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Helpless - stranded sadness
弄堂空空如野的世界
盡管它的眼淚可以淹沒黃浦江
但也未曾聽到它抽泣的聲響
天又暗了下來
天青色等煙雨
而我……
在等你
(1)
無論是怎樣荒蕪的一片土地,那個叫***的種子,都會在那裏盡情的盛開,盡管沒有人體會到它的存在,它的生存沒有欣喜的感情,但它的存在依舊肆意的綻放着,盡管是一片雨水橫掃的土地,盡管偶爾落下的雨滴都是苦澀的,但它還是堅強着,堅持着,活着。
也曾有過不經意的甩開手,把它抛棄在廢墟裏的時候,但不管過了多久你都還是會到原地尋找。
天空裏陰沉的雲夾雜着些許零星的水,在空氣中不斷的攪拌。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2)
若琳父母來北京了。
客廳裏消失已久的熱鬧又回來了,大概從熙汶的父母走了以後,就在也沒有的感覺了吧,空氣也好象活起來了,不像平時死氣沉沉的感覺。電視裏新聞節目的播音員那好象丢了幾百快錢的聲音。今天好象也變的格外美好了。還有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腳面的感覺。柔和而溫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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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琳好象喜鵲一樣在屋裏跳來跳去。
若琳父母從上海帶來很多亂七八遭的東西來,大概都是些吃的和穿的,說是北京買不到的,北京又有什麽買不到呢?熙汶心裏這樣想着。若琳也會誇耀着父母帶來的東西,盡管她并不都喜歡,但還是會故做驚喜的說到熙汶家房子大,你該在帶點來嗎,然後對着父母笑笑,母親也會伸出手去打她的頭說:你個死丫頭,說是打不如說是撫摩才對,至少在熙汶眼裏是這樣的。父親很少會做出些親密的動作來,但從他臉上的笑容卻能感覺到他的關愛,也很少會用語言表達感情的父親要比以前蒼老很多,頭發也多了很多白發,若琳心裏也會有酸酸的感覺,看着若琳的父母熙汶難免也會想起自己遠在成都的雙親。
“媽,這次你們要呆多久。”若琳又拿起遙控器胡亂的按着。
“就幾天吧,怎麽不願意我們在這呆。”若琳媽笑着說。
“怎麽會呢。”若琳撒嬌着倒進媽媽懷裏。
“你看你還這樣都二十好幾了。”若琳媽媽将手放到若琳頭發上,輕輕的撫摩着。
“那又怎麽樣。”若琳把頭深深的埋進母親的懷裏。
“該結婚了。”
“我到是想結,那的有人要啊。”若琳将頭抽了出來。斜眼看了看坐在左邊的熙汶。
若琳媽媽重重的敲了幾下若琳的頭,做了一個別胡說的表情。
“熙汶,最近工作怎麽樣。”若琳父親說。
“還可以,只是沒有在正式公司裏做很不穩定。”熙汶說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校長聽說您退休了。”
“恩,老了,該下來了,別在叫什麽校長了。叫伯父或是叔叔什麽都行。”
“恩。”熙汶點了點頭,因為以前是高中時的校長的關系,熙汶對他還是有些許的畏懼。
“要是不太好,就別做了。”若琳爸爸把話題轉了回來。
“恩,我也這樣想的。”
“那想做些什麽?”
“我想開家咖啡店。”
“恩,還可以,有資金了嗎?”
“資金還有點問題,所以一直還沒做。”
若琳爸擡起頭望着電視,很久都沒有說話。或許是在思考什麽吧。
“合夥的生意你做嗎?”若琳爸說。
“和誰合夥。”
“我以若琳的名義入股,你看呢?”
若琳聽到這話,飛快的從母親懷裏跳起來。然後撲向父親說:“真的嗎?爸。”
“恩,你也該有個正事做了。”
若琳媽慢慢站了起來,走到廚房裏看了一圈說:“你們搞什麽?冰箱空空的,平常都吃什麽呀?”
