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結局
起義軍中軍某帳, 孟祺蘭穿着一身素服,優雅地趺坐在席案前沏了兩杯茶。
過了一會兒,有個身披黑色兜帽鬥篷的人被帶了進來。
孟祺蘭擡眸, 看向那人, 淡笑:“你來了。”
那人揭開兜帽露出一張風韻猶存的容顏, 正是永明帝身邊的惠妃娘娘, 她向着孟祺蘭拱手行禮道:“慧娘見過主人。”
孟祺蘭坐着,她站着, 多少帶點居高臨下的姿态。
孟祺蘭打量了慧娘一眼,意有所指地感嘆:“十年未見, 你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地……養尊處優了。”
慧娘神色一變, 立即屈膝下跪道:“慧娘還是從前的那個慧娘, 從不敢忘記主人的悉心教誨。”
十八年前,孟祺蘭曾暗中收養過幾個姿色絕佳的孤兒, 其中便有慧娘。她命人教這些孤兒琴棋書畫, 還教她們如何獻媚,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将這些孤兒們送到永明帝身邊, 為她所用。
這些孤兒裏面如今爬地最高的, 就是慧娘了。
“沒忘記就好。”
孟祺蘭擡手将案上的捆好的幾包藥,往慧娘方向推了推, “這個東西給你,你想辦法下在李成未軍營的水裏,事成之後,我必不會虧待你。”
慧娘眸色飛快一閃,點頭道:“是。”
月涼如水,灑在靜谧的山巅上。
山巅古松下, 臨淵停着一輛輪椅,李潤先坐在輪椅上靜靜地俯視着淮江兩岸,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軍營大帳。
“再見故人有何感想?”他問。
慧娘從古松的陰影下走了出來,看着前方道:“她老了,也糊塗了,還以為我會和當年一樣聽話呢。”
Advertisement
“這些年我替她害了多少陛下的血脈,就連我自己的也……”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面上露出了恨意,“她為了複仇連自己的兒子也敢利用,還親手逼死了宣文帝,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在事成之後留下我,我自然是要為自己的後路多考慮考慮。”
她的考慮就是投靠端王李潤先,縱觀永明帝諸子,論心機深沉,當屬李潤先,此人又能隐忍蟄伏這麽多,她料定以後必能成大器。
所以她早早地和李潤先達成了同盟。
“她要你做什麽?”
“她命我将這些毒藥下在軍營裏水裏。”慧娘擰着手裏的藥包蕩了蕩。
李潤先手叩擊着扶手,沉默不語。
慧娘追問:“殿下,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李潤先道:“毒藥別下。”
慧娘挑眉,似有不解,“殿下這難道是要幫慶王了?”
李潤先搖頭,眺望着遠方,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并非幫,我只是想……坐山觀虎鬥。”
常留離開不久後,就進來了兩個人,李成未痛地滿頭大汗地靠在圈椅上,飛快地瞥了當頭人一眼,見是随軍的軍醫,幹脆将手擺在一旁任由軍醫處理,閉眼咬牙忍着。
軍醫檢查了一下他的斷指,什麽話也沒問,沉默地替他接骨。
接骨的疼痛比李成未想象的還要難受,他靠在圈椅上不動,冷汗順着他的鬓邊雨點似滑落而下,他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扶手,臉色因為隐忍疼痛,時而慘白,時而通紅,時而鐵青,他就是咬牙悶不出聲。
這時,忽然有人心疼地說道:“疼就喊出來。”
聞言,李成未驟然睜眼,轉頭看向說話之人。
說話的人是軍醫的助手,他正在幫軍醫遞藥,然而他卻有一張李成未十分熟悉的臉。
雍王李浩。
“您怎麽在這兒?”
此時軍醫已經将他的手掌包紮完畢,自己扛着藥箱沉默地退了出去,帳門撩起的瞬間,李成未看見了門外大刀闊斧地站着幾個陌生面孔的人,和他的人面對面的看着,臉上卻并無敵意。
李浩神情凝重地說:“這仗我替你打,你趕緊随我的人離開。”
李成未托着受傷的手緩緩起身,十分不解地看着李浩:“不知,您這又是在唱哪一出啊?”
