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日燕含凝要到寒山寺去，老太太終于肯讓燕文汐出門去，只不過身邊一定要有人跟着。
恰好嘉慶子這時候也好全了，燕文汐倒也不覺得哪裏不好，還鬧着要一塊兒到寒山寺去。
“大冷天的，到外邊去做什麽？等開春暖和了，再帶你到府外去玩。”老太太拍拍燕文汐的手，許下一個承諾。
燕文汐沒能跟出去玩，也并不覺得如何不好。燕含凝出門了不必小心翼翼，她倒還高興一些。
只是，出去玩這件事，倒沒有燕文汐想的那麽容易。
就在她帶着嘉慶子打算往外跑的時候，卻是一頭撞到一個堅實的胸膛上。
“嗚……”燕文汐撞得生疼，捂着額頭眼淚汪汪的，都沒來得及去看來人究竟是誰。
“汐妹妹可撞疼了？”燕懷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燕文汐便知道來人是燕懷玉。
她後退一步與燕懷玉拉開距離，半睜開眼看向對方，瞧見對方今日穿了一件群青色直身，并無多餘花紋在直身上，瞧着卻是別樣的好看。
燕文汐一直知道自家二哥哥一向是模樣出挑的，此時看來更是忘了額頭還撞得生疼，呢喃了一句：“好好看……”
“怎麽了？什麽好看？”燕懷玉沒聽清，走過來一邊看對方被撞紅的額頭，一邊問。
燕文汐這會兒緩過來了，臉上露出笑容，拔高音量，生怕燕懷玉聽不見似的，說：“二哥哥好看！”
聽得這話，燕懷玉幫她揉額頭的手一頓，沒接話，只領着她往屋裏走。
屋裏丫鬟見燕文汐去而複返，還與燕懷玉一同進來，連忙過來瞧瞧怎麽回事。不看不知道，一看卻是不得了，瞧見自家姑娘的額頭撞紅了，丫鬟連忙取來上好的藥膏來，就要替她抹上。
可燕懷玉卻是伸手接過那藥膏來，說：“我來吧。”
到底是主子，丫鬟也沒敢說什麽，只到外邊去吩咐丫鬟上茶水點心，自個又回來仔細盯着，以免這個外室子帶壞自家姑娘。
這個丫鬟是此次燕含凝出門去了方才到屋裏打掃伺候的，從前并不常在主子跟前，倒是不知道燕懷玉人不錯，還時常幫她家姑娘補功課。
燕文汐沒注意丫鬟自是沒瞧出來，燕懷玉倒是發現了，但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去理睬對方，只将注意力放在燕文汐身上。
“汐妹妹方才是打算去哪？”燕懷玉喝了口茶，随口一問。
燕文汐偷偷看他一眼，心說今日也不用考功課，二哥哥過來做什麽。
“沒去哪，就是在園子裏逛逛。”燕文汐小聲回答，猜測燕懷玉不會要跟她一塊兒去吧。
燕文汐從前在家中常帶着丫鬟瘋玩，因着沒有兄弟，一時有些不習慣在玩的場合還與燕懷玉在一處。
“今日讀書讀得乏了，也想着到園子裏走走散心，不如就與汐妹妹一塊兒去。”燕懷玉話音落下，也沒管燕文汐點沒點頭，便做出一副準備一塊兒到園子裏去的樣子。
燕文汐回過神來已經跟對方一同走出院外，正往園子裏去。
回過神來，燕文汐回憶了一下自己是否答應過對方一塊兒去逛園子。
似乎是沒有……
她眨了眨眼，眉頭微皺，嘟起嘴來，看起來有些苦惱。
不習慣跟家中兄長一起逛園子，可燕懷玉從前老是幫自己，燕文汐也不好駁了對方好意。
于是，她只好跟燕懷玉一同逛了小一會的園子，正玩到興頭上，想跟嘉慶子追打起來，卻被燕懷玉抓了回來。
“汐妹妹出來得有些久了，外頭冷，該回去了。”燕文汐被彎腰的燕懷玉按住肩膀，動彈不得，心裏邊還想着二哥哥的力氣實在有些太大了吧。
一旁的嘉慶子最怕燕文汐玩起來跟她追打，若是不弄髒衣裳還好，若是弄髒了，回去少不得一頓罵。雖說有燕文汐護着，但自家姑娘年紀小，在奶奶那裏多少有些說不上話，嘉慶子見燕懷玉管着對方，也連忙上前勸了兩句。
燕文汐見嘉慶子也勸自己回去，小嘴一撇，有些不高興了。
“母親做了定勝糕，汐妹妹想不想吃？”燕懷玉見狀，蹲下身仰視她，拉着她的小手，笑着拿糕點哄她。
燕文汐本就是愛吃糕點的，聽見對方說有定勝糕，眼睛一亮，也忘了生氣對方不讓自己繼續在園子裏玩。只見她抓住燕懷玉的衣袖，跳了起來，臉上挂着笑容：“要吃，要吃的！”
見對方笑起來，燕懷玉便知道這事兒過去了。
他牽起燕文汐的手往她院子裏走，卻在半路被她發現不對。
“二哥哥，不是要去吃定勝糕嗎？”燕文汐眨巴着眼，一副你敢騙我我就哭給你看的模樣。
燕懷玉也不算說謊，只是那定勝糕是母親做了自己吃的，到底有沒有剩下一些給燕文汐，此時倒是不知道。他原本的打算，是先把人送回去，再回去取來定勝糕，若沒有便吩咐人做一份送來。
可先在燕文汐要直接到三房去，到時候若沒有可不知道要怎麽哄她。