“平常很少在家吃。”若琳高聲回答。
“外面的飯沒有營養的,今天我給你們做好了。”若琳媽笑着說。
“好的哇好的哇。”若琳用濃重的上海話回答着。
晚飯過後,若琳将熙汶拉到一邊說:“你看我爸這是明擺着幫你嘛,好好做別讓我爸看不起你。”
“看不起就看不起羅,無所謂。”
“你……”若琳剛想發作,聽到媽媽在叫自己,然後答了聲:“來了。”惡狠狠的看了一眼嬉皮笑臉的熙汶,然後走了。
(3)
咖啡店在若琳爸的支持下,很快開了張,但開張的時候家長們都沒來,若琳父母也早回了上海了。只有熙汶和若琳在這裏打點一切。開張時來了很多熙汶和若琳大學時的同學,其中也包括李明月,當熙汶一眼從人群中找出李明月時,兩人久別重逢就在那一個重重的擁抱裏爆發了。
大概已經兩三年沒見了吧。
等一切欣喜過去以後,熙汶才注意到例明月身邊的那個女人。“這人是……”熙汶在李明月的耳邊問。
“我老婆。”李明月說。
“你好!”熙汶伸出手和那女人握手,女人也禮貌的把手伸過來。
“看起來很眼熟,好象見過。”熙汶說。
“嘿,就是以前……”若琳忽然從人群中沖出來,對着那女人喊:“趙文芳怎麽是你。”
“趙若琳你怎麽也在這裏。”那女人說。
“這店可有我一半的股份。”若琳說。
“哦。老板娘吧。”
“別胡說。”
然後是兩個女人銀鈴般的笑聲。
“哦。我明白了是以前我給你介紹的那位。”
李明月笑了笑說:“在學校的時候沒怎麽樣,後來畢業了,我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所以……”又是一陣笑聲。
走進去吧,熙汶把李明月等人引進了店裏。
“裝修的不錯啊。”李明月說。
“來坐,還行,沒錢啊。胡裝的,怎麽省錢怎麽裝嘛。”
“你小子,這也叫怎麽省錢怎麽裝,我也想省錢,我怎麽裝不成這樣。花了多少錢。”
熙汶笑了笑,說:“不多不少,一整數。”
“一百萬。”李明月回答說。
熙汶點了點頭。
“行啊你小子,有錢啊。”
“那裏一半都是若琳爸爸投的,還有的就是我爸給的,我就沒錢。”熙汶壓低聲音說。
“你和若琳怎麽樣。”
“能怎麽樣,就那樣。”
“你不能這樣拖着別人。”
“算了,這事我也不好說,喝咖啡吧。沒加糖也沒加奶。”
“還是老習慣嘛。”李明月說。
“你不是和我一樣嗎?還是沒變。”
忽然從牆角的鋼琴處傳來鋼琴的聲音。
若琳坐在鋼琴旁,手撫着琴鍵,就在那黑白沉浮的瞬間音符便浮在空氣裏,像一個天使。把所有的魂魄釋放在空氣中,是快樂與幸福的感覺,是若琳最喜歡的那首歌——kissgoodbey
“你在這坐會。”熙汶對李明月說。
熙汶走到若琳旁邊拿起小提琴,就是若琳彈到那句別把我心也帶走,去跟随,進入副歌的部分的時候,熙汶拉動了琴弦。若琳也心有靈犀的附和着。
每一次和你分開,深深的被你打敗……
(4)
後來欣然和文哲結了婚,定居重慶,因為結婚欣然辭去了工作,文哲說他有能力可以養活她。
但後來發生的那一切又有誰能預料到呢。
那天文哲學陪客戶吃飯,喝了很多酒,在場的都勸他別回去了,但他一直堅持着要走,因為他知道欣然在家等着他,他走的時候客戶叫他別開車,但因為酒意正濃的關系,他并沒有理會別人的勸告,最後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那天他和欣然結婚還不到一年,而且在一個月前欣然還懷了他的孩子。
文哲死後,欣然整個人都變了,變的更加憔悴了,就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了,她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自己應該怎麽過,每天只是和眼淚做伴,每當想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她就心如刀攪,她有時也恨,恨文哲為什麽要那麽狠心的丢下她們母子。但怨恨又能解決什麽實質性的問題。
最後她唯一的辦法是撥通了熙汶的電話。
“喂,熙汶。”然後是一陣失聲痛哭。
(5)
最後熙汶趕去了重慶。
見到欣然的時候,他幾乎無法辨認她的容顏,腦海裏忽然浮現那年欣然掉進弄堂裏的水溝裏,然後從水溝裏起身那一剎那的容顏和表情。
“欣然快來,這裏好象有魚。”熙汶高聲的朝欣然家的窗戶裏喊着。
欣然快速的沖出家門,背後還帶着王鳳英的那句:“你個死丫頭,賠錢貨,跑那麽快趕死去嗎?”
