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妖教異人2
山前村這個小山村正安安靜靜地度過它如常的一夜。但這可能是它僅剩的安穩之夜了。
半夜裏突然響起一陣狗吠,不知誰家的狗狂吠不止,引得村裏的狗陸陸續續都跟着吠叫起來。有睡夢中被吵醒的村民隔着窗戶罵了幾句,狗子漸漸安靜下來,連最初開始狂吠的狗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沒有了聲響。
這寂寂的夜便安安靜靜,再無聲息。
直到一大早村裏人都起了床,村子裏才爆出一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騷亂。
但見得一大早不少村鄰都圍在田寡婦家院外,院子裏田寡婦哭天搶地——“哎這還讓人怎麽活啊!這不是要了我們娘倆的命嗎!”
田寡婦男人死的早,偏生生的是個閨女公婆不待見,就一直獨自帶着孩子生活。家裏沒個勞力田裏收成不多,一直靠着養雞下蛋貼補點家用。
可此時院子裏幾只母雞死狀猙獰,雞毛散落一地。
最凄慘的還是她家裏的狗,已經被撕咬得血肉模糊,肚腸橫流。
田寡婦雖然知道昨夜那一陣狗吠最早開始狂叫的就是她家裏的狗,她也不是沒有聽到院子裏的異動。可是她孤兒寡母的哪裏敢去查看,待天亮看到看到這般慘象已是心都涼了。
“——我命怎麽這麽苦,怎麽就能發生這種事啊!”
她哭得凄慘,村裏人也是唏噓不已,對眼前這場面議論紛紛——
“怎麽搞成這樣?村裏別是來了黃皮子?”
“黃皮子能把狗咬成這樣?就怕是有野獸下山了……”
這可是件大事,別說村子裏雞啊牛啊都金貴,人遇上了那也是不得了。村裏人一時安慰的安慰幫忙的幫忙,更有許多人已經去找村長商量這件事了。
田寡婦在婦人們的幫忙下清理了院子,狗和雞的屍體也被男人們擡出去埋了。一番吵吵嚷嚷漸漸平靜下來,只剩下田寡婦偶爾的啜泣和身旁人低低的安慰聲。
田寡婦家屋後的一間小屋棚裏,依舊被五花大綁的紅桑默默嘆了口氣,瞥了一眼旁邊滿嘴血漬擦都不知道擦一下,仰面睡得正酣的瘋子——真是作孽,偷誰家不好偷人一個孤兒寡母,叫人家以後怎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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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上一路下來好歹也花了兩三天,這兩三天裏紅桑沒見瘋子睡踏實過。這會兒吃飽喝足了睡得就跟死了一樣,別說鼾聲了,就連呼吸都幾乎不可聞。
如果不是他那偶爾的抽搐——那伴随着浮凸筋脈中有什麽一竄而過的全身猛烈抽搐,除此之外竟一時間找不到什麽能證明這個人還活着的跡象了。
紅桑這兩天被折騰了個夠嗆,好容易安頓下來便縮在藤蔓捆的網子裏,小心地在身上能夠得到的地方捏捏摸摸。要說田大妮兒這個農家閨女的身體還真是抗折騰,被拖着磕碰了這麽久,縱是滿身的擦傷和淤青,總算沒傷了骨頭。
她閉目呼吸吐納調養生息,一旦入定便不知道時間流逝,也稍稍的遺忘了腹中饑餓。
驚醒她的是外面突然的一陣騷亂,由遠而近,似乎慢慢地席卷了整個村子——
“快跑!快跑!!”
“救命!!啊啊啊——”
“瘋狗咬人了!!快打死它!打死它!!”
