家裏混官場的。劉太太身邊還坐着一位青年,是她兒子,也是白蓁蓁今天的相親對象,在白蓁蓁坐下來以後看都沒看她一眼。
凳子都還沒坐熱呢,劉太太和母親就找了個逛街的爛借口結伴離開,留下白蓁蓁和青年面無表情地大眼瞪小眼。
他看着年紀不大,估計跟白蓁蓁一樣都是大學剛畢業。相親不光是女方不樂意,男方也是心情不佳。
五分鐘裏看了三十二次手表。
白蓁蓁垂下眸,喝了口涼白開潤潤喉,對他說,“有急事就先走吧,我不喜歡你,你對我也沒什麽好感。咱們雖然年輕,但也沒必要互相浪費時間。”
那青年一聽,如釋重負地站起身向她告別。咖啡雖然還沒上來,但他還是體貼地買好了單。
在咖啡館裏消磨了一整個下午,在太陽即将下山的時候白蓁蓁才想着離開。推開沉甸甸的大門,白日裏未散盡的餘熱席卷而來。
在街心中央漫無目的地晃了三圈,買了四個冰激淩,七厘米的高跟鞋走的白蓁蓁腳有些酸,找了處長椅落座。
長椅上放着一張歐洲旅游團的宣傳單。
法國瑞士意大利德國……從西歐到中歐的多國路線,旅程七到十五天。
那麽多個國家,十五天就能結束?
宣傳單雖然華而不實,但出國玩的念頭卻在白蓁蓁心裏實打實地冒尖。她長這麽大,還沒有出去玩過幾趟。
以前上學沒時間,到了放假又會被叫到醫院鎮宅。現在畢業了,工作的事不着急,剛好有時間出國逛逛,順勢填補一下心裏無端的空蕩蕩。
辦簽證前,白蓁蓁想的是意大利或是法國。辦簽證時,不知為何腦子一抽申請了德國,旅行簽證為期三十天。
一辦下來她就後悔了。因為她上網查了半天,發現那個充斥着啤酒香氣和黑森林土地的德國沒有什麽太好玩的地方,也許用不着三十天她就能提前回來了。
在家裏草草收拾了行李,白蓁蓁給父母各自打了個電話報備。父母的回答均是一致——帶夠錢。
他們似乎都不擔心自己的女兒獨自出國會不會面對無數的危險。
算了,習慣就好。
第二天白蓁蓁訂了一班飛往柏林的航班。為什麽是柏林而不是其他地方?因為提起德國她就只能想起這麽一個地名。
這趟德國之旅毫無計劃,純粹憑靠着她的三分鐘熱度,走到哪玩到哪,把自己活成一陣沒有方向的風。
飛機起飛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座位不是靠窗的事實讓白蓁蓁有些遺憾。若是坐在窗邊,不出意外,幾個小時之後她就會看到雲層裏熠熠生輝的低垂星海或是清冷寂寥的銀色月亮。
可惜今晚這個幸運兒不是她,是個金發碧眼長腿逆天的外國帥哥,一口中文說的字正腔圓。
“抱歉,請讓一下。”
大夏天一絲不茍地打着領帶,純黑色的定制西裝袖口鉗着一粒精致袖扣,翡翠似的眼眸落在白蓁蓁身側的空位。
他就是今晚的幸運兒。
白蓁蓁站起身給他讓了條道,擦肩而過之時,嗅到了一絲雪松木的冷調香。略一側頭,她發現踩着高跟鞋的自己,身高才堪堪及到他脖頸的位置。
男子一坐下來就接了個電話,疑似女朋友來查崗的。白蓁蓁能聽出來他的發音方式屬于德語,她沒學過,但完全聽得懂。他跟女朋友的談話并不愉快,應該是産生了某些争執,在對方挂斷電話的同時,男子的面色難看了好幾分。
看起來是個脾氣不好的先生。白蓁蓁默默打消了心底跟他商量換座位的念頭。
飛機緩緩起飛,廣播裏傳出了飛行員慵懶磁性的男性嗓音。聽起來十分年輕,帶着莫名的撩人意味,說話的人心情應該不錯。
“女士們先生們下午好,歡迎乘坐本次LH400航班,我是你們的機長弗朗茨。本次航班将從中國飛往德國,預計耗費十三個小時。不出意外三個小時之後你們将會看見星海和底下一整片連綿起伏的喜馬拉雅山脈,海拔8844.43米的珠穆朗瑪峰屹立于此。如果您像我一樣對雪山過敏,請不要忘記向空姐要一份溫暖的毛毯……”
