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帶蟲跑路】 李成未,從此……
蘇金枝剛踏進大門, 忽聞身後一陣紛亂的馬蹄聲。
蘇金枝止步扭頭一看,只見常留和幾個錦衣衛護送着雍王府的馬車急停在大門外,馬車外壁上橫七豎八地插着幾根羽箭, 常留和那些錦衣衛們的身上臉上皆沾着血, 顯然是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常留一眼看見門內的蘇金枝, 直接從馬上翻滾了下來, 跌跌撞撞地沖上來喊道:“王妃,我們剛才在路上遇到刺殺, 主子好像中了毒箭,您快去瞧瞧。”
蘇金枝立即轉身出門, 常留忙不疊地打開車門, 蘇金枝甫一擡頭就撞見了蘇玉芝那張驚魂未定的慘白容顏。蘇玉芝似乎吓地不輕, 見是她,渾身哆嗦着往車角縮去, 一雙手甩得同撥浪鼓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太害怕了, 嗚嗚……”
車廂內, 李成未躺在車板上一動不動,面色隐隐透着鐵青。
蘇金枝回頭, 沖常留揚了揚下巴,“怎麽回事?”
常留沒好氣道:“主子遇刺時,正要跳車,側妃見狀,吓地抱住了主子的腿,一個勁地求主子帶她走。就是那一瞬間, 一支暗箭射向了主子,雖然主子避開了要害,但還是被暗箭刺破了手臂……事後才發現那暗箭上有劇毒。”
蘇金枝上了車,跪在一旁把李成未的脈象,脈洪弦疾,果然是中了劇毒,她又掰着李成未的眼皮望了一番,立即折身命令道:“快将王爺送回房裏。”
李成未中的毒乃是一種三絕的劇毒,據說三絕是三種劇毒無比的毒物混合而成的,一般主毒是白色曼陀羅,其他的輔毒或烏頭、鈎吻、斷腸草、紅信石,都是天下絕毒之物。任何兩樣輔毒混合主毒就是一樣三絕。
三絕一旦進入人體內,不消十二個時辰,必死無疑。
三絕毒唯一的解法便是以毒攻毒,但是想要攻此毒,就必須清楚李成未所中毒藥的三種成分。三絕的毒雖是劇毒,但還算常見。三絕雖然可以利用毒物相生相克來解毒,但是最棘手的卻是三絕發作時間,極快,快到一般人根本來不及研制解藥,中毒人就已經毒發身亡了。
為了救李成未,蘇金枝将李成未中毒後的症候一一祥記,又開了一味延緩毒發的方子讓常留抓藥,煎好先喂給李成未喝下,并讓常留帶人去抓刺殺李成未的人,抓到人後立馬逼問三絕的成分。
而她自己卻反鎖在玉棠小院裏。
她面前擺着三毒所有主毒和輔毒,要想救李成未她必須先弄清楚,李成未身上的三絕到底是哪三絕。讓常留去抓人逼問那是下下之策,她根本沒抱希望。為今之計最快的法子就是以身試毒,把三味毒藥組合在一起服下,只要觀察自己中毒的反應,哪個同李成未一樣,她就能知道三絕的成分。
為了防止自己中毒昏迷過去,試毒之前她在自己的命門上刺下幾根銀針,可以吊着自己的神智。
這夜,經過三個時辰的死去活來,蘇金枝終于找到了李成未身上的三絕成分,她很快将解藥配了出來,送到四焉居給李成未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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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下解藥後,李成未的臉色開始好轉,脈象也趨漸平穩,性命總算是保住了。
蘇金枝松了一口氣,這才察覺自己口幹舌燥的厲害,想要起身去倒水,甫一起身就天旋地轉起來,緊接着眼前一黑。
李成未醒來時,覺察到身旁有人,轉頭一看,卻是儀容得體的蘇玉芝。
蘇玉芝端坐在床榻邊的圓凳上,見他醒來,忙站起來行禮:“王爺,您醒了。”
李成未蹙眉,“你怎麽在這裏?”
