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如果我沒有刀,我就不能保護你。
如果我有了刀,我就不能擁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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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有人和我說,說我是一個擅長交際的人。
其實是因為我看起來不太具有攻擊性,我沒有什麽特別想得到的東西,更不指望能從別人身上得到什麽,所以比較被接納。
但是,無論怎麽具有“兼容性”,出現在一群年輕人混雜的客廳裏,也是有點突兀的。
好在那些漂亮的男女都有各自關注的人,一時之間,也沒人盯着我看。
經常跟在李祝融身邊,對于他們身邊的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這群人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他們的同類,就像鄭野狐對于李祝融,夏知非、羅秦對于李祝融,就算關系并不友好,但他們是一個階級。另外一個階級,則是一些通過取悅他們而有資格站在這裏的人,有着野心的漂亮女人也好,經常可以在新聞裏看到的明星也好,一些因為有求于他們而湊上來的人也好。都是另外一個種類的。
當然,像林尉,是不屬于這兩個階級的。
我曾經以為我和林尉是一樣的,後來才發現,也許我不過是那個用來“打發時間”的階級。
我在那群人的中心找到了李祝融。
他斜着坐在一個單獨的沙發上,穿黑色西服,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臉上帶着稍微有點厭惡的表情。雖然這是鄭野狐的聚會,他也是最中心的人物。
我徑直朝他走了過去。
我身上來“找茬”的氣勢過于明顯,有許多人都停下動作,看着我。
他們的眼神我太過熟悉,過去的很多年裏,我都被這樣的目光包圍着,猜測,揣度,輕蔑,狐疑,抑或是純粹的不屑一顧。事實上,活了三十多年,別人的目光,我已經不那麽在意了。
他李祝融都不覺得羞恥,我何必庸人自擾?
“老師?”
“出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我走了幾步,背後傳來追上來的腳步聲。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的手臂被拖住了,我用力把手臂拗回來,他大概是怕真的把我手拗斷了,竟然善罷甘休地松了手。
“聽着,我不管你們要搞什麽鬼,總之我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其實我現在和你已經沒有話好說了……”我憤怒得幾乎有點語無倫次。
他手插在褲袋裏,眼神有點冷:“那狐貍和你說了什麽?”
“下周一我去你公司報道,我不去北京,只在C城。我不做材料,只做傳動。不管有沒有做好,我只做一個月。就這麽多。我是去工作,如果可以,希望我們這一個月在公司盡量不要碰面。”我一字一句說完,轉身就走。
李祝融再次拖住了我的手,這次他沒給我反應的機會,動作熟練地把我掼到了牆上,按住我肩膀。
“雖然不知道老師在發什麽瘋,但是……”他眯着眼睛,用審視的目光盯着我,墨藍色瞳仁幾乎可以把人靈魂都看穿:“該生氣的不是我嗎?老師。”
“手放開。”
他低下頭來,翹着唇角,在我耳邊道:
“老師先告訴我,你是來宣戰的,還是來求饒的?”
“認識我這麽久,你見過我求饒嗎?”我反問他。
“果然是老師會說的話……”他輕聲笑着感慨道,笑聲幾乎是帶着嘲諷的:“那個姓蒙的沒和你說,他爺爺都準備叫人把他綁回去了?要我給你念一下蒙家給我的書面道歉嗎?”