欣然走到熙汶扒着的岸邊也俯身下去,用手捕溝裏的魚,其實溝裏的魚也并非野生的,而是昨天鄰家賣魚的大叔沒有買掉的小魚。
欣然的身子越來越往前,越來越往前,最後撲通一聲掉了下去。幾秒鐘以後傳來欣然悲傷的哭泣聲。
王鳳英從家裏沖了出來,“你丫的,有病嗎?這麽冷的天沒事往水裏跳。生病了要花錢的。韓子心你快點把你王八蛋兒子帶回去。你看他幹的好事。”然後一把将欣然抓了起來。連拉帶拽的扔進屋子裏。然後傳來一記響亮的耳光和清脆的哭聲。
也就是這樣的場景和面容,哭的一樣傷心的樣子。只是把當初身體的疼痛轉化為心靈的了。至多也只是如此。
熙汶将欣然擁入懷裏,輕輕的撫着她的頭發,眼淚從框的深處湧入面上,鬓角發間,然後滑落在相擁而立的地上。
“熙汶我該怎麽辦,不停的哭,眼淚也是一種語言。”
該讓你怎麽辦,我又能讓你怎麽辦,熙汶只是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發。眼淚慢慢的蔓過所有的思緒。心被一下由一下的拉動或是撕扯。
“我肚子裏還有我和他的孩子,我該怎麽辦。”
“打掉,不要了。對你沒有好處的。”
“他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怎麽會,你還有我,還有很多朋友。”
欣然只是靜靜的擁在他懷裏,真希望永遠埋藏在這個溫暖的地方。
“跟我去北京吧。”熙汶說。
欣然搖了搖頭,“你有你的生活。我不想跳進去,成為你們的阻礙。”
“恩,那你怎麽辦。”
“我還想留在重慶。”
熙汶沒在說什麽了,只是緊緊的抱着。
“明天我帶你去把孩子做了吧,別害了自己。”
“恩。”欣然點點頭。
就是這樣的溫柔一直包圍着我,象是一直躺在溫熱的浴缸裏的感覺,是那種傷心和難過永遠都無法入侵的溫柔。也好象白色泡沫一樣輕而柔的包圍着我,手一碰碎了,在我用勁的翻動着水浪的時候又重新回到我周圍的那種體貼。盡管是頃刻間的溫柔和體貼,但也足夠讓我的心死灰複燃。
夜裏白而靜,彷徨而慌張的環境,畢竟這是一個離死亡最近的地方。
消毒水的味道,依舊濃重和上海的一樣。其實那裏的醫院都一樣,只是有熙汶陪同的日子,欣然會覺得好象又回到了上海一樣。
“四十九號,李欣然。”護士從門裏探出頭象外張望,其實也沒有看,只是向外喊了一聲,下意識的伸出頭罷了。
欣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熙汶。
“去吧。”熙汶鼓勵的眼神。
欣然一步一步的向手術室走去,每靠近一步就覺得孩子離死亡更近一步了。心也會痛,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痛,但又有什麽辦法,是你在一個錯誤的時間來到了一個錯誤的地方。
欣然躺在冰涼的手術臺上,當某種物體伸進自己身體的那一剎那,眼淚禁不住的打濕了被單。
孩子媽媽對不起你。
随後的一段時間欣然都會做同樣的一個夢,夢裏一個滿臉是血的孩子不停的對自己哭,每次都會驚出一身冷汗,然後在也無法入眠。
(6)
若琳每天忙裏忙外的幫熙汶打理店裏的生意,店裏很多常客都因為若琳是熙汶的愛人,偶爾也會問:“趙老板娘,你們老板呢?”這樣的話,若琳聽了也只是笑笑,回答說:“他去外地了。”就是這樣平靜而祥和的生活,一天一天的重複着,有時也會覺得悶,甚至覺得不公平為什麽總是自己一個人在忙。
偶爾應客人的要求,若琳還會坐到鋼琴邊彈上幾曲。
“若琳。”趙文芳從門口走進來,看見坐在鋼琴邊的若琳叫了一聲,然後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等着若琳彈完。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時侯,一片掌聲嘩然而至。
這時有個歐洲人走上前對若琳說:“小姐您好,我想聽首中國的曲子。你能為我彈嗎?”然後遞了張鈔票過來。
“對不起,我不收小費,不過可以彈給您。”若琳向坐在桌邊的趙文芳揮了揮手,示意她過來。
趙文芳走了過去,“幹什麽?”