“您前幾日中了毒箭,一直昏迷不醒,幸而太醫們醫術精湛,解了您身上的毒,妾身擔心王爺的安危,便自請伺候左右。”
李成未眉心蹙地更緊了,“這幾日是你一直在照料本王?”
“……是。”蘇玉芝羞答。
李成未默了片刻,垂下眼睫,若有所思,深邃的眼眸裏明滅不定,讓人窺不見其中的情緒。
他撐着起身,問:“王妃呢?”
蘇玉芝彎腰欲扶李成未,手在觸碰到李成未的一瞬間,感覺到李成未警告地眼神後又趕緊縮了回去,“姐姐在玉棠小院,王爺若是想見她,妾身這就叫姐姐過來。”
李成未靠在床頭,莫名煩躁道:“不必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常留的身影出現在門內。
“主子,您醒了。”常留喜出望外地走了進來。
“去哪兒了?”李成未面色不悅地瞥了常留一眼。
常留欲言又止地看了蘇玉芝一眼。
蘇玉芝忙欠身道:“妾身先告退。”
常留肅然道:“我去了诏獄,路指揮使抓到一名刺客,大刑伺候了好幾日。”
李成未挑眉:“問出主謀了?”
常留鄭重點頭,“是,那人交代說指使他們行刺的主謀就是……二皇子。”
李成未皺眉不語。
常留繼續禀道:“路指揮使把口供呈給陛下後,陛下當即下令宗人府收押了二皇子。”
李成未道:“主謀不可能是李潤先,是另有其人想借刀殺人,正好來個一箭雙雕。”
“主子的意思真正的主謀是六……”這個懷疑常留早就想過,但苦于沒有證據所以不敢說出來。
目前最想李成未死的,估計就是殷家了。
李成未勾了一下唇角,“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來的,他想一箭雙雕,那麽我們就反其道而行。”
常留颔首。
李成未目光不自然地一動,問道:“王妃這幾日都在做什麽?”
“……我也不甚清楚,這幾日我一直在诏獄,不太清楚府裏的情況,我這就去找管家打聽。”常留轉身就要出去找管家。
李成未搖頭,擡手捏了捏眉心道:“罷了,她若有心,聽見我醒了自然會來。”
只是李成未從早等到晚,又從晚等到早都沒有等到蘇金枝過來,反而等來了大內總管和陸成風。
養心殿,永明帝坐在龍案前埋頭批折子,李成未安靜地立在龍案前。
殿內狻猊香爐青煙袅袅,唯聞火盆裏銀炭時而發出的爆破聲。
一盞茶後,永明帝頭也不擡地問:“端王刺殺你的事,你怎麽看?”
李成未嘲諷道:“主謀不是端王,他還沒有蠢到在大街上,公然派那麽多刺客行刺我,然後再留下幾個活口指認他自己。”
永明帝批折子的手一頓,擡頭詫異地望着李成未,意味深長地問道:“這麽好的機會你就不想争一争?”
奪嫡之争一向殘酷,從沒有公平和道理可言,只要有把柄,無論真假,但凡有機會,彼此一定會将對方置于死地,但李成未卻沒有,反而還在替對手解圍。
在永明帝心裏,端王、慶王、信王三子之間,他更想慶王表現地野心勃勃些。
端王生母出生低下不說,自己更是個殘廢。一看到端王那雙不良于行的雙腿,永明帝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報應”兩個字,他過往做過的那些腌臜卑劣之事,便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裏不停反複盤旋。
他對端王,從無好感。
至于信王,過于沖動莽撞,毫無主見,容易被他母妃左右,加上外戚勢大,一旦坐上皇位,那掌控天下的就不是他們李家了,而是殷家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慶王李成未了,因為慶王是他的福星,也是能延綿他國運的棋子。
李成未卻道:“是我的遲早是我的,不是我的争了也沒用。何況我若真想争什麽東西,憑借的是本事,而不是陰招。”
這話多少在含沙映射永明帝來位不正,永明帝聽了後,頓時拍案而起,勃然怒喝道:“放肆!”