“我該回家了。”我置若未聞地說道:“麻煩你放開手,我要回家做飯。”
他的臉色黯了黯,但很快冷笑起來,放開了手。
“你還想回哪裏去呢?老師。只有在我身邊,才能是你的家。”
這地方不算偏僻,出來的路上卻一直沒有公交車站。
我走了大概二十分鐘的樣子,腳都開始發燙了,沿着離師大不遠的一個長斜坡往上走,路很窄,路的兩側都是高高的黑鐵欄杆,堆着累累的葳蕤青藤,天暗下來,這一段路沒有路燈,連影子都沒了。
我走到坡的三分之一,背後忽然有車燈直射過來,把一大段路都照得亮如白晝。
我躲到路邊,站在那裏讓它先過,等了半天沒有反應,用手擋住眼睛往後面看,那輛車也停在那裏。完全看不清車裏的人,只看見一團刺眼白光,應該是一輛黑色的車。
我不再等了,繼續沿着斜坡往前走,燈光照在我背上,在斜坡上拖出一個奇長無比的影子。那輛車悄無聲息地跟在我後面,沒有催促,沒有喇叭,至始至終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走到坡上,前面隐約傳來大學外面夜市的喧嘩,也有了燈光。
我走了一段路,再回頭看,那輛車停在了坡頂,沒有再跟着我。仍然亮着刺眼的燈,不可接近,一言不發。
不知道為什麽,到了很多年之後,我仍然記得那天晚上的那輛車。
有些人,就像是永遠開着刺眼的燈,不讓你靠近,也從不發出聲音,也許你會有機會接觸到那燈光下的一面,但更大的可能,是被刺痛了眼睛,無奈地敗走。
我沒想到,我急匆匆地趕回去,還來不及質問林佑栖,就被人揍了一拳。
揍我的是小幺,他給我開的門。
半年多不見,他胖了一點,下巴不像以前一樣可以戳人,氣色也好了,顯然是被夏宸把身體養好了——這點從他揍我那一拳就看得出來。
“你個混蛋,老流氓!”陸教授大聲控訴着我:“你鬼鬼祟祟跑到北京去!還裝死!還跑去美國!你以為你在拍電影嗎?你看你這一身幹巴樣子,把骨頭拆散了都沒二兩肉,你還敢上山下海地折騰,你還瞞着我和李祝融那人渣搞到一起……”
我被他按在沙發上大聲批判,伸手向正靠在門框上看好戲的林佑栖求饒:“快,搭把手把他弄走,我快被壓死了……”
和盛怒的陸教授講道理是完全不可行的,如果你說自己是對的,他會慷慨激昂嫉惡如仇地反駁你。如果你承認自己錯了,他也會不依不饒,把你欺負個夠本。
好在林佑栖真怕他把我拆散了,抱着他腰把他拖開了。我才能逃到廚房做飯,剛淘好米,就聽見他在外面捶門,大罵我是個老混蛋,說我狼心狗肺,沒把他當朋友。
我拿他沒辦法,簡直是頭疼,還好剛才趁亂把他身上的手機順了下來,可以打電話給夏宸讓他把這幼稚的家夥帶回去。
夏宸大概是在陪小孩子看電影,手機一接通就聽見很優美的背景音樂,然後音樂聲音小下來,估計是他從影音室出來了。
“夏宸,我是許煦。”我也沒必要在他面前自稱老師,直截了當地問他:“你什麽時候來接小幺回去?”
夏宸笑得開心。
“許老師頭疼了?”
“非常頭疼。”我揉着太陽穴:“你為什麽要讓小幺知道我回來了呢?我記得我沒挂過你的科吧……”
“是林老師傳的消息。”夏宸幹脆利落地把林佑栖抖落了出來:“順便提醒你一下,許老師,我覺得林老師在搞一個計劃,是圍繞你策劃的。”
“不管他,林佑栖就喜歡玩這些……關鍵是小幺什麽時候回去?”
“老師走的時候和我說後天下午才能回來。不過許老師願意聽我幾句話的話,我明天早上就可以讓老師回家。”
“什麽話?”我警覺地問。
我可不會忘記,這個十九歲的青年,是李祝融最器重的表弟,比家人還親近一點,因緣際會,他又一直在讀書,我竟然沒有見過他,不然也不會讓他鑽了小幺的空子。
我印象中,夏宸比李祝融可冷靜得多。
“許老師,今天我說這些話,你也許會覺得,我又是一個說客。但是我只是想告訴你,”青年聲音溫和,娓娓道來:“我哥是我認識的人裏面,唯一一個會為了得到某樣東西而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甚至可以為此改變人生計劃的人,他從不計算事情值不值得,只決定要不要做。他不會放棄,不會暫停,不管最後事情怎樣偏離軌道,怎樣狼狽不可收場,他也絕不會放手。”
“許老師,你在北京呆過,你該知道我們幾家的狀況。你當初認識我哥的時候,他只有十四歲。你這半年也許會覺得他和以前相比變了很多,簡直像一個陌生人,讓你害怕。但是你也會發現我二叔和鄭野狐幾乎沒有變多少,你知道的,他們兩家沒有別的繼承人,而我哥家裏的狀況你應該清楚。這世上沒有不需要代價的事,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勤奮努力就可以得到的,有時候必須犧牲掉某些東西。許老師,你可以不贊同現在的李祝融,也可以反駁他,甚至離開他,這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能鄙夷他。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因為不懂而稱呼他為怪胎,但是你不可以。”
大概是他的語氣太具煽動力,我竟然不知道怎麽反駁。
“你究竟想說什麽。”
“你知道的。”夏宸淡淡說道:“他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