李浩道:“我已查明,信王之所以會輕敵冒進最後中了敵方的圈套,是因為我軍裏面有宣文舊部與敵方通氣。你臨危受命,雖有三十萬大軍在手,內裏卻是人心不齊,你随時可能會腹背受敵,或身中暗箭。趁還來得及,你趕緊走。”
李成未聽完後,臉上并未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顯然他早已知道了一切,他盯着李浩哂笑道:“我死了,不正好如了你們的意,何苦假惺惺來救我。”
李浩神色一痛,嘆氣道:“潛兒,無論你信不信,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我的長子。”
“皇兄多疑,又生性涼薄,他連潛龍之地的發妻和孩子都能舍棄,何況我……若我不整日醉生夢死,他只怕不會留我至今。”
他的妻子被自己的兄長□□,他何嘗不氣,可他卻什麽都不能做,因為他要保他想保的人。可兄長多疑,若是潛兒和他走的近,只怕兄長會擔心有朝一日把持朝政的是他,唯有讓兄長舉得他是個心裏有怨氣的廢人,才能讓他稍稍放下戒心。
李成未沉默了,許久後,他緩緩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我以為你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後會想着争一争,你若是想争我便會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可我如今我才發現你對那個位置毫不在意,你想要做的……是報複吧?”
“是又如何?”
李浩語重心長道:“潛兒,你活着已是不易,千萬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兒戲。你若不想當皇帝,那就走,去找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起遠走高飛,永遠別回來,剩下的交給我處理。”
聽到心愛的女人時,李成未心裏一動,半晌後,他神色落寞卻又無比堅決地說:“晚了,我心意已決。”
“潛兒!”
“謝謝您今夜的坦誠,”李成未轉身背對着李浩,“來人,送客。”
蘇金枝醒來後發現自己正在颠簸的馬車上,馬車裏就她一人,她忙擡起手一看,鐵鏈還在,只是另一端沒了李成未。
她推開車門看去,見有一個人正背對着她揮舞着馬鞭駕車,背影看起來很熟悉,她試探地喊:“常留?”
“……是屬下。”過了好半晌,常留才頭也不回道。
蘇金枝蹙眉,看了一眼四周飛逝的景色,“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常留答:“主子讓屬下帶您遠離戰場,走得越遠越好。”
蘇金枝想起昏迷前李成未說過的那些話,頓時心一提,緊張地問:“李成未要做什麽?”
常留咬着唇,痛苦地說:“屬下也不知道,但主子看起來……很不好。”
“停下!”
常留不停,反而抖缰加快馬速道:“不能停,主子給屬下下了死命令,必須帶您遠離戰場。”
蘇金枝喊:“你還想不想救你家主子了?”
常留背脊猛地一缰,踟蹰了片刻後,他勒馬緩緩停下了,在馬頭上把腿一轉,面向蘇金枝跪求道:“王妃,您一定要救主子啊。”
蘇金枝點頭,“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
白鶴清披着鬥篷正坐在案前挑燈研究兵法,一手握拳輕抵在唇邊低咳了起來。
這時,有人端着托盤挑簾入內,道:“少主,您該用藥了。”
白鶴清震驚地睜大眼睛,猛地擡頭看着端着托盤的人,“小……”他目光警惕一閃,然後,起身故作淡然地沖帳內伏侍他的人揮手,“你們都退下。”
待人全部退出帳外後,白鶴清急忙轉身抓住蘇金枝的雙臂,激動不已地打量着:“小枝,是你?真的是你!”
蘇金枝笑了笑:“大師兄,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你怎麽來這裏了?”白鶴清擡起她的右手一看,只見鐵鏈還在她手腕上,“你是逃出來的?”
蘇金枝突然正色道:“我是特意來見你的,我有話對你說。”
白鶴清慢慢斂色,“……什麽話?”
蘇金枝便将她知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了白鶴清。
白鶴清聽聞後,跌跌撞撞後退了幾步,“不可能!”他聲音發顫道,“絕無可能,我娘她手無縛雞之力,她心地良善,她絕不會……”
蘇金枝舉手發誓道:“大師兄,這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若有半句虛言,我蘇金枝願遭天打雷劈!”