李成未靜靜地看着永明帝。
永明帝老了,鬓邊的白發幾乎蓋住了黑發,連背都挺不直了,幾十年的攻于算計,無數血親的葬送,只為了守住他身下讓他如坐針氈的龍椅。
真是可悲,又可笑。
永明帝似乎也從李成未的眼裏看見了譏諷和一絲憐憫,怒火忽地湮滅了,他疲憊地甩了甩手,低頭跌坐回寶座上,“跪安吧。”
李成未轉身就走了。
大內總管王德全走了進來,欲言又止地喊了聲:“陛下。”
永明帝捏了捏眉心,甩甩手,示意他什麽也別說。
李成未途徑宮門時,聽見了車輪聲,便随手卷起車簾向外看了一眼,卻見一輛雍王府的馬車駛了過來。
今日護送他的是陸成風,陸成風認得雍王府的馬車,又見李成未發現了那輛馬車,便勒馬停下。
那輛馬車行駛到宮門外的下馬碑處停下,卻無人下車。半晌後,一個穿着公服的太醫提着藥箱急匆匆地走向馬車。
李成未劍眉微微一蹙,想了想,推門下了馬車,走過去攔住那太醫詢問:“是誰病了?”
太醫見是李成未,臉上閃過一絲愕然,匆匆行禮後答:“回殿下,是慶王妃病了。”
聞言,李成未心弦驟然一顫,緊張地問道:“她怎麽了?”
太醫道:“慶王妃試毒後,殘毒未清,高熱昏睡了數日,昨日方才醒來,卑職正要去府上為慶王妃把脈。”
“試毒,她試什麽毒?”李成未心裏忽然有個猜想,卻又不敢斷定。
太醫道:“據卑職所知,殿下此前遇刺時中了一種叫三絕的劇毒,要想解三絕就要知道三絕的成分,然後再以毒攻毒,慶王妃為了知曉殿下身上中的是哪三絕,便以身試毒,這才研制出了解救殿下的解藥。”
聞言,李成未心口狂跳。
果然,是為了他。
此前淤積在李成未胸腔裏的不快和憋悶,頃刻間變成了洶湧澎湃的激動與思念。
李成未進入玉棠小院時,示意院子裏忙活的仆從們都退下,自己則放輕了腳步邁進屋內。
屋內很安靜,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藥香,蘇金枝靠在床上,翠香斜坐在床沿上,喂着蘇金枝喝藥。
蘇金枝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平素燦若嬌花的容顏似渡上了一層薄薄的灰翳,毫無光彩。她喝着喝着藥,似有所感一般擡頭看向門口,見他站在門內望着她,神色很是詫異:“你怎麽……”一開口,聲音沙啞地只剩下氣音,她趕緊閉嘴。
李成未大吃一驚,幾步上前,走到床邊,急問:“你嗓子怎麽了?”
翠香趕緊避讓,退到床尾。
蘇金枝吞了吞口水,用沙啞的氣音簡短地解釋道:“風寒,沙了。”
翠香站在床尾偷偷地抹淚兒,蘇金枝本想示意翠香先退下,奈何翠香低着頭誰也不看。
李成未目光複雜地注視着她半晌,“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蘇金枝眼珠一動,抿唇不語。
她不知道李成未所說的到底是哪件事情,估摸着是她試毒替他解毒的事情,又或許猜出她的嗓子受傷同解毒有關。不管是哪些,她都不需要李成未的感動與憐憫,她同李成未之間從一開始就是她單方面的交易,李成未被迫卷入其中還不自知。
她救李成未不過是為了讓她自己感到心安而已。
李成未轉身,從翠香手裏拿過藥碗端在手裏,走到此前翠香坐過的位置坐下,低頭用調羹反複地攪動着碗裏的藥,似嘲非嘲地說:“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傻的女人。”
李成未竟敢笑她傻,要不是她傻,此刻的李成未就不會坐在這裏喂藥,而是躺在棺材裏面等着腐爛了。
她忿忿地白了李成未一眼,扭頭嘟囔:“你才傻。”
李成未愣住,片刻後擡起頭,凝視着他,笑了一下,颔首道:“你說的對,我最傻。”
傻到如今才知道你的真心。
蘇金枝一怔,只覺得此刻的李成未似乎……太溫順了些。
李成未舀起一勺藥遞到蘇金枝面前,柔聲道:“喝藥。”
蘇金枝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忙伸手欲搶碗,“我自己來。”
李成未拿碗後撤,手中調羹不動,目光溫柔,語氣堅定道:“我喂你。”
見狀,蘇金枝也不再堅持,乖乖地由着李成未将一碗藥喂完。