國內坐飛機大都聽不見機長廣播的,會廣播的通常都是某些話唠到閑不住的外國機長。就比如現在這一位,中文英文德文統共重複了三遍,一個字都沒少。
在這個星星點亮天際的夜晚,雪山的影子陷入黑暗,看的出連綿看不見起伏。白蓁蓁蓋着毯子,不多時就睡着了。睡着了的她很不安靜,腦袋偏來偏去的,換了不下四五個姿勢,迷迷糊糊靠上了一處支撐點,停住不動了。
那處支撐點是個人,坐她身邊的大活人。
沃爾納低頭看了一眼肩上熟睡的腦袋,卷曲的黑發散落在他衣襟處,跟胸前的紐扣糾纏到一塊兒,發絲間淡淡的玫瑰花香萦繞在鼻端。他伸手輕輕一推,把她的腦袋推回去擺正。
沒過一分鐘,肩膀一沉,身邊的女人又靠了上來。他重複了一遍上面的動作,再次把她的腦袋推了回去。連推三次,第四次依舊是那個腦袋,依舊是那頭長發,锲而不舍地垂落下來……這回她牢牢地抱住了沃爾納曲起來的手臂,一眼望過去兩人好似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
沃爾納不喜歡坐經濟艙的原因就在于此,他不習慣身邊有人。然而今天是個意外,商務艙被訂滿了。
他今晚是徹底沒法睡了,把注意力放到了窗外的浩瀚星海。點綴在漆黑夜幕裏的星星,距離近的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斂眸看向肩上熟睡的陌生臉龐。記得白日裏她一擡頭,那雙點漆眼眸也是亮晶晶,像極了此刻窗外的璀璨群星。
沃爾納一晚上沒睡,睜着眼睛到天亮。
太陽從雲層裏冒尖兒,光芒染紅了灰白色的雲端,泛出絢麗的朝霞色彩,一點一點靠近,給大地鍍上奪目的金輝。
感知到光源的進入,肩上的女孩微皺起眉,埋怨似的嘤咛一聲。沃爾納聽見後擡手把窗簾拉了下來。再側過頭一看,發現她的毯子不知不覺已滑落到地上,露出裙子下細白纖細的大腿。裙角掀了一角上去,雖沒露出什麽重要部位,但看着不甚美觀。
他想去撿地上的毛毯,又擔心驚醒她。遲疑之間,已經有一雙修長的手先他一步,勾起了地上堆積的毛毯,疊成不大不小的方塊狀,覆上女孩子光裸的膝蓋,覆上之前,還細心侍弄好了她淩亂的裙擺。
四條橫杠的機長制服,沒戴帽子,淺金色的發翹起來像個被掏過蛋的雞窩。蓋好了毯子,他打着哈欠離開,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淚花,一個正眼都沒給過沃爾納。
完全排除了坐在這兒的倆人是男女朋友的所有可能。
飛機降落前的一個小時,白蓁蓁醒了過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渾身神清氣爽。除了坐她身邊的那個金發男子定制西裝的肩上不知為何多了一灘水漬狀的深色痕跡以外,一切都和她睡着前一樣。
廣播裏又響起了機長的聲音,不過白蓁蓁清晰地辨認出他跟起飛時的那個不一樣,話少,播音腔出身的正統低音炮。
起飛時的那個機長,她在下飛機的時候見到了。身邊圍着好幾個膚白貌美的空姐,五官生的俊俏,笑起來會露出尖尖的虎牙,眼眸是憂郁浪漫的湛藍。
她路過的同時,那位專注與空姐說說笑笑的機長忽的擡起頭,将目光鎖定到了她身上,薄唇牽出微笑,用中文對她說,“歡迎來到柏林。”
她一愣,禮貌地回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