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惡犬
連髒髒一條狗都察覺出霍先生和方小姐在冷戰中,別墅的傭人更是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明明只有五天,卻好像過了五年。
霍先生誰也不見,方小姐脾氣很好,安安靜靜地待在休息室,可就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霍宅的空氣吸走,空氣稀薄,氣氛壓抑,讓她們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音。
炎熱的夏天,莫名涼飕飕的。
霍先生和方小姐快點和好吧!
所有人都這麽想。
雖然……霍先生困着方小姐是不對的……哎,到底怎麽辦才好。
現在有了機會,女傭謹慎試探方小姐的态度。
“方小姐,您對霍先生來說是特殊的,他的房間,我們都不能去,他的書房,之前只有廖先生能進去。”
……
清越的蟬鳴劃破夜幕,女人手邊的廢稿越來越多,一塊顏料見底。
昭昭放下畫筆,将東西整理好,收拾收拾去洗澡。
洗完澡窩在床上,昭昭垂眸盯着手上洗不掉的顏料。
她不想睡。
這幾天一入睡,昭昭就會做同一個夢。
夢境是破碎的,只有一個畫面。
一雙墨藍色眼眸出現在夢境中央,無論她朝哪個方向走,泛着幽藍暗芒的眼睛始終盯着她。
無處不在。
漸漸地,她在眼睛的注視下沉沉睡去。
這個男人,連她的夢境都要霸占!
廖的德佝偻着身子靠在牆上嘆氣。
忽然,眼角餘光捕捉到黑暗中一抹纖麗身影。
女人從角落裏走出來,眼神微動。
見女人就要轉身下樓梯,廖的德趕緊跟在後面,低聲道:“來都來了,你不去看看他?”
昭昭心裏煩亂,搖頭。
廖的德一路跟着她到了房間門口,抵住昭昭要關上的門,一本正經道:“我和你聊聊。”
他收了眼底的随意,滿是認真。
昭昭抿唇,側身讓路。
“還記得我被髒髒它爸咬壞的玩具小熊嗎?”廖的德摘下眼鏡,坐在沙發上。
見她點頭,他繼續說。
“其實我是法國人,中法混血。5歲那年,大我三歲的霍翟來法國讀書,借住在我家。我爸媽管得寬,從小我就喜歡玩,剛開始我很新奇,成天找他去玩,可他整天學習、讀書、運動,作息比我爺爺還規律,慢慢的,我就不愛搭理他,整整一年,我們說的話居然沒有超過十句!恐怖吧!”
被他誇張的語氣逗笑,昭昭道:“他從小就這樣啊?”
“是啊,”廖的德觀察她的表情,再接再厲,“有一天我路過他房間,門沒有關,居然聽到他說了一大串話,就很好奇,偷偷躲在門口往裏看。”
“他一個人,在電腦前坐得筆直筆直,說自己在法國的生活,學了什麽,做了什麽,要不是認識他,還以為他是話痨。”
昭昭疑惑,“他在和誰說話呢?”
廖的德故意賣個關子,端起小幾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沒有人。”
“什麽?”昭昭忽然起了雞皮疙瘩,想到廖的德有前科,不相信他,“你故意編故事吓我?”
廖的德面上閃過心虛。
“別急,我當時也吓了一跳,覺得他腦子有問題,後來又悄悄觀察了幾次,發現他父母,也就是去年過世的霍老先生和霍老夫人,每周會和他進行一次視頻通話。霍翟很期待這一天,早早坐在電腦前面,可是每一次,那邊很快就挂斷電話,我想想,估計一分鐘都不到吧。”
昭昭想到相冊裏悠閑遛狗的中年夫妻,悶悶道:“他們很忙嗎?”
“哪裏忙了,公司有人在打理,他們只要做個決定就好。”廖的德潤潤嘴皮子繼續說,“接下來才是重點。那邊挂斷之後,霍翟對着電腦毫無反應,過了好久,才将準備了一個星期的話說出來,就好像父母在聽似的,一年下來,每一周都是這樣。”
昭昭心裏仿佛出現一個在異國他鄉求學的小男孩,每七天的固定時間,早早坐在書桌前,眼巴巴地看着屏幕裏只出現一分鐘的父母的臉。
連思念都來不及訴說。
“然後呢?”昭昭輕聲問。
“然後……不怕你笑話,我有一個愛好,就是喜歡毛絨玩具,一天到晚抱着不撒手。霍翟過年要回國,我爸媽要過二人世界,就把我打包跟着霍翟一起回國。”
“剛到他家,我太皮了,抱着小灰熊玩具在花園裏亂跑,那時候花園裏還沒有蓋籠子,一只巨大藏獒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把我撲倒在地,熱烘烘的口氣劈頭蓋臉砸來,我吓得……尿都出來了。”
“霍翟就在附近,聽到聲音跑過來,看到藏獒,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沖過來救我。”
“我以為藏獒認識小主人,後來才知道藏獒是霍翟出國後才來霍家的……霍翟那時候才九歲不到,兩歲的藏獒已經很兇了,一人一狗打在一起,我……我就在旁邊哭,因為我的小灰熊玩具一直被藏獒叼在嘴裏……”
“幸好是這樣,不然他就被咬了。”昭昭微微松口氣,忽然看向他,“他沒被咬吧?”