喝完藥,蘇金枝見李成未竟然細心地替她蓋被子,然後坐下不動,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蘇金枝試探着道:“你身上的毒剛解,趕緊回去養着吧。”
李成未道:“今晚我留下。”
‘今晚留下’幾個字給了蘇金枝不小的撞擊,腦海裏止不住地浮想起某個不可言說的畫面,汗毛頓時豎了起來,她背脊下意識挺直,道:“我這裏的床太小,擠不下你。”
見蘇金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緊張,李成未忍俊不禁,補充道:“我留下來照顧你。”
蘇金枝松了一口氣,塌下雙肩,沖李成未拱了拱手,“不必了,你要是真為我好,就先好好照顧自己,算我求你。”
李成未靜靜地注視着蘇金枝,女子原本無光的容顏大概因為說多了話,多了幾分紅潤,加上眉眼靈動,整個人都鮮活俏皮了起來。
他忽然伸手,拉起蘇金枝的手握住,然後一臉認真地說:“你放心,我已明白你的心意,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惹你傷心。”
蘇金枝只覺得自己被李成未握住的手背,爬上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蟲子,癢得難耐,卻又不敢亂動。看李成未這模樣,大概是以為她為了救他不要命了,所以誤會自己對他用情至深吧。
誤會就誤會吧,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清醒的,倒省了她多費口舌。
于是她回望着李成未抿唇,笑笑,不說話。
李成未擡手将她鬓邊的發絲別到耳後,蘇金枝只覺耳畔一麻,似有什麽東西不經意地挑撥了心弦,滋味莫名,她頓時愣住了。
“那我明日再來看你。”李成未起身。
蘇金枝點頭,目送着李成未離開。
接下來的幾日,李成未果然每日都來玉棠小院,他還親手把許奉禦擰了過來,讓他為蘇金枝看嗓子。
許奉禦給蘇金枝開了治療嗓子的藥,李成未親自煎,親手喂。
蘇金枝的嗓子開始漸漸好轉,到了大寒結束前,她的嗓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轉眼立春。
立春之前,發生了兩件重要的事情。
慶王府修繕完畢,李成未帶着妻妾等家下人移府至了慶王府,從此自立門戶。臨走前,成玉來了,他送給蘇金枝一雙護膝,和兩個平安福,護膝一看就是男子的尺寸和樣式,針腳也很細密,護膝後面的角落裏繡着一個蓮花,繡地十分精致。
李成玉沒說誰繡的,也沒說送給誰,他依依不舍地偷看了李成未兩眼後就走了。
那雙護膝被蘇金枝放在了李成未的箱籠裏。
第二件事,李成未重回南書房,由太子太傅親自教授學藝,是以,移府後李成未每日晨起進宮,回府不定,時常看不見人影。
見不了李成未,蘇金枝卻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因為移府後,她原本為自己找了一個僻靜的院落,準備繼續同李成未分房而居的,誰知李成未竟命人直接将她的東西搬到了他的寝卧裏,将蘇玉芝的東西搬去了那個僻靜的院落。
幸而李成未的寝卧裏有兩個暖閣,李成未睡在西暖閣,她立即将自己的東西歸置到冬暖閣,李成未見狀倒也沒說什麽,默認了他們同屋卻不同床的事情。
好在,這樣膽戰心驚的日子快要結束了。
這日回宮的路上,李成未聽見許多駝鈴在響,他撩起車簾望去,只見對面的街口有西域的使者絡繹不絕地經過。
李成未道:“今年西域的使者倒是來得比往年多些。”
常留道:“那是,據說他們今年帶來了不少勇士,來參加皇室的馬球比賽,為此還特意準備了一份稀世良藥做彩頭。”
李成未不屑道:“西域能有什麽良藥,哪裏比得上我□□。”
“據說叫什麽‘神骨膏’,可續骨生筋,十分神奇。”
“續骨……生筋……”李成未沉吟,腦海裏忽然想起蘇金枝時常帶着護甲的斷指,心下一動,“你去打聽一下,看看此藥是否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神奇。”
“是。”常留立即撥馬轉頭過去。
半柱香後,常留回來了。
“主子,我找使者打聽過了,神骨膏确實可以續骨生筋。”
李成未道:“準備一套馬球服,後日随我入宮。”
常留大驚:“主子可是要打比賽?”
