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來就算了,來了還随心所欲,這麽好的成績不要,這不是浪費人才嗎?這樣,同學,你學期末給你們班主任遞交一份轉專業申請,就說我要你了,直接轉來我班裏,好吧?我姓付,歷史系付老師,你一說他們就知道了。”
李優孟愣了愣,沒明白狀況。
“怎麽?非要轉去顧若班裏才行嗎?”
“呃……也、也不是。”李優孟想,當然最好是能轉去顧若班,畢竟他對龍塵伊比較有研究。但眼下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大小也算一件好事,答應也無妨,遂說了幾聲“謝謝”,就離開了。心想這下可以逃離神奇而可怕的化學了。宋齊聽到這消息恐怕是要高興的。
日子還在過,流水一樣,無始無終,無痕跡。
深秋了。或許都已經入冬了,這裏的歷法她不大熟悉,算不清日子。清晨日暮,天寒地凍。外面下起了雨,纏綿又陰冷。這場雨,該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雨了吧,再過幾日,飛舞漫天的恐怕就是雪花了。
落雨打在窗臺上,叮叮咚咚作響。對面有一處古舊的平房,屋頂鋪着灰瓦,瓦片被雨水潤得清亮,遠遠地發出規律而慵懶的拍打聲,如擊磬般清脆。
外面的世界一片朦胧,天光陰沉得讓人心安,傾盆大雨令天地都失了穩重,推窗便是撲面的清冷和淡淡的塵土芳香。雨天讓她感覺心安,比晴天還要心安,比夜晚還要心安。仿佛在淩亂世界裏心情再淩亂一點也不會被發現,仿佛所有的事情都錯了亂了也沒有關系,仿佛就這樣死去也沒什麽大不了。昏昏沉沉的,什麽思緒都紛紛亂亂,想不清楚也可以心安理得。
反倒是晴天裏,凡事須有個分明的考慮,無處可逃,才累人。
午後,沒有課,李優孟便靠在窗上縫衣服。那戰甲還須一道工序就可完成。現在手頭縫着的,是那天在古董市場沒有退成的布料,她打算做一身廣袖長裙,給自己,要做得跟當年自己及笄禮上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樣。頭上插着那半只海棠簪子。
不出門的時候,她總簪着那半只簪子。因為害怕出門弄丢,離開時每每小心收起。
暫時不去想自己到底是李優孟還是蘇輕暖,只是靜度時光而已。借着雨天的恍恍惚惚,她也能心平氣和地去想,不用急,命運總會在某個地方等着她的。折騰得她夠嗆,總不至于把她忘了。
縫着縫着,看到窗外人們匆匆忙忙跑來跑去,四下避雨,覺得他們真是辜負了這好天氣。于是“啧啧”兩聲,歇下手來,卸了簪子,準備出門去溜達溜達,賞賞雨。
臨出門又想起來,不如順便去把顧若的照片寄給同病房小妹妹,這事已經耽擱好久了。于是向趴在她的電腦上打游戲的白花花請教了如何郵寄信件的方式。白花花百忙之中擡眼一看,看到她寄的是張照片,也沒細瞧,于是說:“是寄明信片啊?那好辦,在背面寫上郵編和地址就可以了。然後校門口右手邊地上立着一個綠色的圓筒,圓筒頂上開着一個扁扁的口子,你扔進去就好了,會有郵差來取走的。”
李優孟于是照着來時跟周則打聽來的自己住了三年的那間醫院的地址在照片背面抄了一遍,執着狼毫,特地用端正小楷寫了小妹妹的名字,和祝語。然後披了外衣,借了把傘,便出門去。
一出門,鞋便濕透了。地上積水頗有些深,低頭看時,遠遠近近皆是大大小小的漣漪,圓圓的小圈裏濺起細碎的水花,頃刻又落下,這處方罷了,又換了那處。行人寥寥,耳畔盡是“簌簌”雨聲,聽起來不亂反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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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優孟挽了褲腿,赤着白淨的小腿,從容地踏着雨水朝校門處走去。寒意有些濃,卻也惬意。真搞不懂大家為什麽一下雨就要匆匆地跑。
不一會兒就碰到了一名行色匆匆的同班同學,那人見李優孟悠悠閑閑散步一樣,大驚失色,道:“蘇輕暖,你怎麽不跑啊?這雨可是酸雨,裏面有硫酸的,還有PM2.5、PM10,自帶毀容功能啊!快跑吧不要命了你?”那人跑遠了,還在嘆息,“唉,挺好看的一雙腿,這就廢了,真是暴殄天物……”