“你!”白鶴清震驚地望着蘇金枝,眼裏溢滿痛苦之色,他猶自在搖頭,失魂落魄,“……不可能……我娘她……怎麽會……”
“大師兄,我知道你不想相信,但這就是事實。”
白鶴清痛苦地抱起頭,往後跌退到了柱子上,“小枝,你如今告訴我這些又有什麽用,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蘇金枝快步走到白鶴清面前鼓勵道:“你當然有,你可以讓戰士們放下屠刀不要再互相殘殺,如果你想,你還可以再次隐姓埋名,然後遠離仇恨,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那你呢?”白鶴清眼光一亮,他充滿期盼地凝望着蘇金枝,語氣懇切又小心地問,“你是否願意跟我一起隐姓埋名,遠離仇恨,過我們想過的日子。”
蘇金枝怔住,她張了張嘴,肯定的話差點脫口而出,可到了舌尖卻又被她突然咽了回去。
她腦海裏忽然閃過李成未的臉,那張決絕又孤單的容顏,心裏某塊地方因為這張臉開始瘋狂地顫動。
“大師兄,我……不能。”
白鶴清很快明白了什麽,臉色剎那間變得煞白,“你,是不是已經愛上李成未了?”
“……”
蘇金枝無言以對,她低頭歉疚地咬着唇,可心底裏有個想法越來越堅定。
白鶴清擡手握住她的雙肩說:“你為了我尋找‘雪魄’,被迫嫁給李成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李成未的身份我也已經知道了。你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都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亢奮,“小枝,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給我一個機會,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李成未能做到的,我也能為你做。我還能給你皇後的尊位,我會讓你永遠高高在上的受人敬仰,好不好?”
這樣的白鶴清就像是被名利和仇恨沖昏了頭腦,目光裏充滿了瘋狂的占有欲。
蘇金枝後退了兩步,悲憫地看着白鶴清,“大師兄,你變了。”
白鶴清一愣,片刻後眼裏欲望消退,被黯然失色淹沒了,他苦笑着搖頭:“變的人何止我一個。”
蘇金枝聽明白了,白鶴清不會選擇退兵。
她朝帳口後退着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大師兄,保重。”
白鶴清突然喊道:“來人!”
帳外迅速沖進來幾個兵士圍住了蘇金枝。
蘇金枝難以置信地看着白鶴清,“大師兄,你這是要抓我?”
白鶴清靜靜地注視着她,眼裏有極其複雜的情緒在不停地交織變化着。
許久後,他才下令道:“悄悄護送她離開營地,遠離戰場,別讓我娘發現了。”
“大師兄……”蘇金枝鼻頭一酸,欲言又止。
白鶴清側身握拳道:“快走,不然我怕自己會後悔。”
這日,戰鼓擂響,兩軍于淮江前整兵相對。
淮江南岸,白鶴清的軍隊早已準備好了渡江的木筏,只等一聲令下就過江。
淮江北岸,沿江布置着三層高大的拒馬,士兵們在拒馬後面持戈以待,再往後便是黑壓壓望不到頭的三十萬大軍。
此時的李成未高踞在馬背上,立在中軍之前,杜老将軍在一旁道:“殿下,一會兒您就呆在中軍好好觀戰,老臣會帶着先鋒在前面……”
李成未擡手打斷道:“不必了。”他驅馬向前,“我去前面。”
杜老将軍一聽,大驚失色,忙拍馬跟上勸道:“殿下,萬萬使不得,陛下有令,命老臣保護殿下,殿下還是待在中軍裏為好,殿下……”
可任憑杜老将軍怎麽勸,李成未就是不聽,竟孤馬向前一直來到了淮江大橋前,杜老将軍見勸說不住,忙對随身精銳下令,“去護住殿下!”
十幾騎精銳頓時将李成未護成一個圈。
可李成未竟要驅馬上橋,杜老将軍急喊道:“殿下,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就在敵方的射程內了。”
李成未卻道:“我心裏有數,傳我令,我軍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向前一步,你們也是,停在原地,違令者,斬。”
“殿下,萬萬不可啊!”杜老将軍頓時明白了李成未的意圖,這皇子怕是真來送死的,他在原地急地大喊,卻又不敢當衆違抗軍令。
李成未單槍匹馬地來到大橋中央停下,叛軍□□手立即将箭指向李成未。
李成未沖對面被人圍擁在中間的白鶴清大喊道:“白鶴清,敢不敢上前一見?”
白鶴清遲疑了一瞬,然後馬蹄一動,打算上前。
周圍的人忙阻攔道:“少主。”
白鶴清沉顏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衆人只好後退,讓出一條道讓白鶴清上前。
很快,白鶴清也來到了橋上,二馬相距不過十步。
李成未直接問:“你想要這江山?”
白鶴清反問:“你呢?”
李成未不答,卻道:“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送給你。”
白鶴清愕然不解,“為何?”