李成未點頭:“許久未活動筋骨了,該練練了。”世人只知他李成未是個病秧子,可從不知他也曾策馬奔騰,揮杆擊球,意氣風發過。
常留一聽,駭然道:“萬萬不可,主子的身子才剛剛恢複些,怎能上場打馬球,讓我替主子上場,我保證把神骨膏奪回來。”
李成未搖頭,目光堅定地望着西域使者的隊伍,“這是我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必須由我親自動手。”
常留欲言又止,最後終是一嘆。
永明帝聽說李成未要參加馬球比賽,大感意外,百忙中抽出時間親自來到了球場觀看比賽。在場觀看比賽的人,和比賽的勇士們,見天子駕到,頓時沸騰了起來。
永明帝示意衆人安靜,然場上比賽的勇士們卻如同打了雞血一樣,亢奮異常,打地越發兇悍了。
李成未身穿藏青色球衣,騎着玉聰馬,在場中運球沉着,穩紮穩打,絲毫沒有因為永明帝的到來受到半分影響,倒是西域的勇士破綻百出,讓□□這邊進了好幾個球。
原本□□的球手一聽由李成未領隊打球時,個個不服,都在尋思一個病秧子連馬都騎不穩怎麽可能打馬球。直到李成未不聲不響地連進三球後,他們方知李成未竟是個馬球高手。從而開始配合着李成未運球進攻。
這場比賽打了足足一個時辰,結果自然是□□勝了。
永明帝大喜過望,當場賞賜了李成未千兩黃金。
李成未只要了西域奉上的彩頭神骨膏,将那千兩黃金轉頭就分給和他一起打球的勇士們。
出了球場,李成未突然扶住常留,吐了一口血出來。
常留大驚失色,“主子,你沒事吧?”
“方才在場上用力過猛了些,并無大礙。”李成未擦幹嘴角的血,搖了搖頭,手裏緊緊地握住神骨膏,雙眼放光道,“走,回家。”
常留不敢違拗,只得憂心忡忡地扶着李成未上了馬車。
車行到半路時,常留忽然“籲——”了一聲。
李成未在車裏問:“何事?”
常留說:“主子,我好像看見了翠香。”
李成未挑起車簾,向外看了一眼,“王妃也在附近?”
常留搖頭道:“并未見到王妃的身影,不過瞧着翠香的模樣似乎慌慌張張的,也不知出了何事?”
李成未皺眉默了片刻,道:“你先過去瞧瞧,如果發現王妃的蹤跡,別驚動她,回來先告訴我。”
“可主子一個人……”
“放心,陸成風已經加派了一倍的暗衛。”
李成未在車裏等了半柱香,遲遲未見常留回來,他決定下車看看,剛打開車門,餘光便捕捉到了人群裏穿梭的蘇金枝。
她身上背着一個包袱,好像在找什麽人,在人來人往中東張西望的。
李成未正要追過去,蘇金枝像是發現了什麽,步履忽然加快,拐進了一個巷子裏,李成未立即跟了過去。
他看見蘇金枝進了一家馬肆,賃了一匹馬,往出城的方向飛馳而去了。
李成未立即抓住賃馬的夥計問方才的女子賃馬要去何處。
夥計說那賃馬的小娘子去了洗邙山,李成未當即賃了一匹快馬跟着蘇金枝出城了,他想看看蘇金枝到底在做什麽。
快到北邙山時,蘇金枝連人帶馬突然消失了。
李成未尋跡找尋了一番,發現馬蹄最後消失的方向通往一處山谷。他只好翻身下馬,将馬缰拴在了樹上,摸索着進了谷中。
走着走着,忽然感覺一陣殺氣逼近,李成未停下,警惕地盯着四周,喝道:“都出來吧!”
