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節
第二天同學們都上課去了,他一直睡到正午的時候才醒過來。洗漱完畢,提起包就向外面走去,他突然想留下些什麽?他拿出了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別忘記最初的夢想。把它壓在書桌上,就算是送給同學的最後的禮物了。可是走到門邊的時候還是折回去拿了那張紙,将它卷成團扔進了垃圾簍。關上門,向公交車站走去,太陽真的很毒辣,舔着每一寸皮膚。火車站的人很多。每一個人都緊鎖着眉頭眯着眼。候車室裏的風扇呼呼的刮着,在做着徒勞的無用功。菜色的臉孔充滿着疲倦和麻木。沒有思想的坐在凳子上,或者站着。而廣播員的聲音機械的在大廳裏一次次的回蕩。他注意到了一個大叔,有些稀疏的頭發,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感覺,一看到他就想起了父親,這個大叔是不是也是在為着自己的兒女在奔波着呢?他的手上繃着紗布和甲板,看來是斷過了。他的旁邊擺着一只皮箱。
陳家超想起了父親,那個臉朝黃土被朝天的老人,在田地間勞作,一輩子也不走出那個山村。
火車到站了, 打斷了陳家超的思緒。乘客們都相繼站起了身子,以一種奔赴的姿勢朝着火車室通向站臺的出口。門一打開,洶湧的人潮就奔了過去。老人的手受傷了,另一只拖着箱子的手控制不好四個輪子。左翻一下右翻一下。箱子的使用壽命如果是按這樣的方式進行的話,不一會那幾個輪子就會報銷了。陳家超轉過臉對他說。
大叔我幫你拿箱子,你幫我拿這個袋子吧,會輕松一些。
老人的臉上閃爍了一瞬間的不信任。但是他看着陳家超很真誠的眼神,有些遲疑的遞過來了箱子。陳家超換過箱子往站臺走去。大叔的箱子的确很重,他的手不到一會就酸了,不知道自己是不很久都沒有幹農活了,就這麽一個箱子就讓他在此刻如此的費力。大叔緊緊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大叔你是在哪一個車廂。
8 號。
我也是8號。也許是很巧吧。檢完票之後上了車,他們的座位不在一塊。陳家超看了看大叔的手說,你是要去哪裏?大叔說是去C城。陳家超說我也是,下車的時候我過來幫您提下車去。大叔說了聲謝謝,陳家超笑了笑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火車啓動。站臺上有很多送別的人都在揮着手流着眼淚大汗淋漓的跟着火車跑。陳家超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濕潤了。他趕緊将頭扭不來,他還不習慣離別。剛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很興奮。有說有笑,不一會大家都覺得疲倦了,都将頭趴在了桌子上開始睡覺。旅程才剛剛開始,是的才剛剛開始啊。
車窗外的風景急速的往後掠去,有大片的群山還有鳥群。金黃色的稻子在烈日下以一種驕傲的姿态站立着。車廂裏有空調,不至于會熱,很是舒服,他也想睡一會,畢竟這一段時間他從來都沒有安靜過,一直都在忙着休學的事情。不知道這個手續是不是多此一舉,難道還會有機會再來到學校來嗎?
