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接下來的三天我都是在酒精中度過的,黑白颠倒,米水不沾,只有把自己喝的爛醉才能睡着,三天內我瘦了八斤,我看着體重秤苦笑,這可是我之前辛苦了兩個月才減下來的數字。
西西回到家,當即抓起我的電話給寧遠打了過去,正要破口大罵之際,我趕緊将手機奪了回來。
西西氣急,“幹什麽?我今天非得跟他問個清楚,不然我上他們公司罵他!”
“千萬別!他最近壓力也很大,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西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顧念?談了七年突然不明不白就這麽跟你分手你還替他着想?他有替你着想過嗎?被賣了你幫人數錢不夠,還要自己再倒貼錢進去嗎?還有,他大晚上帶個女人回家是什麽意思?這才幾天就迫不及待了,我看是早就有一腿了吧!”
腦海中回閃過那個成熟女人的身影,難道是她?
但我随即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可能,她并不好看,年齡又大,身材不好,和我一比完全不足以構成威脅。
手機振動了兩下,是寧遠的消息:【新項目即将上線,這一周都要在公司打地鋪了,不要喝太多酒,好好照顧自己。】
正如我對他的了解一樣,寧遠也了解透了我,可不知為何明明依然是關心的字眼,語氣中卻是滿滿的疏離。
我呆呆地搖着頭,“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種種回憶湧上心頭,一時間思緒雜亂不堪,我腦中一片混亂,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扭曲。
一陣天旋地轉,我喪屍一般的倒在床上,我閉上眼用力的抱住了頭,可那暈眩感仍久久不能平息。
我不明白,原本一直穩定美好的生活,怎麽突然間仿佛撕掉一頁挂歷般簡單,沒有一絲預兆的說沒就沒了呢?
七年……難道七年的感情就這麽說散就散了嗎?
明明那日的前一天,媽媽和我未來的婆婆還在電話中跟我商量着日子,一周前我們還讨論着蜜月期要去哪兒,再一周前我們才剛拍完婚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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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腦海中湧現着無數個為什麽,我攪破了腦汁卻也找不到答案。
我忍不住去了寧遠的公司,透過玻璃門,我在辦公室裏一片緊張忙碌的身影中看到了寧遠,他黑眼圈變重了,下巴到唇周一片青灰色的胡茬,疲憊的倦容下滿是嚴肅認真,看得我心疼不已。
大致掃了一眼人頭,我在樓下星巴克買了些咖啡和甜點,我不敢去打擾他,只是将咖啡放在了前臺,“你好,這些咖啡麻煩拿去給大家分一下吧,大家辛苦了。”
前臺小妹好奇的看着我,“請問您是?”
我回她一個客氣的微笑,“我是寧遠的女朋友。”
“寧總的女朋友?”前臺小妹愣怔了片刻,随即連連點頭接過。
她下意識的反應如針刺一般令人難受,我連忙轉身離開,生怕自己用力支撐起來的微笑面具下一秒就會失控。
“念念。”
我在電梯口被叫住,熟悉的聲音頓時讓我心頭一悸,而我卻不敢擡頭,生怕他看到我此時頹廢的模樣。
“你來了怎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我咬牙壓抑着蔓延在整個胸腔間的酸澀,重新挂上已有些支離的微笑面具擡頭看向他,“看到你在忙,我不想打擾你,我今天就是……路過辦事,順便過來看了看。”
寧遠的眉宇中滿是工作的疲态,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卻仿佛眼前的這個人比他更加狼狽。
“你瘦了,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
酸澀、委屈、不甘、憤恨……幾種情緒頓時交錯糾纏在一起蓄勢而發。
我終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頓時讓我的不安找到了一處着落點,眼淚霎時奪眶而出,“寧遠……我們能不能不分手……我到底哪裏做錯了?你說我改還不行麽……”
眼淚浸濕了他胸口的襯衫,我壓抑着自己的哭聲,身子卻止不住的顫抖,可心裏暗暗期待了許久,他始終沒有回抱住我,宛若一個沒有感情的布偶,任由我在他胸口肆意擦拭着淚水。
耳邊響起一聲無奈的嘆息,寧遠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各自冷靜一下吧。”
剛抓回的一絲安全感驟然消散殆盡,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問:“你……有別人了嗎?”