燕懷玉眉頭微皺，最終拿了個主意：“那汐妹妹與哥哥到三房去等一會兒，哥哥叫他們現做一份最好的給汐妹妹。”
“好！”燕文汐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孩，聽得對方這麽一說，當即高興得不行，就要自己往三房的方向跑。
到了三房，燕文汐如願以償吃上定勝糕，朝燕懷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這個時候，三奶奶剛好進來，瞧見燕文汐還挺喜歡自家兒子的，心底不知琢磨了什麽，也沒到他們那邊去打擾，只繞到了另一邊去。
等到燕含凝和老太太回來，燕文汐才回到自己院裏去，進門的時候正好瞧見清風在等自己。
“姑娘這是去哪了？老太太和奶奶和正找姑娘呢。”清風上前來，将燕文汐領進屋去。
燕文汐解釋了一番自己是到三房去了，說話間還當清風說的正找自己是在抱春堂，可進了屋才發現老太太和燕含凝都在裏邊。
上前問過安之後，燕文汐便規規矩矩坐了下來。她确實是個愛玩的，可在如今的燕含凝面前卻不敢如何放肆，生怕惹了母親心煩。
“汐姐兒雖說大了，但到底還是孩子，你這樣不管她也不是辦法。”老太太手中轉着佛珠，瞧着神情頗為凝重。
“女兒明白……”燕含凝垂下眼，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
也不知他們今日到寒山寺去做什麽，燕含凝今日面對老太太竟是氣勢上弱了許多。
燕文汐觀察着二人神色，縮了縮脖子，一時也沒敢問。
“反正說也跟你說了，你若是肯，便将汐姐兒接到我那去。我本就是當汐姐兒是親孫女，到了那更是當最疼愛的親孫女來疼的。”老太太站起身，看着燕含凝嘆了口氣，帶着劉媽媽離開了這裏。
燕文汐懵懵懂懂地站起來，等到老太太走了，方才後知後覺方才老太太說了什麽。
“娘親是想把汐兒送走嗎？”燕文汐回過頭去看燕含凝，大着膽子問。
燕含凝被問得心頭一顫，擡眼去看燕文汐，伸出手将人摟入懷中，久久不語。
“如果是母親想，那汐兒到祖母院裏去住也沒關系的。”燕文汐低垂着眼，睫毛微顫，瞧着并不像話語中那般平靜。
燕含凝嘆了口氣，抹了把眼淚，說：“娘親再想想，再想想。”
就這樣，直到晚飯用過之後，二人也沒再提起這事，仿佛從未發生過。可二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倒是讓屋裏丫鬟感到了一陣緊張。
這頓飯燕文汐沒吃兩口，飯後也沒吵着吃糕點，只回了自己房內，裹了厚厚的鬥篷，一手抱着手爐，一手提起燈便往三房跑。
她應該找個人陪陪她，但燕文玲被大奶奶看着，燕文惠與她實在不熟，她能找的也只有燕懷玉。
而且……她發覺自己與二哥哥的關系似乎比跟四姐姐還要好。
像這樣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要找燕懷玉。
從她自己房內跑到三房是好長一段距離，燕文汐到的時候跑得有些喘不上氣。
跑進院門的時候因着夜裏瞧不清，也沒細看，一下将自己絆倒。
可預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她不知被誰接住了，整個人此時有些蒙蒙的，倒也想不起看看對方是誰。
“汐妹妹怎地這會兒跑來了？”依舊是燕懷玉，與今日在院中撞到一般，這樣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讓燕文汐多了幾分安心。
燕文汐緩過氣來，連忙後退幾步，很自然地将燈遞給對方，一邊往裏走一邊說：“我，我跟娘親……不，我只是想二哥哥了。”
明顯是有事，卻又猶豫着沒說，明明白日裏剛見過，卻要說想他。
燕懷玉沒戳穿對方這個蹩腳的理由，只是應了一聲，将對方帶進屋內。
三房這個時候也在用飯，三爺跟三奶奶二人坐在桌邊，瞧着有些局促。
見燕文汐來了，三爺有些驚訝，問：“汐姐兒怎麽來了？”
“汐姐兒常到三房來，與玉兒很是要好。”沒等燕文汐把方才的理由拿出來，便聽得三奶奶淡淡地解釋了一句。
三爺聽了之後點點頭，吩咐丫鬟多搬一張凳子過來，招呼燕文汐過來坐。
燕文汐方才本就沒吃多少，見了桌上的飯菜，肚子突兀地叫了一聲，臉紅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裏頭。
“添一副碗筷來。”三奶奶吩咐碧雲，又看了燕文汐一眼，問，“汐姐兒是來問玉兒功課的吧？先吃一點再去，莫要餓着肚子用功。”
