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更新
虞昊蒼已經換好衣服,靠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杯冰純水,只在指尖轉着,卻沒有喝的打算。
專門用來給選手放松用的音樂剛剛被他關掉了,于是能夠聽到休息室外面已經隐約有喧嘩聲傳來,顯然觀衆們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進場。
這時是下午的一點二十五分,離他的比賽開始還有五分鐘。
休息室裏只有他一個人,身邊的人都早就習慣了他在每次比賽前都喜歡獨處的習慣,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打擾他。
不過其實他現在覺得有例外也不錯。
一直很想帶黎昕來這兒逛一逛,如果黎昕的過去黎昕不想讓他知道,那麽他就讓黎昕來看看他的過去。
一點一點,讓彼此的生活漸漸相融,無聲無息卻又耐心地磨平那些相愛之後相處之時不可避免的棱棱角角磕磕碰碰。
也想讓黎昕坐在臺下,像第一次在現實裏相見那樣,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彙糾纏,擦出火花。
要知道當時他看到坐在自己父親身邊的那個男人的時候,幾乎第一招就想把對面那個聒噪啰嗦的對手給扔下臺,結束那場比賽。
不過今天看來是不可能了。
通訊儀安靜無聲,顯然沒有準備響起的意願。
雖然平常并不喜歡那個喋喋不休又冰冷機械的提示音,現在卻隐隐有些期待。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虞昊蒼難得問黎昕要不要過來看比賽。
當時被吵醒的黎昕一臉惱意,把自己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半夢半醒地哼哼了幾聲轉身縮進被子裏去了。
虞昊蒼锲而不舍地去撩撥他,撩撥得狠了,黎昕終于忍不住伸手不耐煩地拍開他的爪子,狠狠罵了一句,“滾開,昨天晚上不知是誰折騰到大半夜,作死麽!”
當時他愣了一下,俯下身去在他耳邊一邊吹氣一邊說:“不是你自己一直說‘不夠’‘深一點’麽,我當然要滿足你。”
Advertisement
這下黎昕真的惱羞成怒,冷笑了幾聲差點兒一腳把他踢下床去,再不肯理他。
虞昊蒼考慮到黎昕的身體,也就沒拖着人讓他去看現場,反正以後日子還長,人攥到了手心裏,左右是跑不掉了。
于是自己洗漱完了又把早飯端到黎昕跟前,盯着人直到黎昕把倪淑蘭精心調理出來的藥膳趁熱一口口吃了,放他繼續躺被子裏補覺,這才整裝出發。
臨出門的時候,身後輕飄飄扔過來一句,“輸了就別回來。”
在虞昊蒼耳裏,這種話顯然跟助威加油也沒什麽不一樣,倒是忽然回想起來昨天晚上折騰黎昕的時候嘀咕的話,于是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我贏了你給我生孩子?”
“……滾!”
當時沒回頭,沒能看到黎昕臉上表情精彩的什麽地步,現在坐在休息室裏,光是想到那句滾,虞昊蒼就挺樂。
門被敲響,有工作人員過來,提醒選手該上場了。
就在他走出去欲關上門的一瞬間,因為不能帶上場而放在休息室中的通訊儀似乎想了,虞昊蒼腳步停頓了一下,身邊的工作人員催促道:“虞先生,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他往後望了一下,覺得應該不是黎昕,于是繼續往前走。
=====================================================
黎昕站在修羅格鬥場外,看着人流緩慢地往裏面移動,雙手插着口袋,慢吞吞地走到門口。
“先生,請核對門票信息和身份信息。”
自動檢票裝置發出頻率毫無變化的聲音。
