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妖教異人3
他看着那遙遠的方向,神思迷茫,又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小獵戶五花大綁坐在地上,循着他的目光跟着看了一眼——那是他本來打算翻山的方向。如果不是遇上這群歹人,他和紅桑現在該走到哪兒了呢?
一想到紅桑,小獵戶看向那人的目光裏的敵意就加深了幾分。他被這群人抓來兩三天,漸漸的弄明白一些事情——首先這山林裏的異狀,毋庸置疑,就是這群人搞出來的!他們在這裏煉制什麽毒蟲,卻跑了一個重要的“人蟲”,就是那個東西擄走了紅桑。
他們把山林搞成這樣,他不但沒有辦法帶着紅桑翻山,還只能幹着急地在這裏擔心她的性命!
被他盯着的叫做黎樞的人對敵意的目光恍若不覺,只是一味靜靜地盯着那遙遠的方向。
他面容俊朗不顯年紀,甚至是帶了幾分過分的清秀。再添上這略顯迷茫與憂愁的神情,渾一個淡淡憂郁的夢中少年,配他一襲玉色青衫,便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
單看外貌,與他同行的那些異族人當真是格格不入。
但小獵戶很清楚他非但與他們不是格格不入,在他們中的地位還不低。除了那個人人懼怕的老頭之外,其他人對他都帶着幾分順從,聽他的指示行動。
因為這些異族人大多帶着濃濃的口音,只有黎樞溝通無礙,這兩三日下來不管小獵戶情不情願,與他卻是最熟的。他又一次問出不知道問過多少次的話題,“你們到底什麽時候放了我?”
黎樞的思緒被打斷,轉回頭來看着小獵戶笑了一笑,他這一笑,那淡淡憂郁的少年便消失無蹤,眼角眉梢都帶出幾分邪氣來。
“別急,等找到人蟲時你還有命活着,自然會放你。”他說完,自己略一思忖卻又覺得不對,便權當自己剛剛的話沒說過,又是一笑道:“也可能不會。”
一番回答,說了等于沒說。
小獵戶雖然性格沉穩但終究少年心性,心中有所牽挂,總被他看似和氣有問必答卻從來不着重點的回應搞得心裏煩躁。
黎樞看着他怒容滿面的樣子忽而便又笑了,“別急,想見的人,總會見到的。”
說着,他又向遠處望了一眼。也不知這話到底是說給小獵戶還是自己聽的。
小獵戶一個人獨居的久,不懂什麽人情世故,就覺得見不得別人一臉哀愁的模樣,別扭着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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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樞竟也不避諱,許是在這裏對着自己的族人卻滿腹心事無人能說,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半遮半掩着眼睛裏濃濃的失落,“我的心上人不理我了。”
小獵戶愣了愣,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麽個答案。
他才十五六歲,情窦未開,不通人情,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這個二十好幾卻一臉少年憂愁的大男人。
就還是,當他什麽也沒問過,什麽也沒聽到好了。
小獵戶這邊是打定了主意,堅定了立場。可誰知道一旦打開了話匣子,黎樞瞅瞅四周沒人注意就幹脆在他旁邊坐下,跟他炫耀——
“你不知道她多好看,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被她迷住了,站在高處的那一臉睥睨衆生,神擋殺神,世上沒有任何人能阻得了她的腳步……”
——所以人家還不是不理你了?你有什麽好炫耀?
小獵戶是不太懂,明明這聽起來就跟女山匪似得不像什麽好女人,再說你跟一個被你五花大綁的人炫耀你心上人有多好看算是什麽意思?
紅桑生死不明小獵戶心裏還煩躁着呢,他都有些後悔自己多那一句嘴了。
所以小獵戶冷眼瞧着黎樞,有幾分不耐煩的打斷他——“你到底時候放我?”
他的不耐煩都這麽明顯了,黎樞只能悻悻住嘴,正好也有人來喚他,便起身離開。
“樞公子。”
“怎麽了?有消息了嗎?”
“沒有,是長老……已經等的不耐了。”
黎樞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師父等的不耐,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過。
可是能怎麽辦呢。
“師父是有什麽指示?”
“長老說三日還搜不到,人怕是不在山上了,所有人馬上準備下山,圍村。”
他們躲在這深山中煉毒蟲,對周圍的環境早就摸得一清二楚。這裏山下只有一個村子,人蟲既跑,以他們的了解自然是被吸引往有活人的地方。如無意外,應當會在山下的村子裏找到他。
只是找到他時村子裏是個什麽情形,那就只能看人蟲還剩下幾分理智了。黎樞對此不抱什麽期望,難道把一只餓極了的野獸扔進滿是食物的環境中,你能指望它的理智麽?