他沒有回應,我的心也逐漸随着他的反應墜入冰點。
“叮——”
電梯到了。
這一聲清脆如鬧鈴一般,瞬時将我從脆弱中拉回了理智的地界,我迅速擦幹眼淚推開他努力恢複平靜,“不用管我,你先去忙吧。”
默然走進電梯,我低下頭試圖用頭發遮住自己紅腫的雙眼,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我終于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這不是普通的吵架,寧遠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了。
我回了家,屋內的一切還是沒變,只是我們還未來得及挂起的結婚照被放置在了陽臺的角落。
直覺告訴我寧遠變心了,我要找到那個人是誰,我要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寧遠一直沒有回來,我開始在寧遠公司樓下蹲點,連續等了三個晚上,終于等到他從大樓裏出來,而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那個相貌平庸三十多歲的女人。
我的心弦從她出現在視野裏的那一刻開始繃緊,目光緊随着他們的腳步一路出了大廈,直到看到她挽住了寧遠的手臂,四周的空氣好似開始凝結了,仿佛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将我困住,勒的我無法呼吸,只得呆呆的看着他們走入地面停車場停靠的一輛藍色卡宴旁,看到她将車鑰匙遞給寧遠,看着寧遠為她開了車門,又看着寧遠坐上了駕駛座。
“寧遠!”我顫抖着向那輛車跑去,卻追不上機動車的速度,眼睜睜看着那輛卡宴的尾燈沒入車流。
我忙攔住一輛出租跟了上去,一邊拿起電話打給他,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我說:“寧遠,你在哪兒?我想見你。”
寧遠說:“我在開車,這會兒要去辦點事,怎麽了?”
我說:“你要去哪裏?我去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寧遠平靜道:“改天吧,念念,我一會兒還要開會。”
我說:“那我在哪裏等你?等你開完會跟你說。”
寧遠嘆了口氣,“念念,我一會還要見投資人,現在不适合說這個。”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那個投資人,是那個鄭總嗎?”
電話那端,寧遠頓了一下,他的聲音和戶外的空氣一樣沒有溫度,“等我忙過這幾天我們再聊。”
他挂了電話,而我已不能保持冷靜,又打了回去,他拒絕掉,我再打,已變成了關機。
車子一路跟着他們來到另一個辦公大樓,我看着他們乘坐的電梯停在了26層,查詢到了對應樓層的公司名稱,又在網上查詢了公司權結構信息:鄭舒怡,持股比例1.75%。
咖啡廳裏,我坐在窗邊,看着往來的行人,不時的拿出鏡子照着今天的妝容,以确保自己時刻維持着的完美形象。
來這之前,我去美容院做了全身SPA,重新做了指甲和頭發,将自己從頭到腳修飾的一絲不茍。
情敵會面,勢必要全副武裝,而這裏,就是我最後的戰場。
在見到她之前,我幻想過寧遠變心對象的無數種可能,她可能比我年輕,比我漂亮,比我身材好,可能聲音好聽,可能會撒嬌賣萌,也可能是假裝清純的綠茶婊……但當我看到這個相貌平平身材普通且大我十來歲的姐姐,頓時只覺得是天大的諷刺。
她略着淡妝,搭配一身低調的職業裝,身上的配飾只有手腕上的一塊歐米伽手表,“抱歉讓你久等了。”
我将咖啡遞給她,新做的法式美甲顯得我的手指格外纖細白嫩,“不知道你喝什麽,給你點了杯美式。”
“謝謝。”她帶着官方的微笑看着我,氣場十足,“上次見你第一眼時就想說,顧小姐真的好漂亮,你這樣出色的形象,做明星都綽綽有餘。”
我客氣的道了聲謝,原本想通過外貌形象上的差距壓她一頭,但不知為何,在她坐下的瞬間我的氣焰立刻被壓低了許多,但我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我在這個陣地中示弱,我直起後腰,開門見山,“我希望你可以放過寧遠,把他還給我。”
她露出故作詫異的神色,“為什麽這麽說?”
我緩緩道:“原本我和寧遠馬上就要結婚了,但他突然跟我提了分手,那天我看到了你們在一起……寧遠公司正在融資,我知道你們是最大資方,我想說,用這種手段來破壞一段感情是不是有點不道德?”
她笑着搖了搖頭,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她抿了口咖啡,平靜道:“小姑娘,你這麽想,小看了我不說,未免也太小看了寧遠,他在你眼中是這樣一個會為了錢跟女朋友分手的人嗎?”
“不會,所以我知道問題一定出在你這裏,你喜歡寧遠,利用融資的事逼他和我分手。”我肯定的道出我的猜測。
她輕笑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表,又平靜的看着我,道:“原本我認為沒有必要浪費時間來見你,但為了預防不必要的麻煩,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當面說清楚。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重利,我不會冒着虧錢的風險為了得到一個男人去投資一個項目,我願意投哪個項目是因為項目本身,是看中項目負責人的能力,和這種事情無關。”
“那他為什麽和我分手?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和他……”
“我承認我是對寧遠有些興趣,不過你們之間的事我并不想參與,至于分手原因,我想你應該去問寧遠而不是問我。”她緩緩道出的每一個字都如針刺一般,看着她自信的神情,我知道她說的是實情,可潛意識中卻希望她說的是假話。
腦海中一遍又一遍閃過那天的場景,寧遠看她的眼神,是我很久都沒有看到過的溫柔。
心裏一時間懷滿了不甘和憤恨,憑什麽?