黎昕沒動,聽到裏面不停響起的議論聲,對于今天的兩個選手,分別發表着看法。
這時是下午的一點二十五分,離比賽開始還有五分鐘。
他只要再走幾步,就能等到虞昊蒼,但是他停了下來。
因為人為的停滞,跟在他身後尚未進場的觀衆們開始嘀嘀咕咕,黎昕恍若不聞,在格鬥場門口點燃一支煙,煙霧在眼前一點點升空,深呼吸,然後吐出來。
等到有格鬥場的工作人員前來勸阻公共場合不可吸煙以後,他才笑了笑,側身讓開。
虞昊蒼給他買了第一排的貴賓席,他是知道的,可惜他用不上。
敏銳地察覺到身後送他過來的那架銀翼已經走了,他又等了等,确定這附近不會再有虞家的人之後,黎昕逆着人流,從容地離開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看上去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逛了逛,實則頗有技巧地進行完反追蹤的布置後,他就近找了一架空翼準備離開。
離開h市前,黎昕有點遲疑地拿出通訊儀,目光幽深地看着上面設在第一位的快捷通訊,是屬于那個男人的。
手指在通訊儀上停頓了好一會兒後,最終還是将燃盡的煙蒂扔到垃圾循環箱,然後把通訊儀徹底關掉。
被設定好目的地的空翼載着乘客平穩升空,在半空盤旋一下調整了高度以後向遠方飛去。
黎昕拿出另一個不曾在虞家使用過的特殊通訊儀,撥出久違的紅色號碼,沒一會兒,那位總是喜歡擾人清夢的上司的大臉出現在光幕上。
上回見面也沒有很久,不過這回看上去,似乎瘦了一點,也不知整日在憂心什麽。
黎昕有那麽一瞬間很想推薦這個中年刻板男去玩一玩那款全息網游,并衷心傳授通關技巧,告訴他在給圓球gm做服務評價的時候千萬、千萬、千萬要選e選項。
不過随後他記起來這男人正是游戲的股東之一,顯然不會上當。
“你快遲到了。”關鶴安指指時間,仍舊一臉嚴肅正經一絲不茍地說。
黎昕漫不經心,“玄狐從來不遲到。”
“掐時間也不是什麽好習慣,你從前沒有。”對方板着臉,既像是陳述事實又像是批評。
“以前我還能一拳揍扁你,現在可不行。”黎昕捏個拳頭,作勢要往光幕上打過去,然後在拳頭即将穿過虛無的光幕之前收回來。
“枭羽人在哪裏?”
關鶴安意外地看了黎昕一眼,這種時候提起這個人顯然讓他有點意外,不過也僅僅是有點而已。
“執行任務。”
“什麽時候回來?”黎昕又問。
“越界了,不得打聽機密情報,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還是說,你現在打算報告你其實喜歡的是他。”
關鶴安就算是在調侃的時候也依然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所以誰也拿不準他那話到底是認真問還是屬于開玩笑。
黎昕靜了靜,“至少我們是朋友。”
關鶴安低頭看了什麽一眼,嘴上說:“很快就不是了。”
就在這時,空翼震了一下,開始略帶颠簸地下降,黎昕知道已經到了這種公共交通工具不能再往前的地方。
等空翼的艙門打開,外面靜靜地停着黑色的、屬于組織的特殊交通工具,無影。
===============================================================
一點三十分整。
虞昊蒼走上比武臺,頂上巨大的燈光一一亮起,把整個人籠罩在一層光輝裏面。
對面他今天的對手也已經緩步走上來站定。
觀衆席上響起劇烈的、此起彼伏的狂潮,一如他每一次比賽那樣,沒有任何不同。
虞長空就坐在貴賓席上,大馬金刀地姿勢,驕傲地擡頭看着自家兒子。
虞昊蒼想,可能他人生裏唯一一次與衆不同的比賽,就是在第一排看到黎昕的那一回,就此徹底打亂人生的步伐。
他往從前黎昕坐過的位置上掃了一眼,今天那裏坐的是個陌生女孩,眼中崇拜的光芒直直落在他身上,激動得滿臉通紅。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死神,你這算是目中無人還是臨場發呆?”
