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沒有危機感的人生是什麽樣的?
仿若溫水煮青蛙般沉溺在虛妄而美好的假象中,本以為生活是童話,不料卻是突如其來的一棒重擊。
寧遠提出分手時,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好冷”“這家的牛腩味道不錯”一樣輕描淡寫,以至于我都沒能及時接收到這個危險的信號,但他的表情,卻像是幾經思考後終于将內心壓抑了許久的東西釋放出來的輕松。
我愣了兩秒,笑容逐漸僵在了臉上,“你剛剛說什麽?”
初冬的傍晚,華燈初上,我們在位于中央街區的一家高檔西餐廳中,坐在落地窗邊,可以縱覽CBD街道的繁華夜景,窗外的高架橋上車流緩緩湧動,汽車尾燈和街燈相互輝映着,在夜幕中點亮一片燈火闌珊。
寧遠面無波瀾,重新調整了語氣,“我們分手吧。”
如果說剛剛第一次的語氣像是微風拂過耳畔般的雲淡風輕,那第二次的語氣就像是重錘落地般的肯定。
我終于清晰的接收到了這個危險的信號,體內的血液好似凝固住了般,四肢有些發冷,我下意識伸手握住他的手,嘴角彎起一個牽強的弧度跟他撒嬌,“別鬧了,爸媽們都開始幫我們選日子了,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今天可是我們在一起的第2555天,明天就是我們的第七年紀念日了哦!你不會是忘了給我準備禮物故意這麽說的吧?”我睨着他,試圖用這種故作輕松的語氣來緩和眼下凝重的氣氛。
寧遠反握住我的手,像往常一樣溫柔,我心裏暗暗松了一下。
他沉了口氣,目光堅定的看着我,“念念,我是認真的。”
我依然故作嬌嗔,“如果你是為了省禮物故意氣我的話那可不行,但我這麽寬宏大量就不跟你計較啦……”
“對不起念念,我不能和你結婚了。”他打斷了我,聲音铿锵有力,擊破了我的堅持。
我的表情管理終于失控,難以置信的看着他,“你逗我呢?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眼下要結婚了你說分手就分手?”
他目光落在餐桌上冷掉的菜上,這種心虛的表現更是一把點燃了我心中的怒火,“你不想結婚你早說啊!現在照片也照了,親戚朋友都通知了,等着選日子訂酒店了你跟我說分手?我是哪兒對不起你了讓你這麽對我?”
他滿是愧疚的看着我,淡淡道:“念念,是我對不起你。”
看着他不溫不火也不打算做任何辯解的态度,我憤怒升級,賭氣的指着他狠狠道:“好!分就分,誰不分誰孫子!之後你可別回來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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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火速拎包離開,走到餐廳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他沒有追來。
寒風乍起,我為了搭配的好看穿的仍有些單薄,此時被風吹得顫栗連連,生氣之中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車去了閨蜜西西那裏。
西西是我從高中至今的鐵杆姐妹,若是我們倆性別不一致,我想寧遠都不會有跟我戀愛的機會。
我跟西西狠狠痛斥着寧遠這種無風起浪的行為,看着西西挽起袖子,一副出去要找寧遠幹架的勢頭,我及時用殘存的理智将她攔了下來。
“姐妹,別別別,現在去找他顯得我太弱了,我倒要看看他怎麽回來求我。”
我好生将西西勸下,花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了她的暴脾氣,她看着我有些猶豫道:“念啊,我說萬一,萬一哈,你有沒有想過,他這麽反常可能是有別的情況了?”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的搖頭道:“我借他一百個膽也不敢,而且他手機我随時都可以看的。”
這一點我還是很有自信的,從大學開始至今戀愛有七年了,我太了解寧遠了,在一起時間久了,他放個屁我都知道他在想什麽,像寧遠這樣正派的性格,可能是任何原因都不會是劈腿。
因此,我十分淡定的在西西這裏呆着,好吃好喝的度過了一整個周末。
按我們以往的吵架規律,最晚不會超過第三天,寧遠就會來找我和好。然而這次,我在西西家呆了三天了,寧遠還沒有聯系我。
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我簡單收拾了些行李住到了西西家,準備用離家出走來證明事态的嚴重性。
我的工作是在一家小公司裏的平面設計,公司結構簡單,也沒什麽競争,平日裏忙了做做圖空了摸摸魚,薪水不高壓力也不大。
刷了刷寧遠的朋友圈和微博動态,除了工作鏈接沒有任何私生活的狀态。
我曾經跟他抗争過許久,要求他在朋友圈宣誓我的主權,他說他需要在公司立威,讓同事看到太多私生活不太好,但最終還是拗不過我,将朋友圈背景圖換成了我們兩人的合照。
而現在,背景圖由合照變成了他公司的logo。
竟然敢換掉我的照片!
俗話說,情侶吵架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面對這種情況最好的回擊措施就是該吃吃該喝喝,不主動聯系但要讓對方看到自己過得有多麽精彩,多麽魅力四射。
于是,當晚我就和同事去蹦迪了,在燈紅酒綠中盡情潇灑。
果不其然,在我發了朋友圈後不到十分鐘,寧遠的電話來了。
我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故作漫不經心的接了電話,“有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你還在喝酒嗎?”