為什麽是她?
難道就是因為她有錢嗎?
我咬唇不語,她卻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淡淡道:“現在許多在你這個年齡的小姑娘,自持清純貌美是自己最大的資本,可青春就這麽幾年,老去後還能剩下什麽呢?在他事業上升期時,除了撒撒嬌讓他買些禮物之外,你能為他做什麽呢?在他承受壓力需要疏導的時候,除了跟他聊吃喝玩樂,你還能給他什麽呢?除了跟他一味地索取關注,讓他滿足你的要求,你真的認真了解過他的想法嗎?男人,不是你做兩頓好吃的把家裏收拾整齊就能拴住的,尤其對于寧遠來說,他缺的不是保姆,也不是擺在家裏好看的花瓶,美貌對于沒有頭腦的女人是一場災難,而智慧的加持對于沒有美貌的女人來說是一種救贖。”
她竟然說我沒有腦?!
我感到莫大的羞辱,忍不住拍桌道:“你了解我嗎?憑什麽這麽說我?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業的好嗎!”
她淡淡道:“小姑娘,我從畢業進入投行,從實習崗做起,在你這個年紀做到senior,再做到如今的合夥人,靠的可不是音量。”
我像被拔了刺的刺猬般失去了鋒芒,原本精心武裝的一身盔甲在此時就如同一層紙糊的外衣,風吹即散。
在這場談判中,我輸得一敗塗地。
我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從這場戰役中落敗逃跑的,只記得自己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游走着。
雖然我嘴上不承認,但心裏知道她說的很對,眼下的我除了好看一無所有。
享受着寧遠帶來的衣食無憂,我從來沒有過任何的危機感和上進心,總覺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工作了三年,最初和我同級實習生都已做到了部門主管,而我還只是個戀愛至上拿着基本薪資的平面設計,說得好聽點叫設計師,實際上和職業培訓幾個月就能上崗的美工無異。
許多人都羨慕我運氣好,男朋友前途無量,對我耐心體貼,我也覺得有寧遠就夠了,他就是我的全世界,可現如今,我連我唯一的支撐都要失去了,除了這身軀殼我還能剩下什麽?
冬季的天好短,只是傍晚天就已全黑,形形色色的大樓中亮起各色燈光點綴着夜空,我站在CBD繁華的街道中,看着往來的車輛,一時間竟不知該去到哪裏?
我忽然間意識到,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裏生活了七年,本以為自己一路順風順水,比大多數來這座繁華都市闖蕩的人都要幸運,可直到這一刻才幡然會晤,這麽大的城市裏,竟然沒有一片真正屬于我自己的角落。
電話響了,是寧遠打來的。
我還未來得及欣喜,便聽到他冷若冰霜的聲音:“你約鄭總見面了?”
“嗯。”
“胡鬧!你怎麽總是擅自做決定?顧念,你能不能不要再耍這種小孩子脾氣了?我說了忙完這陣就會跟你好好談,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
鼻頭一陣酸澀,視線也開始模糊,我揚起頭來努力不讓眼淚落下,問出了那句最沒底氣的話,“寧遠,你還愛我嗎?”
他沉了口氣,十分不耐煩道:“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聊這個。”
這時,我突然體會到,原來人悲傷到極致是會笑的。
眼淚自嘴角滑落,我笑着說:“對不起,寧遠,我又給你惹麻煩了,我是不是什麽都做不好?”
他頓了頓,沉重的嘆了口氣,“對不起念念,這些年我覺得我們漸行漸遠,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我是否能堅持多久……”
我擦着眼淚繼續道:“寧遠,我真的好愛你,但如果我的愛不能再讓你開心的話,那我不會再打擾你了。我們可能以後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爸媽那邊還麻煩你幫我解釋清楚吧。”
他語氣突然有些急躁,“你在哪兒?你要做什麽?”
我無奈的笑出了聲,“我能做什麽啊?我只是覺得,做寧遠的女朋友太久,我已經忘記顧念是誰了。現在是我不要你了,你聽到了嗎?”
額前忽然一涼,我伸手探去,白色的結晶瞬間化成了水,竟然下雪了?
眼下才剛進入十一月,今年的初雪來的好早啊。
不稍片刻,雪花漫天,而我已感覺不到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