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枕邊人 登山
帝京丞相府。
盛時安在宋希月離京當天, 假意跑到将軍府門外去堵過人,但他心中清楚,霍斐淵是不會讓他靠近宋希月的, 所以他并未真正出現。
所作所為,不過是想在他爹面前表現的更努力一點。
當天下午, 盛時安便去了酒樓,喝了個酩酊大醉。
酒醉到底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念, 還是為了回府佯裝出自己癡情醉酒的模樣,盛時安已經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酒真是個好東西。
“公子, 您慢點, 您喝太多了。”跟着盛時安的小厮将人虛虛扶着, 兩人從丞相府的側門進門, 小厮一直在四處張望, 生怕驚動了老爺。
“滾遠些!本公子沒醉!”盛時安走路都有些晃,卻堅持自己沒有喝醉,将小厮的胳膊拍開, 搖搖晃晃的往自己院子裏走。
“霍斐淵……他以為自己就撿了個寶了?”
“娶了公主又有什麽好……凡事都得依着, 凡事都得哄着。還得處處看姜皇後的臉色。呵!”
那小厮吓得不行:“公子,您小聲些……咱們已經回來了……”
“滾開!要不是他逼我,從小就逼我……”盛時安此刻醉的不輕, 他在自家花園裏迷迷糊糊的往前走,身上一股酒氣。
“表哥。”
盛時安步伐一頓, 看到了不遠處的林鸾。
林鸾顯然十分擔心他,在此處已經等了好久了。
“是表妹啊,夜深了,怎麽還不去睡?”
林鸾提着燈籠朝他走來:“表哥, 我很擔心你,你去哪了,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沒事,約了幾個朋友!”盛時安一向在外人面前是斯文有禮謙謙君子,林鸾也鮮少見他如此模樣,她嘗試伸手将人胳膊扶住,盛時安順勢就握住了她的手,道:“鸾兒,這段日子委屈你了。再給我一點兒時間,一定,我一定……”
盛時安醉的不輕,林鸾望着他,神色擔憂:“表哥,我都懂的,你不必多說,你喝了這樣多的酒一定很難受吧?要不去鸾兒那邊,給你熬一碗醒酒湯?”
盛時安眼底閃過一絲旖色,面前溫溫柔柔的表妹才是他心中盼望的女人,幾乎是沒有猶豫的,盛時安點頭了。
那小厮似乎覺得不妥,上前預備勸一句:“公子……”
話還未說完就被盛時安又吼了一句:“你今日怎麽回事,盡會惹本公子煩心!本公子在自己府邸裏都不能有點自由了嗎?!”
那小厮低着頭,不敢再多一句嘴。
林鸾打着燈籠轉身,盛時安循着這光亮,着迷一般的跟着她到了別院裏……
那小厮在外面充當聾啞人,盛時安剛進屋子,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往太師椅上靠着了,屋內燃着香,他将領子扯開,感到了一陣燥熱。
“表哥。”
林鸾溫柔的遞過來一杯茶,盛時安接過一飲而盡。
“表哥,小廚房正在熬醒酒湯,你暫且忍一忍,要不要幫你打一盆溫水,擦擦臉?”
“唔……辛苦表妹了。”盛時安合着眼睛說道。
“鸾兒不辛苦的。”
林鸾嗓音是特有的江南軟調,她又放低了聲線,在盛時安耳邊喊了兩聲,見他神智真的不太清楚後,林鸾眼底閃過了一絲算計。
她不想的。
但是她今年也已經十六了,再這樣拖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盛家不肯放棄宋希月,但她也得為自己謀出路。
她微微朝後看了眼,身邊伺候的小侍女也一言不發,但立馬就懂了她的意思,走出去,還貼心的将門給關上了……
宋希月此刻騎在馬背上,眼巴巴的看着霍斐淵:“我下不來……”
霍斐淵想到那日太醫的話。他原本的打算是趁着這次去漠北,教會小公主騎馬,可眼看她現在連馬都下不下來,霍斐淵沉默了。
“公主右腿先跨下來,不會摔。”
“你保證。”
“我保證。”
宋希月拽緊了繩子,嘗試着按照他說的方法慢慢自己下馬,腿剛擡起,身下的小馬駒就動了動,吓得宋希月立馬僵硬坐直,“它在動……”
“公主拽繩太緊。”霍斐淵提醒道。
宋希月看他的确沒有幫自己的意思,松了松缰繩,深吸一口氣,開始克服多年來的恐懼。
倒不是她真的這麽膽小。七歲乾元帝也曾有過讓她學馬的打算,可惜第一次上馬就出了意外,原本性情溫順的良駒忽然暴走,生生将宋希月從馬背上颠了下來,還是乾元帝親自沖了過去,才将她接住。
宋希月擦傷了腿,又因為過度驚吓整整發了兩天的燒,後來姜皇後說什麽也不讓她再去騎馬了,再後來聽說那馬場裏杖斃了兩個馬奴,具體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姜皇後也沒有詳細告訴她。
但現在宋希月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不能一直在過去的陰影裏,她再一次嘗試擡腿。這一次,馬兒很是乖順。
宋希月右腿完全擡起轉身的時候,心中一喜,正準備邀功,手中的繩子又拉緊了,馬兒叫了一聲,宋希月心中一驚,左腿打了滑,不過下一瞬,就被霍斐淵穩穩的接住了。
她雙腳站在地面時,才松了一口氣。
“大人選的馬兒不好,老是亂動。”宋希月嬌氣的看他一眼,抱怨道。
霍斐淵看了眼那小馬駒,小馬駒的性子溫順但好動些,可也只是原地動了動就把她吓成這樣。若不選小馬駒,她怎麽下得來。
“是微臣的錯。”霍斐淵識趣的不去跟她講道理,宋希月也只是随口說說并沒放在心上,因為她此刻,已經全然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去了。
已快到子時,宋希月從未見過這個時候的景色,就算是偶爾睡不着推開公主府的大門,瞧見的也是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牆。
不像此刻,天空上燦爛的星河浩瀚無際,山川大河近在咫尺,站在山頂上還能聽見河流奔騰的聲音。宋希月捂着胸口,向下張望了一眼。
山崖陡峭,她幾乎是立刻就縮了回來,心有餘悸的拍拍胸脯:“好高呀。”
原本是氣氛極好的時候。
“就算公主不慎跌落也不要緊,有微臣在,公主傷不到一根頭發。”
宋希月:“……”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大人現在不應該說這樣煞風景的話……”
霍斐淵看了她一眼:“那應該說什麽?”