每一個站臺代表一段路線,每一個站臺都有那麽多人上上下下。火車始終是以一種恒定的速度向前行駛着,經過平靜的河流,經過山脈,經過城市的電線網。奔跑吧,奔跑的感覺如此的美好。
陳家超應該早料到這一天的,他是沒有學費讀完整個大學的課程的。他早應該就跟着家鄉的鄉親下海賺錢去了。可是他們大部分都是在熱火朝天的工地上勞作,在鋼鐵森林中流轉的幹着苦力活。陳家超覺得自己在鄉親的眼裏已經是很幸運的了,鄉村的大多數孩子都只讀完初中,最多的也只是讀一兩年高中,接下來的路程就是跟着人家南下打工。自己讀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自己的同學都在為着生活奔波着。可是陳家超就是有這樣叛逆的性格,他一直想要達到一種自己所認為的高度,鄉村那種循規蹈矩的生活他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他一直是要實現自己的夢想,所以才兜兜轉轉到了現在這一步。父母是疼愛他。哥哥姐姐們都已經成家,只剩下了他這個父母的心頭肉,在鄉親們的眼中的陳家超是在胡鬧,根本就不理解父母親賺錢的辛酸,要讀也要選個實在一點的專業啊。中國唱歌唱的好的人那麽多,幹嗎要去做這種不知道底細的事情呢?可是父母親也由着他,知子莫若父。從小就是個倔強的性格,不達目的不罷休,不到黃河心不死。
陳家超也覺得自己猶豫過,唱歌作為自己的專業是不是真的有些不着實際。可是每次他看見電視上的明星風光時,他一再的提醒自己。一定要堅定自己的信念,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的。
而夜晚的站臺是陳家超最喜歡的,有那麽模糊的色調。小站站臺的牆壁上面有将要掉落的石灰,顯現出了斑駁的痕跡。小站上往往會有幾根石柱,往往還有幾個拿着手電奔跑着或者是在維持着秩序的工作人員。小站的燈泡往往是很陳舊的,大概就是十五瓦的樣子。這一切仿佛就是電影裏的一些舊鏡頭,很是蒼白卻很有感染力。
夜黑了,陳家超感覺到肚子有些了。他站起了身,準備在站臺上面買飯吃。他擡去頭就看見了那個上車時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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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搬到我那邊去坐吧,有個人下車了。有個座位,乘着站上的人還沒有上來。
陳家超看了看大叔點了點頭。将行李也拿了過去,坐定了。
大叔,你餓了吧,我下車去買兩個飯來。
年輕人,不用了。我這裏有東西吃,他打開箱子,拿出了箱子裏的一個袋子裏。袋子裏有一筒肯德基雞腿。老人遞着他說,吃吧,這個是給你的。這裏還有一罐可樂。要是沒吃飽我這裏還有蘋果。
這怎麽好意思呢?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年輕人啊,你真的很有意思。
大叔的話似乎有些風趣。陳家超也不再客氣了,咬了一雞腿。牙縫裏都是香味。說實話,長這麽大還沒有吃過肯德基和麥當勞。印象中這是很奢侈的事物。
肚子吃飽了,有了力氣,剛剛也睡飽了。大叔的話似乎是很多的。他問了陳家超的很多的問題。一來一往的說話。旅途并不覺得困乏和乏味。老人的精神很好。當陳家超說起了理想的時候,老人的臉上顯得很是精神,他說起了自己的理想,他告訴陳家超他的理想是沒法實現了,他的理想就是能夠當一個建築師的,當時對于這個夢想是多麽的狂熱,可是父母之命,說他年紀大了就要娶個老婆。娶了老婆就有了小孩,到那個時候那麽多張嘴對着自己要吃飯的時候是想飛都飛不掉了。老人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很心痛,他或許一生都沒有跟別人講起這些。而在這段旅途中和這個素不相識的少年聊起了曾經的理想。
大叔說到這裏的時候眼圈都開始紅了,他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候苦苦追求的東西最後還是跟自己背道而馳了。為了生活,沒有辦法,放棄理想吧。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獨的個體,他已經是一家之主了。一家人的生計都是靠他。
大叔安靜了下來了,他顯得很是蒼老和倦怠。陳家超不講這些了。他扯開了話題。
這火車上還是滿涼快的。
那當然啊,是空調車嗎?不過車票就和普通的有些出入了。老人也知道了陳家超的意思,順口接過了話。既然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就沒有必要再去翻那些陳年老帳,只知道自己當時是為了這個理想努力過就行,很多事情不必要在乎結果的。
車上很安靜了,有鼾聲傳來,陳家超覺得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睡不了這麽死的,他還有很多的事情放不下心來。他扭頭看見車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的郊外,很空靈,還有鑽井的燈光是很明亮,他總是認為這種燈光預示着希望。而郊外的田野總是很空曠的,還一些人行走在鐵軌旁。或者站着看着車上的人們。他們的身影在夜色裏批上了幽魂的色彩,一個夜晚喜歡行走在愛鐵路上的人內心會是多麽的雜草叢生。火車會經過山岡,會有村落裏偶爾亮起的幾盞零碎的電燈光,透過樹林裏射出來,很是鬼魅。而山脈的形狀卻是很有線條性的,此起彼伏。
現在是淩晨的三點,在寐一會,就會天亮,早上八點就會到了。他将頭深埋在自己的手臂裏,到着幾分倦意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