紅桑聽得一驚,腦子裏似乎模模糊糊地能夠聯想到什麽,她被捆在藤蔓裏站不起來,就幹脆倒下去貼着地面從木板門的縫隙往外看。
門口有很多雜物堆積遮擋了她的視線,僅能從不寬的縫隙裏看到土泥道上不時有一雙雙腳驚惶地跑過。随後她聽到一種讓人頭皮發麻地呼哧呼哧的聲音,一條狗蹒跚地出現在視線裏,她看不到狗的頭,但能看到白牙間流下的涎水,還有早已垂在地面被一路拖曳的肚腸……
這是被瘋子咬死的那條狗!
紅桑後脖頸上的寒毛一層一層蔓延到後背,腦子裏想的是如果瘋子也咬她一口……想到這兩三天日夜相對,瘋子每每看她時的那個眼神,紅桑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站在多麽危險的懸崖邊兒上。
——今日拖着肚腸在外蹒跚搖晃見人就咬的,也可能不是那狗,而是她。
紅桑的目光一寸一寸挪向依舊死了一般的瘋子,對自己說冷靜點,冷靜點,現在外面也不見得比這棚子裏安全。至少瘋子一直都在克制,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咬她,外面的瘋狗可就不認人了。
她閉上眼在心裏默念:村裏的大叔大嬸啊,不是她羅紅桑見死不救不肯幫忙,實在是有心無力自身難保啊。
幸好如今二子不在村裏,紅桑對田家其他人沒什麽感情也就談不上擔心,只是對村裏幫過她的好心人有那麽些些的不忍。
這一回又不知過了多久,外面亂完了靜下來,靜過後又亂起來。可是紅桑越來越餓了,再怎麽入定打坐也改變不了她逐漸虛弱的事實,在她覺得自己已經奄奄一息的時候,棚子的木門吱呀一開,驟然爆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
來的不是別人,就是苦命的田寡婦。
她方驚叫出聲便又匆忙捂住嘴,緊張地回頭望望自己的叫聲有沒有招引來什麽,這才定睛去瞧自己棚子裏多出來的兩個人。
“大妮兒?你是田大妮兒?這是怎麽了?”田寡婦一邊蹲下來扯開紅桑身上的藤蔓,一邊戒備地瞅着倒在一旁的陌生人。
紅桑原本奄奄一息,這會兒見自己有救了,也強打起精神配合田寡婦。只是深山裏的老藤長的那叫一個結實,田寡婦婦人之裏扯了幾次都扯不開,便在這雜物棚子裏尋了一個生鏽的砍刀。
紅桑終于重獲自由,只是餓了太久人已經虛脫,又被綁了太久四肢血脈不通,在田寡婦的攙扶下才将将站起。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腳踝一扯,紅桑頓時又跌了下去,一回頭見瘋子紅着眼睛狠狠盯着她,本就鐵青的面容一陣扭曲,一張嘴哇地吐出一灘糾結成一團的蟲子——
兩道驚叫頓時響起,紅桑腦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耳膜裏充斥的究竟是自己的聲音還是田寡婦的尖叫。瘋子吐完蟲子直挺挺地又倒了回去,只剩紅桑和田寡婦的尖叫還在此起彼伏。
紅桑見了蟲子就已經失去理智,全憑着一股本能踹開抓在腳踝的那只手,被田寡婦連拉帶拽地遠離了那灘混合着胃液和消化物的蟲子。待她回過神時,人已經被田寡婦拉到了棚子外面。
田寡婦緊緊地關上棚門,還在外面堵上一堆柴火雜物,這才驚魂未定地問:“大妮兒,那是什麽人啊??”
田寡婦一個獨居的農村婦人,對她來說比起一灘蟲子,突然出現在家裏的陌生男人要更可怕一些。
紅桑這會兒稍稍回了神,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跟瘋子扯上關系,用力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突然被他抓起來的!”