“因為我若死了,也只有你能護她。”
聞言,白鶴清目光一閃,似乎猜到了李成未要做什麽,他沉吟道:“你為什麽不自己護她?”
李成未苦笑着搖頭,道:“可她喜歡的人是你,我得成全她。”
白鶴清沉默了。
半晌後,他問:“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若我軍投降,你能否保住他們的性命?”
李成未很快明白了白鶴清要做什麽,他震驚地盯着白鶴清,但白鶴清的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忽然想到蘇金枝,難道是她……
“……能。”
白鶴清沖李成未拱手一笑。
後方,孟祺蘭策馬走出來對着他大喊:“清兒,你瘋了嗎?快回來!”說完,她立即下令,“□□手聽命,立即射殺慶王李成未。”
白鶴清迅速調轉馬頭面對着孟祺蘭,拔出随身佩劍擱在脖子上,喊:“娘,放手吧。”
孟祺蘭目眦欲裂,“清兒,你要做什麽?”
“孩兒對不住娘了。”說完,白鶴清竟對着脖子絕然一抹。
突如其來的一幕,使得兩軍嘩然大驚,叛軍躁動不安起來。
銀白的戰甲上頃刻間灑滿了鮮紅的血,白鶴清的身影從馬背上無力地跌落在地上。
孟祺蘭瘋了似的滾下馬,沖到橋上抱住白鶴清,“清兒!!!”
她手忙腳亂地用雙手捂住白鶴清血流不止的傷口,血卻怎麽都止不住,她聲嘶力竭地哭喊道:“清兒,清兒,你在做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娘?為什麽啊?”
白鶴清擡起鮮血淋漓的手握住孟祺蘭的手臂,用力地說:“我……都……知道……了,娘……不要……再……錯……下……”話還未說完,白鶴清的手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清兒!”孟祺蘭仰天凄厲大喊,“啊!!!”
兩軍寂然下來。
主将自刎,誰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子,這仗還怎麽打?
孟祺蘭失魂落魄地抱住白鶴清,然後從地上撿起白鶴清的劍,微笑着說:“清兒,娘錯了,娘來陪你們父子倆了。”說完,她擡手對着自己的胸口用力插了下去。
“唔!”
孟祺蘭緩緩地倒在白鶴清身上。
杜老将軍見狀,立即向後揮手下令:“我方将士聽令,立即進攻!”
“殺——”
後方大軍高喊這正要沖殺,李成未忽然拔出尚方寶劍舉起大喊道:“沒有本王的命令,本王看誰敢輕舉妄動?”
杜老将軍急喊道:“殿下,如此大好時機,再不進攻就錯過了啊。”
李成未卻回頭看着杜老将軍問:“杜将軍可曾聽過不戰而屈人之兵?”
杜老将軍愣住了,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皇子,并非如傳言那般……荒唐。
李成未又沖對面喊道:“江對面的兄弟們,我答應過白鶴清,只要你們放下武器的,一律不殺。”
主心骨沒了,叛軍本就人心惶惶,如今一聽還有活路,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眼。有動搖的人率先丢下武器,其他人見狀,就跟着紛紛丢下武器下跪。
不一會兒,近二十萬叛軍全部面向李成未跪下。
李成未揚聲喊道:“傳我令,厚葬白鶴清母子。”
杜老将軍為難道:“殿下,這只怕……于禮不合啊……”
“将軍放心,陛下若怪罪下來,我自會一力承擔。”
叛軍中,卻有個小兵跪在地上,緊緊地掩住嘴,無聲地哭泣。
白鶴清被葬在淮江上游一處風景秀麗的山頭,李成未祭拜過之後便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地回京了。
蘇金枝一身缟素地跪在白鶴清的墓前痛哭道:“大師兄,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淩恒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道:“并非你害的他。”
“二師兄!”蘇金枝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淩恒擡手擦拭着蘇金枝臉上的淚痕,嘆道:“是他無法面對自己,他其實早已經察覺到了,只是一直不敢面對,你告訴了他真相,他才不得不去面對而已。”淩恒轉頭看向墓碑,“小枝,不是你的錯,這是大師兄自己的選擇。”
“你早就知道了?”