黎樞覺得這些日子自己快把一輩子的氣都嘆完了,他本不想造這麽大的殺孽啊。
“走吧,下山。不管怎麽說總算不用再風餐露宿,可以有個屋檐好好休息一下了。”
“樞公子,那他?是不是要滅口……”
這一問指的是小獵戶,長老明令他們這一行人的行跡不可走漏一絲風聲,只要撞見了,半個活口也不能留。
黎樞側目掃了小獵戶一眼,卻不怎麽想殺他,略一尋思道:“帶上。倘若人蟲廢了,山下村子裏又沒了活人,我們不是還需要一只新人蟲麽。”
……
山下的山前村裏,紅桑和田寡婦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棚子的門。
棚子裏的情形并不如紅桑想象的可怕,瘋子依舊死睡,地上他後來又吐過一灘,但兩灘蟲子都幹癟在原處不再動彈。
只要是死的,只要不能動,她應該還撐得住。
忍着頭皮發麻,紅桑快手快腳地跟田寡婦一起進去把瘋子捆了,一圈又一圈,用他捆她的藤蔓再把他捆個結結實實。
捆好了,确保他不會掙開,就把院子裏的雜物一股腦地堆過來,又把棚子堵了個結實。
紅桑并不知道在黎樞的預計中,他們下山時看到的本應是屍橫遍野,只見走屍不見活人的場景。現在這個災難之源還沒來得急失去控制吃掉一個活人,就被紅桑五花大綁結結實實地捆在了這個被雜物掩蓋的小棚子裏。
一場修羅地獄般的災難暫時消弭。
只是災難之源一時成不了氣候,他撒下的災難的種子卻還在村子裏蔓延。
紅桑留在田寡婦家裏,吃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田寡婦家雖然不富裕,但是心疼田大妮兒的遭遇,只要還有吃的便沒虧着她。
村子裏家家閉戶,有時靜得可怕,有時又突然一陣驚叫和慌亂。田寡婦生性謹慎不敢出門,紅桑也不想讓人知道她已經回了村裏便沒有出門。她們只能從外面時不時的噪雜中模糊的知道誰家被瘋狗瘋貓咬過的人開始發瘋了。
紅桑現在整天吃飽了閑着沒事幹,終于有心思把山裏發生的事情好好理一理。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玉面鬼黎樞出現在這山裏。
玉面鬼黎樞!
她咬牙切齒半響,一想到這個人就不能平靜下來,恨不能給他切成十八段!
這個人出現在江湖上也不過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他的師承來歷一概無人知曉,仿若突然從石頭縫裏蹦出這麽一個人物。因着一身歪門詭異的功夫江湖中推測他應當來自關外,對于這一點黎樞從未否認,也便等于默認了。
紅桑都不記得是幾時跟他結下了梁子,畢竟當年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她幽冥羅睺哪會記在心上。但随着這人成名極快,他們的梁子也越結越大,不知幾時竟是結成了死仇。他手段陰毒,紅桑也從不留情,見面就是一個你死我活。
紅桑這人自來都是快意恩仇,有仇當場就報,報完就甩到腦後從不拖泥帶水。居然遇上這麽一個難纏的人物,拖拖拉拉地你陰我一尺,我還你一丈,當真是讓她郁卒得想剮人。
甚至玉面鬼成名這事兒她都覺得得有自己一半功勞——她幽冥羅睺的死敵啊,江湖人有幾人能有這份殊榮?這回她甚至栽在了玉面鬼手上,這消息若是傳出去,玉面鬼怕是要在魔道名聲大噪了。
咬牙切齒,想剮人!
她霍霍磨牙,坐在她旁邊玩娃娃的囡囡愕然瞧了她一會兒,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跟哄孩子似得問:“姐姐你哪裏痛痛嗎?”
紅桑回神兒,怕自己吓着孩子,趕忙反握住囡囡的手摸摸她的頭,“囡囡好乖,姐姐不痛。”
囡囡将信将疑地點點頭,低下頭去繼續玩娃娃。
紅桑讓自己冷靜了半晌才能繼續思考,既然黎樞出現在這裏,想到他的出身,那山裏的異狀就跟巫毒之術脫不了關系。那些蟲子自然就是一切的關鍵。
是什麽不好,非要是蟲子!
瘋子身上有蟲子,山裏的瘋獸體內也有蟲子。
可眼下村子裏的人卻并未因蟲子而引起什麽慌亂,那些被咬的村民身上沒有蟲子嗎?這是為什麽?
若按紅桑以往的性情她早就跑去那些被咬的人家裏看個究竟。如今卻一想到那些蟲就頭皮發麻雞皮滿身,說什麽也邁不出這個門。
紅桑正沒精打采地陪囡囡玩,突然有人砰砰敲門。聲音不大,卻足夠這兩日擔驚受怕的田寡婦被吓一跳,手裏的鍋碗瓢盆叮咣落地。
門外的人聽到裏面的動靜停了停,低聲道:“妹子,是我!”
田寡婦聽出是隔壁嫂子的聲音,忙開門把人讓了進來。
紅桑在裏間沒露面,聽到那婦人說:“妹子,我是來跟你說,現在村裏這情形太吓人了,我們家準備去我娘家村子避一避,等情況好些了再回來。村裏其他幾家外面嫁過來的都是這麽打算,你看看你要是有地方去,也趕緊避一避吧。”
田寡婦一聽就有些慌,雖說現在大家都自顧不暇,可人都在那就是顆定心丸。若是相熟的鄰裏都走了,她就更害怕了。
只是她也不好說什麽,人家想出去避一避很正常,她總不能攔着。
“那嫂子你們路上小心,我娘家實在太遠了,囡囡又還小……”若是有人能依靠,田寡婦又怎麽會一個人帶着孩子過的這麽難呢。
隔壁婦人也是了然,嘆着氣拍了拍田寡婦,沒留多久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