“怎麽了?”
“太晚了不安全,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我得意的笑了,嘴上依舊不饒,“和你有關系嗎?我記得上周五我們不是才分手麽,您這又是整哪一出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隐約傳來一聲嘆息,“沒錯,念念,我們分手了,但這麽多年我們已經相當于親人了,你現在這樣我很擔心你。”
我冷哼,“你現在沒資格擔心我!對了,我的東西還在你那兒來不及收拾,等我找好房子會立刻搬走。”
寧遠溫和道:“不用着急,你随時回來都可以的。”
本以為他會像以往一樣問我在哪兒,會過來接我,卻沒想到竟然是這種态度,我怒不可遏的挂了電話,早已沒有了娛樂的心情。
西西出差了,我下班後一個人在她家看着電視劇一邊吃着外賣,竟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醒來時電視劇已經快放到了大結局,頂燈還亮着,有些刺眼。
睡眼惺忪的環視一周,空曠的客廳裏,淩亂的外賣盒,淩亂的沙發外加一個淩亂的我。
我打了個寒顫,現下還沒有來暖氣,就這麽合衣睡在沙發上還真有些冷,我哆哆嗦嗦的坐起身,迷迷糊糊的摸索着遙控器關了電視,屋子裏驟然安靜了下來,寂靜的有些可怕,我也一瞬間清醒了大半。
大學畢業後我就和寧遠一起住了,從租房到他買房我從未和他分開過,吵架不開心了也有閨蜜和同事相陪,此時一個人獨處下來,孤獨感從四面八方奔湧襲來,我突然發現自己有些難以适應。
若是寧遠在,他一定會抱我回房間或幫我關了燈蓋上被子。
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寧遠,我有點想他。
當夜,我睡得十分不踏實。
接下來一周,寧遠都沒有聯系我。
我開始想,一定是我哪裏沒做好或者忽略掉了什麽。
我請假回了家,家裏的布置還是和我走之前一樣,電視櫃上擺滿了我們的合照,冰箱裏還擺着我喜歡的零食飲料,家裏四處都是我的痕跡,仿佛那天的分手事件不曾發生過一樣。
陽臺上放了一捆未拆封的包裹,我拆開看,是我們的結婚照。
看到結婚照時我滿意的笑了,為了照最完美的結婚照我可是連續兩個月沒吃晚飯,這家影樓貴是貴點,但效果确實不錯。
心中的怨氣頓時消了一大半,我知道寧遠公司最近正在進行業務擴張,我想也許他最近壓力太大,結婚增加了他的心理負擔了吧。
他一直很忙,我們很久都沒有好好坐下來認真溝通。我想,今天就等他回來跟他好好談談,如果他不想結婚我也不着急,我可以等。
我在客廳裏比劃着挂照片的位置,但相框太沉最終只得先作罷,先将桌擺等其他小件收拾歸位。
下午,我去超市買了些食材,難得開火親自下廚,做的都是他愛吃的。
這一等就是等到了晚上快十點,在我快要在沙發上睡着時,門開了。
在看到我時,寧遠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我在看到寧遠身後多出的一道身影時愣住。
寧遠平靜道:“你回來了,怎麽沒跟我說一聲?”
我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閃過,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額,我以為……”
寧遠大方的向我介紹,“這位是我們合作公司的鄭總。”
我打量着來人,三十五歲上下,優雅大方,其貌不揚,我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客氣的跟她點了點頭。
寧遠繼續介紹着,“這是顧念,我的前女友。”
轟然間,大腦被他的介紹詞炸的一片空白,仿佛有一道電流從頭頂擊穿了我整個身體。
羞憤、惱怒、難以置信……各種情緒一時間奔湧而出,我抑制着身體的顫抖,努力在空白的大腦中拼湊着被擊碎的語言能力,“我……嗯……我是來……收拾東西的……額……東西有點多……”
寧遠的目光從餐桌上冷掉的飯菜和屋內四處新擺置的婚紗照上劃過,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波瀾,“嗯,你先忙,我們有些工作要處理。”說着他便帶着那位鄭總徑直進了書房。
書房的裝修是我專門為他設計的,寧遠愛看書,我為他定制了一整面牆的落地書櫃,用一道可伸縮式的玻璃門隔開了客廳和書房的區域,這樣能讓在我看電視時随時都可以看到他。
此時,電視裏還播放着真人秀節目,書房中逐漸傳出視頻會議的讨論聲,我看着寧遠認真忙碌的身影,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仿佛眼前擱在我們之間的這道玻璃門,隔開的是兩個世界。
我已顧不得收拾,默然拿起外套背包準備離開,寧遠的聲音出其不意的從書房中穿過,“你去西西家嗎?”
“嗯。”
“到了給我發個信息。”
我倉皇的奪門而出,一路跑出小區,仿佛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直至我體力耗盡,開始沿着街道漫無目的的踉跄而行。
由于缺氧,我大口喘着粗氣,就在喘息之間,眼淚開始不争氣的掉了出來,我擡手抹掉那顆不争氣的淚珠,可剛抹掉了一顆,另一顆就接着落下來了。于是頃刻間,淚腺仿佛河堤開閘一般再也堵不住。
夜晚,冷風中,我抱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蹲在沿街的樹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