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枕邊人 小牛
玄鐵兵從帝京城裏浩浩蕩蕩的出發, 宋希月本以為會像百姓十裏送街一樣的壯觀,可出發了才知道,霍斐淵此次只帶了幾千士兵, 且行事低調,并沒有那麽多的架子, 她心中暗暗慶幸,沒有收下母後那些個侍女果然是個正确的選擇。
霍斐淵帶軍騎馬, 自然不會像平時那樣和她一起坐馬車。宋希月這會兒一個人在馬車內新鮮極了,一會兒掀開簾子瞧瞧,一會兒看看, 生怕錯過外頭的風景。
明明是很熟悉的帝京街頭, 也因着心情的變化, 覺着景色也生出了些不同。
宋希月笑盈盈的望着。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哥哥!”, 是一男一女兩兄妹在追逐, 宋希月瞧着瞧着忽然想起了出嫁那日,她也是這樣坐在花轎上,行至路中, 忽然有個女子喊了聲“阿淵哥哥。”
宋希月忽然慢慢的蹙起了眉。
她的記性着實不太好, 兩人成親大半月,她竟才想起來這事。
當時的宋希月只以為是哪個癡情于他的女子,可現在想來……
将軍府裏好像從沒聽說過……
她有些想去問問霍斐淵。
又怕自己這樣失了态, 到底是問還是不問呢?
不過很快,宋希月就沒時間去糾結這個事兒了, 因為她已經全被外頭的風景吸引了過去。
蔥蔥綠綠的田野間有來來往往的農家漢,扛着鋤頭,牽着水牛。
“公主快看!那是鵝!”
泥洐路上,一個少女正揮着樹枝在趕鵝, 一排排雪白的大鵝扭着屁股排成一排,整整齊齊的走在那少女前面。宋希月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好奇的瞪大了眼,甚至……
想買一只鵝……
懷裏的小雪狐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擡頭幽怨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縮成一個球,繼續睡覺了。
還有放羊的老漢,放牛的孩童。黃發小孩兒也能坐在牛背上吹笛子,宋希月忽然覺得他們真的好快活。
“公主!奴婢第一次瞧見這樣好看的田園風光。”冰夏也興奮的不停朝外張望。此刻正值六月,酷暑也抵擋不住這些勤勞的人們,宋希月身為晉南公主,竟生出了一絲羞愧感。
公主也不應生來就是錦衣玉食,更應該在享受榮寵的同時多為自己的子民謀福利,她抿了抿唇,小小的心房第一次生出了一個念頭的幼芽。
經過這片農田,一路上就都是山路了,此刻距離出京已過了半日。宋希月有些餓了。
雲雀取出一早就備好的豆乳遞了過去:“公主喝些,應該還要一會兒才能到驿站。”
宋希月乖巧的點頭接過,她不會因為餓肚子這樣的小事麻煩別人了,尤其是看到那些百姓這麽辛苦的情況下。
“甜甜的,很好喝。”
豆乳是今早雲雀才去豆腐坊買的,現在還很新鮮,宋希月最喜豆乳和牛乳,可豆乳比牛乳還難保存,只能每日喝新鮮的。
“公主喜歡就好。”
雲雀正準備去接裝豆乳的盒子,馬車門簾忽然被人掀開,光線滲入,宋希月下意識的就擡頭看,霍斐淵此刻背着光,修長的身影籠罩着淡淡光暈,分外好看。
“驸馬爺。”
“退下吧,隊伍原地駐紮一個時辰,你們去休息吃飯。”
雲雀和冰夏對視一眼:“是。”
宋希月手上還拿着壺,擡頭呆愣愣的看着他,似乎驚訝他剛才說的話。霍斐淵走到她面前,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豆乳,也嘗了一口,眉頭挑了挑:“好喝?”
宋希月呆呆點頭。
霍斐淵對這些沒興趣,只是眼神又停留在她的臉色,眼底笑意慢慢擴大,靠近,俯身,“公主這模樣,比田野裏嗷嗷待哺的小牛,好不到哪裏去。”
宋希月不懂他意思,正要開口問,就見霍斐淵忽然伸出手來,在她唇上輕輕一撫——原來是她方才喝豆乳留了印記在唇上……
宋希月眼眸一垂:“方才正要擦嘴的……”
霍斐淵嗯了一聲,“餓了?”
宋希月剛想說沒有,又想起他方才說的話,只好點點頭:“餓了。”
“你方才說原地駐紮,駐紮怎麽會有飯吃的?”