粗壯的樹叢後面,轉瞬間閃出十幾個穿着勁裝的黑衣蒙面人。
為首的黑衣蒙面人懷裏挾持着一個女子,那女子穿着同蘇金枝一模一樣的衣裙,頭上套着黑布袋,雙手被縛在身前,脖子被黑衣人手裏的匕首抵着,身子顫抖不止。
“李成未,終于把你引來了。”為首的男子得意道。
李成未握拳,緊盯着那男子的臉,嘲諷道:“李潤乾,既然敢引本王前來,難道還怕在本王面前露臉不成?”
男子一愣,旋即扯下臉上的黑布巾,咧齒笑道:“果然瞞不住你。”說着,他将刀往懷裏女子的脖子上用力一壓,開門見山道,“廢話少說,我想要你的命。”
李成未眯眼:“那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李潤乾邪笑道:“若要論本事,我的确不如你,但我有籌碼啊,這可是你最愛的女人,不知她的命值不值得換你的命? ”
李成未深深看了女子脖頸上的刀一眼,“上次這樣做的人已經死絕了。”殷廷燦既然進了天牢,他就不可能讓他再活着出來,是以,殷廷燦後來的結局是病死在了天牢裏。
一想到自己的舅舅未定罪就病死在天牢裏,李潤乾面色頓時陰鸷無比道:“但我李潤乾可不是什麽殷廷燦!”說完,他挾持着女子後退,直接下令道,“上!”
李成未面色沉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黑衣人撲向他的一瞬間,身在暗處的錦衣衛們同時現身,雙方迅速交手起來。
陸成風來到李成未面前拱手:“殿下!”
李成未緊盯着李潤乾和他懷裏的女子,冷冷道:“給本王抓活的。”
李潤乾見狀,忙将懷裏的女子往李成未身上推去,自己在黑衣人的護送下轉身就逃了,陸成風忙帶人追了過去。
在場交手的人,最後只剩下一個活着的錦衣衛。
女子從撲到李成未懷裏,雙手就抱着李成未瑟瑟發抖。
李成未低頭皺眉,扯掉女子頭上的黑布袋,露出一張淚痕滿面的臉。
“是你?”李成未大失所望的眼裏又有一絲慶幸。
蘇玉芝哭道:“殿下,妾身害怕。”
李成未鄙夷地笑了笑,從一開始他就猜出她不是蘇金枝,因為蘇金枝從不知害怕為何物。
他一臉嫌惡的擡手,正要推開蘇玉芝。
忽然,蘇玉芝臉上的恐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毒的冷笑。
下一秒,他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低頭看去,只見一根明晃晃的金簪幾乎沒入他的胸口。
李成未猛地掐住蘇玉芝的脖子,惡狠狠地瞪着她:“你是李潤乾的人!”
蘇玉芝也不反抗,只癫狂大笑道:“你現在才察覺,晚了,哈哈,我如今就是死也有慶王殿下陪葬,也算值了,哈哈……”
李成未直接将人甩到地上,沖那個活着的錦衣衛命令道:“殺了她。”
錦衣衛二話不說,上前一刀結果了蘇玉芝。
李成未捂住胸口上的金簪,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氣息不濟。
那個錦衣衛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李成未的傷口,李成未見他只會殺人不會救人,只好道:“別在這,快去叫人。”
那人頓時起身,足尖一點,幾個兔起鹘落,消失在陸成風離開的叢林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成未覺得自己的意識在逐漸模糊,身子開始發沉發冷,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
就在他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裏時,突然聽見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李成未雙眼光芒一閃,人也清醒了幾分。
半晌後,他聽見有人“咦?”了一聲。
李成未心神一震,那聲音正是蘇金枝,他想張口喊叫,卻發現連張嘴的力氣都做不到,只能幹着急地轉動眼珠子。
又過了一會兒,一道倩影出現在自己面前,李成未差點喜極而泣。
蘇金枝震驚地看着他,“李成未?你怎麽?”她的目光繼而停留在自己胸口上的金簪上,遠山眉蹙起,“你怎麽又受傷了?”
