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節
在喊“顧教授別走”。
第二天開始,就聽到有人人前人後明嘲暗諷,罵自己害顧若離開。李優孟充耳不聞。
給顧若打電話,問他在哪裏,他只說,我很好,你在學校好好待着,沒事的。李優孟默了默,說,對不起。
那天路遙來找她,聊了聊她和顧若離開後,考古現場的事情。正說起有人在距離古戰場遺址以南十幾公裏外的土層裏掘出了一封白帛書信,那書信上寫的不是漢族文字,而且文字大多已經磨滅得無法辨認,後來被送去鑒定分析,有人懷疑那信的內容與戰争有關,或許是密報,或許是求援。
雖然不如龍塵伊的遺骨來得震撼,但這也是一個值得重視的發現。古文字學家紛紛參與複原辨認,以期信上內容有朝一日能重見天日。
正說着,便見一輛車子停在自己身旁,後排漆黑的窗子滑下去,露出一張不茍言笑的面容來。那天才見過的,是本校校長。
“蘇輕暖,”校長喚道,“上車,我們談談。”
車子帶他們來到了一處古樸典雅的茶樓,李優孟跟着校長進到一間雅致安靜的包廂裏,坐在檀木椅上,鼻尖嗅着屋子裏淡淡的沉香,心想這地方真不錯,算是一處世外桃源。
斟茶人退出去以後,李優孟低頭拾起茶盤上的黑瓷茶杯,一邊觀賞淺黃色茶水裏浮着的一根茶葉,想着這茶是新炒的,卻不是新茶,一邊等着校長開口說話。
校長在對面觀察了她半天,不知道想着些什麽,半天才開口,說:“蘇輕暖,你還記得我嗎?”
李優孟放下茶杯,不卑不亢答說:“記得,校長。”
校長搖搖頭,說:“真的不記得了嗎?我是顧若的母親。”
李優孟愣了愣,擡眼再次去觀察她,才發現,果然眉目間與顧若有幾分相似。就說呢,怎麽這麽巧都是外國面孔,原來是一家人。
“聽說你失憶了。”校長認真打量她,“是真的失憶了,還是假裝?”
李優孟心下失笑,這一對母子還真是一樣的自作聰明,都懷疑她是假裝失憶。她何必假裝呢?“是真的。”
“所以,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嗯。”李優孟點點頭,“從四年前的夏天,往前,十八年的事情,什麽都不記得了。”其實是想起了一點跟顧若的過往的,不過她懶得解釋。
校長仿佛舒一口氣。隔了一會兒,才又問:“那你現在又回到阿若身邊來做什麽?”
李優孟笑了:“我都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怎麽會故意回到他身邊呢?實在是巧合,我考上了這所學校,沒想到他也在這裏。”
校長半信半疑,說:“既然你們已經分開了,從前的年少無知也都過去了,現在彼此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不要再互相打攪了吧。”
李優孟點點頭:“我也這樣想。”
“那麽,以後就不要再見面了吧。”
李優孟蹙蹙眉頭,有些為難。不是不想,可是現如今蘇輕暖和顧若已經是“合法夫妻”,這件事情,還需要時間去處理。
“怎麽?你還要纏着他?”校長不悅道,“你已經傷他那麽深,還想做什麽?”
李優孟垂一垂眼,又擡起:“請問,我究竟如何傷了他?”
“你……”校長欲言又止,遲疑一陣,轉開話題,“他現在都已經為你離開了學校,屢次為你自毀前程,怎麽,還不夠嗎?”