“來彈首梁祝。”若琳說。
“別開玩笑了。我好久都沒摸過琴了。”
“我可知道你的水平比我好多了。來吧。”若琳将趙文芳按在凳子上。
當手在鍵上游走時,一種莫名的暖流會從身體伸處不斷的湧入空氣裏,然後不斷的感染到每一個人。
趙文芳彈完走到若琳桌邊坐下。
“你們怎麽還不結婚。”趙文芳問。
“什麽?”
“你和熙汶。”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合作關系罷了。”
“哦,”趙問芳表情怪異的笑着回答。
“你笑什麽。”若琳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拍了排趙文芳的頭語氣輕而柔,就是柔的象把利劍,在你絲毫沒有防備時穿過你心髒。毫不留情的将你送進地獄。
趙文芳将若琳的手從自己頭上拂了下來,“幹什麽,要殺人哦,真該拿個錄音機把你剛才的語氣錄下來放給你聽聽。”
“哼哼。”若琳笑了笑攪了攪杯裏的咖啡。
唱片機裏還播着音樂,偶爾也會被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帶入古典的悲傷中,或是某個流行樂手所創作的現代元素的音樂,将你帶入最現實的感情裏。其實音樂所帶給我們的并非只有聽覺而已。
(7)
總是無法抽離出來,盡管偶爾頃刻的抽離,也會在瞬間被無情的吸附回去。
黑洞,一個由無數悲傷形成的巨大旋渦。
雖然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但每次回想起來,還是會有想落淚的感覺。其實在每次想落淚的時候,淚水早已遍布了整張面容了。
黑的有些可怕的夜,盡管月色還是會透進來。也就因為這樣顯得更加的冷,好象舞臺上的冷氣煙霧一樣,從地面不斷的上升到房間的每一個空間,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冬天走在結冰的湖面,忽然一頭掉進昨天因為掉魚被砸開而今天還沒有凍好的冰層下面的感覺,其實在掉下去的時候的那幾秒鐘,耳根也會感覺到些許的溫度的。或許那只是幻覺吧。
就是這樣溫柔的倒在你的懷裏,或是極其無奈的撲向你的世界。将最痛的感覺一同倒入你的懷裏。然後慌張的擦掉眼角的液體,也就是在那個瞬間你會将我擁的更緊,而那冰涼的液體也會無情的侵蝕你的肩膀或是X膛,就算是子彈或是劍峰穿過你的X膛時,也不會象我溫熱的液體侵蝕你身體的那樣痛吧。我也在盡量的不去刺穿你的X膛下的皮膚,但那又有什麽辦法。也總會禁不住的流下滲入然後刺穿,就象是黑夜裏漁家的燈火不停的走向黑暗,将眼下的單純刺破一樣,無情的也是不可避免的發生着。
欣然獨坐于床,頭枕在挂着她和文哲結婚照的牆體上,該是有淚在她臉上的吧,因為夜太深了,黑暗将這一切很好的蓋住了,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欣然才會痛快的流淚。是痛快的流淚而不是哭泣,因為她不能發出任何有關于眼淚的聲音,哪怕是深深的吸氣聲也會讓人誤會她在黑暗中的樣子。
文哲走的時候什麽也沒留下,哪怕是一句話,一個字也沒有,也許他走的是安靜的吧,安靜到有些模糊了,但是他留給欣然的最後一句話:等我回來,在家等我回來。在家什麽也別做,好好保護你肚子裏我們的兒子。最後的容貌看起來有些遠了陌生了,或是模糊了的背影。
鮮血從頭頂一直蔓延到全身,就連褲管裏都充滿了這樣的黏液,慢慢的沒有一絲縫隙的占據着整個空間。車體已經完全變形,好象曾經根本無法使用的樣子,靜靜的被火包圍着,右腳一直死死的踩着剎車,而他左腳也在拼命的踩着油門。可以想象他當時驚慌失措的樣子。更可以知道他是多麽的舍不得離開。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沒有閉上的雙眼深深的寫着他有多麽不舍這個世界,但還是走了,并不安詳但很安靜的走了,同時帶走了一個女人的丈夫,一個還未出生的孩子的父親,多殘忍的做法,但他完全不負責任的走了離開了。
在見到他的時候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帶着滿臉的傷心,欣然鑽進了冰凍裏的被窩。