“……至少不應該說我會墜落之類的。那些話本子裏不都寫了嘛,秀才和花魁一同登山,那秀才會緊緊拉着小娘子的手,還會替她擦擦汗,不是嗎?”
霍斐淵有些無語:“這話本子誰寫的?公主合該少看些。”
宋希月更無語,轉過臉,不去看他了。
沉默片刻後,霍斐淵伸手拉住了她手腕。
“公主想被拉着直說就是。”
“……”
宋希月忽然覺得,霍斐淵只有在嘲笑她的時候才會頭頭是道,她不要聽他說話了!
反正這會兒也看完了景色,宋希月掙脫了他的手,轉了個身,就往山下走。方才上山走的山坡,下山路卻在另一邊,有臺階,月光皎潔,腳下的路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宋希月提着裙子氣呼呼的朝前走,霍斐淵走在她後面也一言不發。
想到小公主方才的話,霍斐淵眼底更深,那嬌憨模樣,倒像是真把他當做夫君了。
宋希月一口氣下了幾十個臺階,玩心上來,開始兩步兩步跳着走,她膽子倒是越來越大,可惜眼神就顧不上了,那石階上的青苔在腳底一滑,宋希月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瞪大了眼,就等着摔下去的命運。
——自然是沒有等到的。
宋希月驚魂未定的拽着霍斐淵領口處的衣襟,眼睛睜得大大的,再去看這些臺階忽然覺得有些頭暈,若不是霍斐淵抱住了她,此刻自己應該已經滾下去了吧。
霍斐淵面無表情:“公主還覺得那話本子浪漫嗎?依微臣看,女子上山時,還不如帶個武藝高強一點兒的侍衛更靠譜些。”
宋希月氣成松鼠,可無奈的确是他救了自己,當下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霍斐淵嘆了口氣,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
宋希月又再次微微睜大了眼:“大人這是何意?”
“以公主的粗心和玩心,微臣害怕還到不了漠北就要送公主回京,下山路微臣背着公主,避免方才的事再次發生。”
宋希月這會兒又開心了,她早就有點累了,有人背自己下山,不用走路還能看風景,何樂而不為。
她立馬趴到霍斐淵的背上,彎了彎眉眼:“本公主覺得,霍将軍的确比那秀才好多了!”
霍斐淵勾了勾唇:“是嗎,多謝公主誇贊。”
“不必客氣!”
宋希月趴在他背上高興極了,比騎馬還高興,她才出京第一日,已經感受到了比當公主時百倍的樂趣,這一路北上的旅程,宋希月的期待都快要溢出到天上去。
霍斐淵背着她走的很穩,比騎馬還要穩當,是以當他們終于下山的時候,宋希月竟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霍斐淵頓了頓,随即搖了搖頭,眼底笑意擴大。
他到底為什麽會覺得小公主不安眠的?
驿站那邊,所有的玄鐵兵都已經安置妥當,守門值夜的兩個遠遠看到将軍背着一個女子走來,紛紛低頭避嫌,眼觀鼻鼻觀心。
霍斐淵背着宋希月回了客房,這已經是這家驿站最好的一間房了,但跟京中肯定沒法比,霍斐淵看了看那簡陋的木床,想了想,單手托住宋希月,單手扯過自己行軍箱裏的一塊獸皮,鋪了上去。
這木板床即便加了褥子怕是小公主也睡不慣,柔軟的皮毛,或許還能讓她好受些。
宋希月被他輕輕放下,在柔軟的獸皮上翻了個滾兒,霍斐淵正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小公主嘟囔了一句。
“雲雀,幫我打水,我還沒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