田寡婦沒有多疑,一個是從小在村裏長大的女娃子,一個是從來沒見過的陌生男人,本也不像有什麽關系。
她慌慌張張地拉着紅桑進屋,關緊了房門道:“大妮兒,村裏出大事兒了,外面危險的很,可千萬不能在屋外亂走知道嗎?你家離嬸子這兒有些距離,你就先在嬸子這兒躲躲,等安全了再回家昂!”雖是這麽說着,可田寡婦心裏也慌的很,誰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安全。
村裏人都在說村裏怕是犯了瘋狗病,那瘋狗咬人不說,被咬的人看起來也不正常的很——可那分分明明就是在自欺欺人。
田寡婦心裏清楚,自己家那狗,是死透得不能再透了。
死成那樣還能爬出來咬人?
她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絕對不是瘋狗病這麽簡單。
這兩日村裏亂得不行,陸續有被瘋狗咬的人,家畜,野貓野狗也發了瘋,人人都吓得關在家裏不敢出門。就像剛剛,她們發出那麽大叫聲都沒有人來看一眼,一來人人自危,二來這兩日随處都可能有驚叫,誰又顧得過來。
如今這種情況,就算是住在一個村子裏田寡婦也是不敢讓紅桑自己一個人回家的。
田寡婦嘆了口氣,一個怯怯的聲音叫了聲“娘”,她家裏五六歲的小女兒從屋裏探了半個頭出來,像是這兩日也被吓得不輕,害怕地問:“娘,來人了嗎?”
田寡婦忙過去抱抱她,“囡囡不怕,是大妮兒姐姐來了,你認得她嗎?”
雖說是一個村子裏的孩子,但年齡上有距離是不在一塊玩的,尤其像田大妮兒這樣的女娃早早就在幫家裏幹活了。好在囡囡倒也見過她,見是認識的小姐姐就點了點頭不再害怕。
“娘,大妮兒姐姐受傷了嗎?”
被囡囡一問,驚魂方定的田寡婦才注意到——哎呦可不是嘛,大妮兒這形象可夠凄慘狼狽的,也不知這娃娃都經歷了些什麽,當下便有幾分心疼。
“大妮兒啊,嬸子給你燒點水你洗個澡,洗幹淨了喝點熱粥昂。”說着她便忙乎着,當下又是連連嘆氣。
雖說大妮兒這孩子她不熟,怕是除了偶然遇見打個招呼之外話都沒說過兩句,但一個村子裏住着,也聽說過大妮兒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她自己是生了個閨女被婆家嫌棄,有時候看着大妮兒這沒人疼的孩子,心裏也有幾分同病相憐,不由得就和善了許多。
紅桑這沒心沒肺的可不想那麽多,當下謝過了田寡婦就不再客氣,洗幹淨吃飽飯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田寡婦整日裏躲在家裏無事可做,便抱着囡囡在一旁看她吃。雖然心裏還在憂心棚子裏那人是死是活,但當着囡囡的面怕吓着她又不好說什麽,便閑聊道:“大妮兒,你這到底是遇上什麽事兒了?”
紅桑知道沒個交代也說不過去,就避重就輕道:“我嬸兒要把我嫁給孫賴子,我就從家裏跑了,路上被那人抓了。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田大妮兒畢竟年紀還小,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也不能指望她把事兒弄的清清楚楚的。
田寡婦又嘆了口氣,“田二家的這是做的什麽孽……你沒事就是萬幸了,回去以後好好跟你奶說說,可別再往外亂跑了。外面壞人多,你一個小姑娘真出了事可怎麽好。”
紅桑胡亂應着,心思卻在琢磨着得趁瘋子醒來前把他綁了才行。可是怎麽綁?那棚子裏有他吐出來的蟲子,她光見了就得炸毛,哪還有心思去綁。
這種時候,果斷就只有把主意打到田寡婦身上了。
她看看小囡囡,也斟酌着別吓着小孩,委婉道:“嬸子,那個要是醒了跑出來可怎麽辦,咱去給他綁上吧!”
田寡婦起先還在擔心那人的死活,被紅桑一提也擔心起來——這歹人萬一醒了,她們孤兒寡母手一個個無縛雞之力的,可不是得遭殃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