“我……”李成未吃力地擠出一個氣音,胸口上的血很快沁了出來。
蘇金枝連忙蹲下,對着他的傷口察看了一番,然後撸起袖子熟練地解下針囊,沿着傷口的周邊下了幾針。
血很快止住。
李成未松了一口氣,他握了握手指,此刻他的手心裏還躺着神骨膏,他想給她,可是力氣還未回籠,他連擡手都做不到。
不過幸好蘇金枝來了,有她在,他一定沒事。
“幸好沒有傷到心脈,只是傷了心尖,我要拔簪了,你忍忍。”
李成未眨了眨眼。
蘇金枝出手如電,毫不遲疑地拔掉金簪,李成未連悶哼都來不及發出,就見血流入注噴濺了出來,蘇金枝用絹布用力摁住,過了會兒,血流終于小了些。
李成未全身直冒冷汗,就在他以為蘇金枝下一步會替他包紮傷口時,蘇金枝卻盯着他血流不止的傷口一動不動了。
“你?”李成未已經能開口了,剛擠出一個字就被蘇金枝嚴肅打斷道,“別說話。”
李成未皺眉,不明白蘇金枝在做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蘇金枝撿起扔在地上的那根金簪,毫不猶豫地對着她的手心劃下去。
李成未驚了一跳,奈何他不能動,只是震驚地盯着蘇金枝,說不出話來。
蘇金枝将帶血的手掌覆蓋在他的傷口上。
李成未不明所以。
就在這時,他看見肌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那東西蠕動的很快,不一會就鑽到了傷口處。
蘇金枝興高采烈地翻過手掌,李成未就看見一跳形似春蠶的小蟲子,正沿着蘇金枝的傷口在往裏面極力地鑽去。
蘇金枝忙從身上掏出一個奇怪的小瓶子,将那條小蟲子拔了出來,丢進小瓶子裏蓋上。
李成未大感駭異,那條蟲子竟然是從他身體裏出去的,他的身體裏面怎麽會有一條怪蟲子?蘇金枝為何會知道他身體裏有條怪蟲?還有,那條怪蟲到底是什麽東西?
一連串的疑問纏繞着他,他有太多的問題想問蘇金枝。
然而蘇金枝在小心翼翼地收起瓶子後,竟然轉身就要走。
李成未懵了。
心中忽然警鈴大作,直覺告訴他,蘇金枝這一走或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一瞬間,他也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一股力量,撲過去一把抓住蘇金枝的裙擺,趴在地上,滿臉漲紅地仰望着她,吃力地問:“你要去哪兒?”
蘇金枝頓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身蹲下。
他将他扶起靠在石頭上,又掰開了他抓住她裙擺的手,然後緩緩道:“方才從你身體裏面引出來的東西叫做‘雪魄’,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它而來,如今‘雪魄’已到我手,我也該走了。你放心,你的身體沒了‘雪魄’只會越來越好。”說着,她又從身上掏出一封信放在李成未身上,“這個給你,李成未,從此以後,你我山高水遠,後會無期。”
李成未如遭晴天霹靂,整個人都呆住了。
直到蘇金枝再次起身,他頓時慌了,發狠地沖蘇金枝大喊:“你敢離開我試試!”
蘇金枝沖他笑笑,毫不遲疑地轉身,提步離開了。
李成未見蘇金枝真的離開了,掙紮着要起身,這一用力,一口腥鹹直沖喉嚨,噴了出來,天旋地轉後,他的眼前徹底黑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