“沒有沒有,”廖的德臉上的表情難以名狀,“花園裏的動靜引來了大人,霍老先生一看霍翟和藏獒打在一起,居然不由分說扇了他一巴掌,還讓他給狗道歉!”
昭昭倒吸一口氣。
“霍翟一聲不吭走了,我趕緊跟在他身後,迎面遇上趕來的霍老夫人,她看都沒看兒子一眼,抱着藏獒喊寶貝,還讓攝影師把它踩着小灰熊耀武揚威的畫面拍下來。”
“一路上,霍翟一個字都沒有說,牙關咬得緊緊的,眼圈紅了一片。我們兩個自己到了機場,他忽然暈倒了。在救護車上,我才知道他手臂骨折了。”
“要不是忽然暈倒,我真的沒發現他有什麽異常。他一定沒有打算去醫院。”
“從那以後,直到去年,霍翟一次都沒有回過國。經過這件事,他就成了我的偶像,後來從我家搬出去,我也厚着臉皮找他。”
“他在國外白手起家,沒有靠霍家一點,我就知道他不想和霍家再有任何關系。”
不知什麽時候,昭昭臉上冰冷一片,一摸,滿手濕冷的眼淚。
“霍老先生和霍老夫人為兩只年邁的狗慶生時出了意外,去私人小島途中,直升機墜機身亡。律師公布了他們的遺囑,”廖的德冷笑一聲,“遺囑裏寫,除了需要自然人繼承的遺産,其他的都由髒髒繼承,我們現在待着的這座別墅,法律上是屬于髒髒的。”
“霍翟只繼承了霍氏65%的股份,這還是髒髒繼承不了才輪到他的,不是錢的問題——霍翟自己的生意雖然比不上霍氏幾代的積累,但也不差——這種事情,就連我這個外人設身處地想一想,心都拔涼拔涼的。”
真是人不如狗。
“他心裏還是渴望親情的,将國外的事處理好,回國整頓霍氏,在別墅裏建的籠子也不是為了關住髒髒,而是不想有人再遇到我那樣的事。”
昭昭以為這就是故事的最後,忍不住低頭抽泣。
怪不得霍翟那天說,這是他父母養的狗。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是不是很難受?
他是不是期待她說些什麽?
可她什麽也沒有說,只想着離他遠一點。
“小霏霏,你別哭,霍翟知道我把你弄哭,我就慘了。”廖的德撓頭,一雙桃花眼急得眯起來。
“他們為什麽這麽對他?”昭昭哽咽。
“霍翟出生那年霍家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
“那怎麽能怪他?”知道廖的德無法回答,昭昭仍是忍不住說出來。
看一眼哭得傷心的女人,廖的德再添把火,“從那天以後,霍翟的腦子就出了問題。他能看清所有顏色,但是只用黑白灰三色,人格也出了異樣,他某些時刻易怒、暴躁——就和惡犬一樣。”
“只有在事情失去掌控時,他才會被這種人格影響。我認識他這麽久,除了這種人格初初冒頭時有些失控,後來霍翟将他壓制地很好,我再也沒見他不理智的時候。”
“所以……小霏霏,他有時候兇你吼你,都是無法控制的自我防禦機制,不是他的本意,他嘴上越兇,心裏就越後悔難受……”
“他這次骨折,正好和多年前的位置一樣,無疑讓他想起那時候發生的事……”
“如果不是你,他不會來醫院的。他現在誰也不見,但一定會見你的。”
“可是……為什麽是我?我來霍宅之前并不認識他。”昭昭垂眸,心裏酸酸悶悶。
對她來說,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就被霍翟看上了。莫名其妙要和他結婚。
廖的德張了張嘴,沒出聲。
這個問題,只有霍翟自己能回答。
但廖的德知道,她對霍翟來說意義非凡。沒遇上也就罷了,遇上了,必定要牢牢拽在手心裏,不得逃脫。
昭昭不去想那些,看一眼時間。
11:46。
霍翟已經開始晚上的工作了。
她在書房陪他工作了好幾天,知道這個男人忙起來一個晚上連口水都不喝,更別說現在只有一只手能動。
昭昭似乎是想從醫生那裏得到鼓勵,嘴唇蠕動,“他真的會見我嗎?”
為了哥們的終身幸福,廖的德也是操碎了心,見女人動搖,他真誠得不能再真誠:“會的!”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