“師娘率領宣文舊部起義後,三師兄跟着師娘随軍,我偷偷回神藥谷查出了很多事情,多少能猜出一些真相。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暗中藏着,你去找大師兄的時候我就在附近。”
“那師兄他們呢?”此前她一直同李成未在一起,并不清楚其他幾個師兄的下落。
淩恒神色凄然道:“等我從神藥谷回來的時候,聽說三師兄追殺信王時,不小心中了對方的暗箭已經死了;四師兄也帶着師父留給他的藥典雲游四方去了。”
好好的神藥谷,死的死,走的走,轉瞬間全散完了。
蘇金枝的淚水又流了下來,她怕淩恒見了傷心,趕緊用袖子擦幹,深吸了一口氣,道:“二師兄,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以天為廬,以地為席,走到哪兒是哪兒。”淩恒問,“你呢?”
“我啊……”
蘇金枝轉過身,面向北方,目光悠遠地像是跨過了萬水千山,落在了誰的身上。
養心殿,永明帝捶打着龍榻,胡子亂顫道:“你再說一遍!”
李成未道:“我說,我根本不稀罕你這勞什子皇位。”
永明帝頓時氣地面皮脹紫,目眦欲裂地指着李成未叱罵:“混,混賬,東西……咳咳……”他一邊抑制不住地大咳,一邊吼,“滾,你給朕……滾!”
李成未轉身就走,眼見就要跨出門檻。
永明帝又趕緊威脅地喊:“你要敢走出這到門檻,就,永遠別出現,在朕面前!”
“求之不得。”說完,李成未毫不猶豫地擡腳邁了出去。
“噗——”
身後,頓時傳來了永明帝氣怒攻心吐血的聲音。
李成未站在門外,聽着裏面的人手忙腳亂地大喊着:“陛下……快請太醫……醒醒……”
盤龍大紅柱後,李潤先滾着輪椅走了出來,看着李成未問:“七弟,可否願意陪我走走?”
李成未挑釁地睨着他問:“你能走嗎?”
李潤先笑了一下,然後從輪椅上緩緩起身站直,拾步朝他走了過來。
李成未臉上并沒有多少意外。
二人并肩迎着夕陽而行,李潤先問:“你為什麽不想當皇帝?”
“人各所求,我求的向來不是什麽至尊之位。”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李成未想起了蘇金枝,白鶴清死了,也不知道她現在人在何處,她現在一定不想再見到自己了吧。李成未轉過頭看着他,認真地說:“給我一塊景色優美又富饒的封地,然後別來打擾我。”
李潤先愣了愣,然後笑着點頭:“好。”
李成未潇灑地走下玉階,走到一半時突然想起什麽來,轉身看着李潤先道:“我還有一個請求。”
“你說。”
李成未咬牙道:“我想要國師陳道子的命。”
李潤先蹙了下眉頭:“我能問一下緣由?”
“如果不是因為他,或許就不會出現今日我,來同你奪這場嫡。”
當年國師陳道子只是一江湖騙子,靠為人蔔命算卦為生,有一日他騙到了雍王頭上,被雍王戳破後狠揍了一頓,自那之後,雍王就被陳道子記恨上了。
為了報複雍王,他故意向永明帝暗示雍王妃沈悅瑤,就是那個命運極貴之人……
李潤先點頭:“你放心。”
回到慶王府時,天色已黑,王府門前點燃了大紅燈籠。
馬車停在門前,李成未卻久久未下車。
直到管家在外面試探地喊了聲:“王爺,已經到家了。”
李成未才從裏面出來。
管家欲言又止地觑着他,臉色似乎有些焦急。
李成未疲憊地捏着眉心往府裏走。
走進四焉居的院子裏時,他擡頭看見房門大開,屋內燈火通明,然而,卻有一道十分熟悉的倩影正撐着腮幫坐在桌旁。
李成未定在原地,癡愣地看着那道倩影,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那人聽見動靜後回過頭,然後沖他揚起嬌俏的小臉,晃了晃手腕上的鐵鏈,嗔怪道:“既然鎖都開了,為什麽還留着我這一截?”
李成未驀地睜大眼睛,心頭狂跳不止。
他緊張地舉步,慢慢地走向蘇金枝,卻又在距離她三步之遙時停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聲音輕柔地說:“……我是真沒鑰匙。”
蘇金枝抱起手臂,兇巴巴道:“我不管,你快想辦法打開,不然我就纏你一輩子。”
“那就纏一輩子吧。”
李成未忽然急步上前,擡手顫巍巍地落在了蘇金枝的臉上,他的掌心真實地感受到了蘇金枝柔軟溫暖的肌膚。
蘇金枝彎起眉眼,“傻子,我回來了。”
是真的,他的阿枝回來了。
李成未激動地托住蘇金枝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