霍斐淵瞥一眼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路上不是随處都有驿站,更多的時候都是原地生火做飯。”
宋希月懂了,連忙點頭:“這樣也很好的,很好的。”
福順那邊很快就送來了吃食,幾個很常見的菜和白饅頭。
宋希月瞧了,竟意外的覺得很不錯。
霍斐淵一直在觀察她的神色,見小公主沒有露出絲毫不滿反而興沖沖的開始拿起筷子,他眼底還是不可避免的閃過了一絲驚訝。
“這個小白菜好嫩的。”宋希月的馬車寬敞,還有案桌,此刻坐在軟塌上,除了矮一點,好像也和平時吃飯沒什麽不一樣。她小手小心翼翼的掰着饅頭,細嚼慢咽。
霍斐淵忽然輕笑一聲,沒說什麽,也開始用膳,宋希月慢條斯理的吃了半個饅頭之後,皺着眉頭:“飽了。”
霍斐淵看了眼她手中的饅頭,半個都沒吃到。
“微臣錯了。”
“啊?”宋希月忽然擡頭疑惑的問道。
“微臣不該說公主是小牛。”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拿過宋希月手中的剩饅頭,幫她幾口解決,宋希月呆愣愣的看着他的動作,一時間都忘了深究他話裏的意思。
他、他怎麽吃她的剩飯呀……
宋希月從小在宮裏長大,若是用不完的膳食賞給下人是正常的,不過那也是用公筷的,他,他怎麽就直接接過去吃了……
霍斐淵見她沒有反應,才注意到她呆愣愣的表情。
明白了。
“公主用過的東西,微臣怎麽會嫌棄。”他又伸手替她擦了擦嘴,意味深長。
宋希月臉一紅,不去深究這個話題,而是問道:“大人怎麽老是喜歡給我起外號。”
“不是兔子就是小牛,它們也差的很遠啊,哪就像了……”
霍斐淵唇角揚了揚:“是不像,所以微臣收回方才說的話。”
宋希月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才明白了。
說她像小牛是笑她喝豆乳。
說她不像是嫌她胃口小。
宋希月哼了一聲:“從前倒不知道,霍将軍除了帶兵打仗厲害,取笑人更是厲害。”
霍斐淵聽了這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忽然用大掌摸了摸宋希月的頭,不再解釋,轉身下了車。
“還會休息半個時辰,公主困了就歇一會兒,晚上才能到驿站。”
宋希月的确有些困了,也不矯情,掩唇打了個秀氣的呵欠,就朝軟塌上靠下去了。
冰夏和雲雀也很快返來,兩人還端着一盆葡萄:“公主,這是山裏的野葡萄,可甜——”
冰夏話還沒說完,見宋希月已經偎依在軟塌上将睡不睡的,将剩下的話咽到肚子裏,輕手輕腳的上前給她搭上了一層薄毯。
天色漸漸黑了,馬車行至山路後是一路的颠簸,可宋希月卻意外的睡了個好覺,她醒來後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薄毯自肩上滑落下去。
“雲雀?冰夏?”
黑漆漆的馬車裏就只有她一人,外頭倒是能聽見噠噠的馬蹄聲,這種感覺忽然讓她有些陌生和害怕,她正準備起身,門簾被忽然一下掀起,霍斐淵進來了。
宋希月的心在瞧見他的瞬間就落了地,同時也松了一口氣,道:“我怎麽睡了這麽久……我們到驿站了嗎?”
“快了,見公主睡的沉,就讓侍女們都下去了。”霍斐淵走到她身邊,看着她剛剛睡醒的嬌顏。
“那誰來伺候我呀。”宋希月又打了個小呵欠,語氣軟糯糯的。
霍斐淵啧了一聲,他一直行馬走在她的馬車旁将人護了一路,沒良心的小東西。
“公主白日睡好了?”
宋希月點點頭:“很奇怪,在府上睡不好,在馬車上卻睡得安穩,睡得很沉,一個夢也沒做。”
霍斐淵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聲,上前,将人抱了起來。
宋希月忽然睜大眼,不知所措。
“公主白日睡好了想必不困,隊伍馬上要到驿站,微臣帶公主去跑跑馬,免得坐了一天,身子困乏。”
宋希月愣住,跑馬?
跑馬……?
“跑馬?!”
疑惑慢慢變成驚喜,她立馬伸手勾住霍斐淵的脖子,興奮問道:“你說真的?!你帶我去跑馬?”
霍斐淵見她如此自然而然的親密動作,眼眸沉了沉,“對,帶公主去跑跑馬。”
“公主身子太弱,适當活動活動出出汗,對她有好處。”
那日應太醫的話還在霍斐淵腦海裏。
宋希月今日穿了羅裙,她被霍斐淵牽着走到一匹馬跟前,有些擔心:“我行嗎?”
她從來沒騎過馬,但想想看,穿着裙子應該不行的吧。
霍斐淵沒有回答她,而是走到她身後,将人攔腰一抱,宋希月驚呼一聲,人已經被抱到馬背上了。
霍斐淵緊跟着翻身上馬,雙手繞到前面去扯住缰繩,垂眸看着小公主的頭頂:“坐穩了。”
宋希月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點點頭,眼底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霍斐淵稍一用力,那馬兒就噠噠噠的跑了起來,速度不快,足夠宋希月能瞧見路邊的風景,還能感受到微風的清拂。
一路上山,軍隊裏的火把變成了零星的光亮,越來越小,但宋希月眼中的景色卻越來越廣闊。
她被霍斐淵一路帶到了一座山丘之上,月明星稀,清風盈袖,山川下還能看見一條蜿蜒的河流,宋希月微微睜大了眼,忽生出在天地間的渺小之感。
霍斐淵翻身下馬,将手遞給她。
宋希月方才剛生出的豪情壯志一瞬間就被眼前的難題給難住了,她自己……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