“屢次?”李優孟重複了一遍,沉吟一陣,又說,“您是校長,想必有辦法讓他留在學校。為什麽不勸他回來呢?您勸他回來,我走就是了,原本就該是我走。”
“呵,”校長苦笑一聲,“要是勸得動,就好了。他那麽執拗的一個人,決定了的事情,頭破血流也不會改變。更何況,他已經四年,沒有跟我說過話了,一句都沒有……”
“為什麽?”話一出口,就覺得多餘。其實猜也猜得到,九成九是為了蘇輕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啊,他們兩人之間,怎的雙方都是傷痕累累。
校長沒有回答,只是眼中襲上氤氲,并不友好地看着她。
後來打聽到,校長也姓顧,是德國還是哪國人,反正是從前不存在的一個國家。她自幼向往東方,二十歲嫁到中國來,從事漢學。“顧”是随夫姓,可見她深愛丈夫,也可見她樂于入鄉随俗。
因為傑出的學術貢獻,加之夫家家學淵源,她一直在各高校擔任教學研究,幾年前調任本校校長。
很少有人知道她和顧若的關系。大概是不想顧若的名聲前面被人加上一個“虛”字。
這樣一想,原來顧若說的,他母親在他上高中時就調任工作離開了原來那座城,想必就是調來了這裏。
事情越來越錯綜複雜,看來有必要理一理清楚了。本來不想再管的,可是不管的話,放在心上,也是個事。李優孟找了一個諾諾上學的時間來到顧若家,敲門時他卻不在。
等到中午他才回來。原來是去各大研究所投簡歷去了。看來真是不準備回學校了。
他看到李優孟,竟然淡淡一笑,說:“你來了?”
跟一年前初遇時,越來越不一樣了。他不再刻薄,不再傲慢,不再咄咄逼人,不再用她并不擁有的記憶折磨她。想必經歷了一些事情,心境也有所不同了。也不知道現在他心裏是懷着幾分歡喜幾分傷痛,又想要與她怎樣相處下去。李優孟看得出了神。
一進門,李優孟就開門見山道:“你母親來找過我了。”
顧若頓了頓:“嗯。”
“她叫我離開你。”
“嗯。”顧若徑自坐在沙發上,翻看手裏的資料,翻來翻去,好半天,“她說了不算的。”
李優孟突然想笑,覺得他這話帶着任性。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他仍不擡頭,刻意做出漫不經心似的。突然就鬼使神差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感覺到手下的人一震,李優孟自己也愣住。顧若擡起頭來,不解地看她。李優孟收回手,說:“顧若,現在,你還不打算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我麽?你我都已經筋疲力盡了,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你知道,我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并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如果不說,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他每次都說,如果想知道,你就自己記起來。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麽心結的。可是她又不是蘇輕暖,別人不說,她怎麽會知道。
顧若凝眉看她,像是要從她的臉上辨認出情緒來,可是最終什麽都沒有辨認出,于是涼涼地問:“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你到底恨我什麽?”
“恨你什麽?”顧若重複一句,垂眼丢開手裏的資料,揉着額頭像是苦苦思考,“是啊,我可不是在恨你麽,這麽多年,一廂情願地恨着你。”
“恨我什麽?”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起初是恨你狠心吧,做了錯事就逃之夭夭。你知道嗎?其實假如當初你回來,我為我的錯道歉,然後你為你的錯道歉,我們是可以和好如初。可是你沒有,你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若疲憊地笑笑,揉着酸澀的眼眶:“至于現在……你說你都不記得了,自己做的錯事都忘得一幹二淨,我突然發現再怎麽在意,也沒有意義。說到底,現在,我不過是恨你把什麽都忘記了。”
“你如果徹底走掉也就算了,偏偏又這樣出現在我面前。”
顧若突然起身,狠狠捏住李優孟的面孔,又漸漸松了力氣:“你別這樣一臉無知。你說,你這樣,我該拿你怎麽辦?”
李優孟沒有說話。
顧若又放開手,嘆息一般:“總之你是一個狠心的女人。”
李優孟默了默,說:“我到底做了什麽錯事?”
“這也正是我一直在等你來解釋的。不過現在看來,是等不到了。”顧若說,擡眼看她,“蘇輕暖,你當初既然決定生下諾諾,為什麽又要把她遺棄在路邊?”
“我?生下諾諾?”原來,諾諾是蘇輕暖的孩子嗎?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不生下她也好,恨我的話當面告訴我也好,為什麽要扔掉她?為了報複我麽?就選擇了一種最惡毒的辦法。蘇輕暖,我其實不能理解,你不該是一個這樣可怕的人。”
“可是……”李優孟不解地說,“我身邊的人都說,我的孩子是沒有了。”
“是嗎?”顧若諷刺地挑眉,“都是騙子。”
“為什麽要騙我呢?”
顧若沒有說話,似乎是被問住了。是啊,為什麽要騙她呢?為了不讓她難過,還是為了讓她徹底忘了他?
(章五十七)他的心傷
(章五十七)
後來兩人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