對面傳來打招呼的聲音,觀衆們更加狂熱,“死神”“死神”“阿瑞斯”“阿瑞斯”地叫個不停。
阿瑞斯并不是那個男人的名字,與死神一樣是個代號,是西方傳說中的戰神,能用這樣的外號,可見手底下有點真章。
與上回對待雄獅的游刃有餘不同,這個阿瑞斯,是最能對他構成威脅的人物,也是虞昊蒼唯一當成對手的人。
他們在格鬥場上前後相遇過兩次,次次都是平手,而且每次都有阿瑞斯險勝的跡象。
因而無論是純粹的觀衆還是賭徒們都對這場格鬥賽格外期待,他們需要熱血沸騰的感覺,他們需要瘋狂的興奮。
也就意味着他們并不需要什麽平手,他們只需要真正的勝利,無論勝者是誰。
虞昊蒼自己,也無比期待能夠打敗阿瑞斯,相信對方也是一樣的,因而這場格鬥賽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我在想,你會敗。”虞昊蒼轉過身,面對面看着自己的對手。
對面的人一擡下巴,“我跟你的想法正好相反。”
說着場上忽然鴉雀無聲,阿瑞斯沖向虞昊蒼,先行出手,重拳又快又準又狠,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擊虞昊蒼的眼睛。
虞昊蒼本該全身心投入到戰鬥中去,對于一個武癡來說,沒有什麽比格鬥本身更重要,從前的他一直都是如此。
但忽然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跳了跳,莫名其妙地,只覺得心理毫無來由一陣慌張,仿佛要失去什麽重要的東西一樣。
===============================================================
一點四十分。
白色,整個世界都是白色,黎昕始終不太明白,這種黯淡的世界裏,這樣不可見光的地方,為什麽偏偏要弄成一片白色。
躺在手術臺上,手和腳已經被牢牢地禁锢起來,其實這是不必要的,以現在玄狐的能力而言,并不能掙紮得多厲害。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關鶴安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關上門,語氣平平地說:“怕你痛得太厲害,自殘。”
黎昕點點頭,真心誠意地說:“多謝。”
關鶴安已經助他良多,畢竟姓關的自己也不是個能一手遮天掌握大權的主,他已經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裏,給出了所有他能給予的。
——雖然當年也是他一錘定音,把本該過上普通小孩的生活然後慢慢平凡成長的黎昕拉進了這渾水裏。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四五個人陸陸續續走進來,在黎昕身邊忙忙碌碌,頭頂的燈光很刺眼,比虞昊蒼比賽的時候,那巨大的頂燈還要刺眼。
黎昕眯了眯眼睛。
其中白大光一個走到黎昕身邊,上下看了看,淡漠地說:“指紋、虹膜,還有其它的……這些能夠證明你曾經是‘玄狐’的東西,都必須消失掉,這個過程比較痛,需要麻醉麽?”
黎昕還沒回答,他自顧自笑了一聲,“我忘了,你是特工,受過抗藥訓練,麻醉對你沒有用——換了別的,就會上瘾,你要麽?”
“當然不。”毒瘾這種東西,只要還想好好活着的人,沒有誰想要沾上,哪怕覺得自己能戒掉也一樣,有的玩意兒就跟詛咒一樣,最好一輩子都別碰。
白大褂顯然也不意外,這種事情看得多了,戴上手套,“那就忍着。”
手術臺上的人沒再說話,這種境況他一早已經預料到,況且這些也只是摧殘肉體,後面接着進行的,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抹消了。
“啊!”黎昕忽然渾身一震,身體幾乎忍不住要彈跳起來,兩只手被人制着,已經有鑽心剜骨的疼痛洶湧而來,眼前白了又黑。
十指連心,生生剝離指紋,怎麽可能不痛徹心扉,然而黎昕也只叫了那麽一聲,随後死死得咬着嘴唇,再沒出聲。
血腥味在唇上蔓延,他卻想到了跟虞昊蒼在銀翼裏做愛的那一回,死命地回想着那種與現在完全不同卻一樣痛苦卻偏偏帶着歡愉的感覺。
“把他的汗擦掉。”耳邊傳來冷靜的聲音,是剛才那個白大褂,他的手依然很穩,顯然沒有被任何外物影響。
溫熱的毛巾伸過來,在他額上輕輕擦拭,手勢卻是意外地輕柔。
關鶴安還在手術室裏,黎昕知道,但他一直都沒有出聲,也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省着點兒力氣,等會兒還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