(8)
在熙汶心裏一直都惦記着她,他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留下一句讓人難以理解的話,最後我死了,然後便無聲無息的消失了,熙汶有時也真的會認為,也許她真的已經死了,偶爾也會在郵箱裏留言給她,但從來都沒有人回複,在欣然把孩子打了的那幾天,熙汶心裏特別亂,每天都會在郵箱裏給榕留上一封信,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話,僅有的也就是些不開心的情緒罷了,幾年下來早已經習慣了,把這些話講過她聽,這在現實世界裏無法對人講的一些話,在那樣一個空間裏,他便可以無所顧及的講給她聽,而她也應該習慣了他的情緒了吧。
情緒極其低落的時候,也會把以前榕寫給自己的郵件翻出來看看,其實也并非想去看她所寫的內容,只想回憶一下以前的時光。
(9)
轉眼已是幾個春秋逝去了,從畢業到現在熙汶都沒有去成都看望過父母,春節一天天臨近,母親也時常會打電話來問今年是否回成都過年,而每次熙汶也只是含糊了事,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要是回成都過年,北京也就只有若琳一個人了,孤孤單單的,除非若琳也會上海去過年,熙汶才會安心。
“你今年不回上海過年嗎?”熙汶扒着碗裏的飯,對着沙發上悠閑自得的若琳說。
“怎麽了。”若琳問。
“哦,沒什麽。”
“不知道,我媽給我打過電話,其實也無所謂,那裏過都一樣。”若琳站起身來,朝坐在飯桌旁的熙汶走過來,你今年在哪裏過,若琳笑***的說。
“我媽前幾天來電話了,說從畢業就沒和他們一起過年了,所以想讓我去成都過年。”熙汶頭也沒擡繼續扒着碗裏的飯,還故意把碗敲的很響。
“那我怎麽辦。”若琳本身已經坐了下來,聽到熙汶的話以後忽然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哎呀,我不是還沒答應嗎?真是的。”
“聽你的口氣很不耐煩的樣子。”
“哪有。”
“最好沒有。”若琳一慣強勢的樣子此時已經被她發揮到淋漓盡致了,其實有時熙汶也很不喜歡她這個樣子,甚至可以用讨厭這個詞,但有時也覺得無所謂,畢竟從小被寵壞了。
“大不了,不回就是了,你激動個什麽。”熙汶說。
“不回,不回你媽不說你不孝嗎?你還真不孝,好幾年了都不說回成都看看他們。”
熙汶看着若琳現在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你呀刀子嘴豆腐心。”
“才沒有呢。”若琳咬了咬嘴唇,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你呢。”熙汶放下手中的筷子。
“回上海羅,我也好幾年沒有回去了。”
“那好反正快過年了,我幾天我就送你回去。”
“還要你送啊,我自己可以了。”若琳,。
熙汶從口袋裏拿出煙盒,點了只煙,“那好你自己回吧。”
“恩,”若琳點了點頭。“哦,對了欣然的事怎麽樣了。”若琳繼續說。
“哎,還能怎麽樣,文哲死了,剛懷上的孩子也不敢要了,房款也還沒還完,日子不好過啊。”熙汶深深的吸了口煙。
若琳看了看熙汶的樣子,“怎麽呀,心疼了。”
“說什麽呢,心疼又怎麽樣。”
“我能怎麽樣,我什麽都不是。”
“算了,不說了”
“愛跟誰說跟誰說。”若琳有些生氣的拍了拍桌子,走向電視機旁。
熙汶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忽然間覺得房間裏空蕩蕩的,燈光照着白色的牆面更加摻白了,沒有一點生氣,電腦屏幕不住的閃動着,幾本昨天看了沒有收好的書,歪歪斜斜的倒在桌子上,或是被路過的風輕輕的飯過幾頁去,窗外的霓紅依舊那樣亮那樣閃,從這個高度望下去,也還能比較清晰的看見路上的行人回過頭去望櫥窗裏的商品的樣子。盡管是這樣冷的天這麽凍的夜還是會有一對又一對的青年人,手挽着手穿過馬路的樣子,或是兩個穿着校服的學生騎着單車停在斑馬線內。等待紅綠交替的時間。