燕文汐點點頭，也沒否認三奶奶為自己找的理由。
一旁的燕懷玉也跟着坐下，幾人氣氛詭異地用完了飯，三爺便說他還有些書要看，便到書房去了。
燕文汐平日裏沒在三房見過三爺，這還是頭一回見他們三房一家子待在一處，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卻想不通究竟哪裏是不對的。
瞧着詭異，不像是一家子。
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燕文汐也沒多問，只拉着燕懷玉往他屋裏走，縮到榻上去。
燕文汐從小身子不好，出來這麽久更是冷得不行，這會兒縮到榻上去方才好些。
見對方冷，燕懷玉抱來一床薄被為對方裹上，撫過她跑到掉在臉旁的頭發，問：“告訴二哥哥，怎麽了？”
燕文汐垂下眼，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其實也沒搞懂究竟怎麽回事。
她只是吸了吸鼻子，說：“二哥哥，娘親是不是不要我了……”
說完之後，她又覺得說這話沒頭沒尾的，燕懷玉怕是會覺得奇怪。
可就在她想擡起頭來笑笑揭過這事的時候，卻感覺到對方隔着被子将自己抱住，輕哄着她：“別怕，姑母不是不要你了，只不過是沒什麽空閑照顧你，且祖母也喜歡身邊有小孩兒熱鬧，方才叫你到祖母院裏去。”
燕文汐大為感動，吸了吸鼻子，剛想說點什麽，卻發現不對之處來。
“二哥哥怎麽知道娘親要讓我到祖母那去的？”燕文汐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小手從薄被中伸出來抓住他的袖子，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滿都是疑惑。
燕懷玉脊背一僵，眼中流光映着的是燕文汐看不懂的情緒，他垂眼看向燕文汐，輕笑一聲：“不過是聽說的。”
“原來如此，定是祖母早有此意，方才會傳出去。”燕文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突然想到什麽，撇撇嘴，“看來只有我是最晚知道的了。”
燕懷玉瞧見對方難過，連忙又哄了兩句。他怕燕文汐想起這事難過，想方設法将自己看過的許多話本子裏的趣事拿出來哄她，逗得她咯咯直笑。
等到夜深了，清怡和清風二人尋到三房來，燕文汐方才打算回去。
“對不住，對不住，我們奶奶平日裏溺愛姑娘，姑娘也貪玩，這才在三奶奶這兒留得久了。”清怡臉上挂着笑，又說了一些場面話，看向燕文汐，見對方還在啃着雲片糕，一副恨不得留宿三房的模樣，心底嘆了口氣。
燕文汐也不好讓清怡他們為難，又有些舍不得雲片糕，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雲片糕，從榻上下來，就要跟三奶奶和燕懷玉告別。
“帶回去吧。”三奶奶看了燕文汐一眼，招手示意碧雲過來将雲片糕裝到食盒裏，叫燕文汐帶回去。
清怡和清風見燕文汐喜歡吃，且三奶奶給東西也不好拒絕，便帶了回去。
回去之後燕文汐沒見着燕含凝，後來的每一天她也沒再留在院中，多數時候是到三房去，偶爾也到抱春堂去吃。
倒也不是不與燕含凝在一處吃飯，只不過大多數時候燕含凝都關了門在自己屋裏，連飯菜都是直接送進去。
“母親在裏邊做什麽？”燕文汐站在不遠處，擡眼去看身邊的清風，怯生生地壓低聲音問出這話，生怕被屋內的燕含凝聽見。
“奶奶誦經拜佛呢，姑娘今兒是去老太太那吃，還是在自個屋裏吃？”清風笑着牽起燕文汐的手往外走，她私心還是想要自家姑娘多去去抱春堂的。
燕文汐想也沒想，便說：“我去三奶奶那吃。”
原本給三房那邊的吃食并不算多好，可這些時日因着燕文汐常去吃，大廚房也不敢怠慢，直往好了做，生怕這表姑娘吃着不對胃口，跑到老太太那告狀。
而老太太聽說燕文汐常到三房去，起先也沒說什麽，只随她去。可今日卻是不同，就在燕文汐準備好出門去的時候，卻見抱春堂的冬菱來了。
“老太太請汐姐兒今兒午間到抱春堂去吃，說是小廚房做了姑娘最愛吃的鲫魚湯呢。”
燕文汐瞧着冬菱臉上讨好的笑，依稀記得這丫鬟早先在她剛來的時候還沒什麽好臉色。
不過她也不計較，更不計較沒法到三房去吃飯的事兒，只跟着冬菱到老太太那去。
原以為只不過是吃頓飯，沒想卻直接叫老太太留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