李優孟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不過聽起來好像挺嚴重的樣子,不禁驚了驚。擡起腳來看了看,似乎還沒有腐蝕,又拿手按了按,也不痛也不癢……但心想還是馬虎不得,于是踮起腳尖來走,這樣爛也只爛腳趾頭而已。
心想這世界真是水深火熱。她們那個世界裏,雨水還是可以喝的。
校門右手邊果然有個小圓筒,張着嘴巴。李優孟站定在圓筒旁邊,拿起那張照片看了看,有些猶豫。
寄還是不寄?說實話,有點舍不得。要不是因為舍不得,也不會一拖再拖拖到今天。
照片上的少年越看越是好看,從發端到眉眼,從身形到表情,每一處都惹人流連。連角落裏那半只被風壓彎的柳枝都青翠得讓人喜愛。比起現在那個傲慢而冷漠的顧若,他少時不羁又不狂的神情,更像龍塵伊。美好得心都要軟了。李優孟想,自己如果真的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恐怕也難逃顧若的魔力吧。還好她不是。又還好心裏有個龍塵伊。
這照片生動極了,看着看着,李優孟仿佛感覺到,自己那時恰就在他對面站着,恰就是這個角度,這個距離,看着這樣的少年。
可是……唉,做人,要言而有信。答應了要給小妹妹的,就一定要給。再舍不得也得舍,家訓有雲,誠信當先。李優孟一咬牙,一閉眼,心一橫,把那照片決絕地丢到了小圓筒張開的嘴巴裏。
為了避免自己反悔,她沒有回頭看一眼,直接逃也似的走開了。心想可算了了一樁事情,以後不用每天摩挲着那張照片,一邊猶豫寄不寄,一邊分析像不像,一邊愧疚該不該了。
罷了罷了,實在舍不得,回去以後憑着印象畫一張就好了。她以前可是出了名的,盲畫人像不差分毫。
正想着,卻突然感覺自己包裹着厚厚紗布的手腕被人狠狠扯住,扯得她一個趔趄,傘都掉在地上。手腕吃痛,她“嘶”一聲,倒抽一口涼氣。便回頭去看。看到那一雙冷厲而不掩飾怒意的眼睛時,着實驚了一驚。
一則驚的是想誰誰到,二則驚這雙從來不愛表露心跡的眼此時怎麽會這樣直白地顯出怒意來。這樣子,倒像是是個沖動的人了。
顧若察覺到自己握住的是一團紗布,愣怔一下,随即松了松手上力氣,不過并沒有放開,很快又重新握緊,這一次反倒又加了幾分力氣。他又看向李優孟,目光中仍舊帶着狠歷,可不知道為什麽卻有了幾分孩子般的賭氣,看得李優孟都心生了愛憐。
下一刻,心裏便大喊不妙,怎麽可以生出這種奇怪的感情。忙甩去這份心思。再仔細看時,發覺他沒有撐傘,頭上戴了一頂圓帽,帽檐下傾,遮住了半個額頭。即便如此,仍是沒有将額上的一圈白色遮得嚴實。李優孟看到,他的腦袋同自己的手一樣,裹了厚厚的紗布。
他帽檐上的雨水零零星星地濺起,時不時地濺到李優孟眼睛裏。李優孟仰着頭,微微眯起眼睛費力地看他,想說一句“頭上還有傷,怎麽不打傘呢?”卻被顧若搶先開口。他冷冷問說:“我的照片呢?”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因為自己确實已經告訴過他,照片是用來送人的。李優孟看了看門口的小圓筒,見早有一輛帶着翻鬥的小卡車停在旁邊,有人下車來拆開圓筒,往車上傾倒裏面的東西。她說:“寄、寄給朋友了,怎麽您要要回去嗎?”
顧若皺起眉頭看她,很嚴肅的樣子:“寄給朋友?你把它扔到哪裏了?”
“那邊郵箱裏啊……”李優孟指着小卡車旁剛被安裝好的小圓筒說。
“那邊……郵箱?”顧若眼中有異樣光芒跳了跳,咬一咬牙,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指着校門另一邊道,“那麽請問,這邊這個寫着‘郵遞’二字的綠色圓筒是什麽?”
李優孟順着他的手指看去,當即一怔。果然,這邊也有一個差不多大小的圓筒,但是比那邊那個更綠是怎麽回事?并且筒腹上果然寫着大大的“郵遞”二字是怎麽回事?她定了定神,看一看這邊,又看一看那邊,又看一看這邊……這麽一比較,剛才投信進去的那個圓筒似乎也不是很綠……呃……嚴格意義上講,那是不是應該叫做“灰色”?
李優孟:“……呃……那、那個是什麽?”
“沒有聞到這沁人心脾的氣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