仿佛偶爾又被帶了回去,在一不小心還是不經意的,反正是被帶了回去,回到那個滿是陽光的世界。
煙終于滅了。
(10)
欣然帶着一地的心酸與悲傷又回到了原來的崗位上。
她更加不懂什麽叫做開心了,或許已經忘了笑的表情該是怎麽做的了,僅有的只是因為工作而被模式化的樣子。
那是一次和平常一樣的飛行,一樣的跑道,一樣的起飛,但卻是完全不同的過程,或許結果還算是一樣的。
空難或許這個詞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講都不陌生,但很遙遠,但在欣然心裏從來都不覺得它有多麽遙遠,甚至她時刻都在準備着,準備着空難的到來,她認為那是一種解脫,或許這樣的想法對于飛機上的絕大部分人來講是不公平的。但那又能怎麽呢?她不會去制造空難,但無法去制止空難。
飛機在重慶的上空已經盤旋了很久了,飛機上的乘客也隐隐越越的覺得有些不對,忽然有只巨大的手将欣然的衣角拉住,“小姐飛機是不是出問題了。”一個滿臉憔悴的中年男人說,欣然看着眼前這張臉,忽然有些心疼了,在十分鐘前,機長通知了所有的機組人員,飛機出了故障無法放下起落架,以至于飛機不能降落,只能等到油量耗盡強行降落,如果降落一旦不成功将會機毀人亡。
“先生您放心因為天氣的緣故,我們現在還不能降落。”欣然接着說
回到服務倉,欣然看到幾個同班組的同事都躲在角落裏偷偷的流淚。也許她們就快走到生命的邊界線上,欣然看着這些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機艙裏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小孩子的哭泣聲,也有在熟睡中的人們,還有些看着飛機現在的情況心裏不安,東張西望的人,欣然依舊做着她該做的工作,為沒有蓋好被單的乘客蓋好被單,為乘客調好座位,在做每一個動作時,她都在想也許這将是我職業生涯乃至人生的最後一個動作了。
又過了十分鐘。
機艙裏小孩哭聲一片,慌亂的人們争吵或是辱罵聲漫布整個機艙。空服人員盡量的安撫着每一個乘客。但乘客中難免有些好事的人說出一些惟恐天下不亂的話來,致使所有空服人員的工作更加難做,欣然不一邊不停的安慰機艙裏的小朋友和老人。
又過了十分鐘。
機艙裏更加亂了,空服人員拿着紙和筆站在艙門口。喇叭裏是機長的聲音:“各位乘客你們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因為飛機起落架無法正常開啓,我們決定強行降落,請各位做好準備。”
空服人員把紙和筆放到每個人手中,讓他們寫好遺書。萬一不能安全落地也好跟家人一個交代。
空服人員也哭成了一片,筆在紙上寫着,淚在眼裏轉着。
欣然只是紙上寫了一句話:如果我死了,請将我帶回上海。
所有人抓好座椅,飛機開始強行降落。
幸運的是他們安全回到了地面。
在出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沖向等他們平安歸來的親人或是倒入愛人懷裏,而欣然只是默默一個人,被深冬的寒風擁抱着,苦苦的流着淚。
死亡其實也就是這麽簡單。
(11)
死亡一個千般恐懼但又必須面對的詞語。
死亡一個歷經千辛之後終歸要走進的世界。
死亡是軀體與靈魂最簡單的劃分标準。
死亡一個生的開始。
死亡就是這該死的死亡,永遠都不湮滅。
(12)
那一天當我離死亡最近的時候,我想到了你,是多麽不舍得離開,所以我用右手抓住我的左手,好似你抓住我的時候帶給我的溫柔。
那一天當我離死亡最近的時候,我想到了你,是你多麽不舍得的眼神,将我的右手抓住我的左手,好似你抓住我的時候帶給我的那種溫柔。
那一年當你從荊棘中走來望着我的時候,我想到了死,是因為你的左手抓住我的右手,好似我的右手抓着我的左手的時候,沒有一絲溫柔。
那一年當我看着你從荊棘中走來,望着我的時候,我想到了死,是因為我的右手被你的左右抓住,好似我的左手抓住我的右手的時候,沒有一絲溫柔。最後,我死了,死的很幹淨,沒有留下一絲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