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鎮上
作者有話要說:需要本本的親親歡迎跟帖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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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雅靜靜地仰面躺在床上,卻是毫無睡意。腦子裏,好像反反複複都在播放着早些時候,和那幾個奈良客人見面時的場景。
【明希說,和那幾個客人見過幾次。他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呢?明希為什麽會和他們見面呢?】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被戴了綠帽的丈夫,整天疑神疑鬼的,見誰都覺得和自己的妻子有一腿,何雅自嘲地無聲笑了出來。
【明希家裏本來就是做貿易的,和各色各樣的人有來往,又有什麽奇怪的呢?】
閉上眼睛,腦海裏,好像又出現了那個人的身影——漂亮的桃花眼,俊朗的面孔,恰到好處的淚痣……
【為什麽又是他?】
皺了皺眉,松開時,臉上出現了細膩的觸感。
「明希?怎麽醒了?」
何雅握住妻子在自己臉上流連的手,輕輕挪開。明希順從地靠到丈夫的懷裏,散落的烏黑秀發枕在他的胸膛上。
「睡不着嗎?」
何雅沒有回答,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梳理妻子的長發。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哦!」
明希調皮一笑,擡起頭來看丈夫。
「你睡着的時候,呼吸不是這樣的。我知道的。」
「這算什麽?敏感如斯,女人的天性嗎?」
何雅笑着,欠起身子輕吻妻子的秀發——女人的長發很軟,很香,像是用過什麽香皂,香得少了一絲自然的清麗。
「你這香波的味道,好熟悉。」
「家裏帶過來的嘛,難道你忘了嗎?你說你喜歡這個味道,所以我一直都用這種香波。」
「那要是用完了怎麽辦?」
「你說呢?」
明希重新靠回到何雅的懷裏,伸出保養得很好,一看就是不經家務的纖纖玉手,在他的胸膛上畫着圈圈。何雅皺了皺眉,執起妻子的手。
「瞧你興奮的,人生地不熟,新鮮得沒了睡意嗎?還是床太硬了睡不慣?」
「這床能比榻榻米硬嗎?」
明希湊到丈夫的唇邊,吻了吻他的嘴角。
「丈夫不睡,做妻子的,應該陪着才是。」
知道妻子在暗示什麽,何雅在心中暗暗嘆一口氣。說起來,他倆自相識、相戀以來,直到結婚,同床共枕雖是常有之事,可行房事的次數,卻是零星可數。
【為什麽?我會不想……】
何雅不是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常常思考到最後,腦子裏,又會出現那個不該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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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村子裏,住的基本都是同姓的人家。陸離他們住的這個陸村,住的就大多都是姓陸的人家。占有大多數姓氏的人家,在村裏的話事權自然會大很多。
當然,村子裏偶爾也會零星地住着幾家異姓人家,比如陸村裏的何家。只不過,這些人家,通常都顯得有點勢單力孤。
但是,何雅卻從沒嘗過被別的孩子排斥的滋味,或許,這得歸功于自己的好鄰居——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陸離。
陸離家在村裏算得上是有權有勢的人家,所以陸離從小到大,身後的跟班很多。大家都覺得,這是陸家的大少爺,跟着他,準保混得好。不過陸離的确從來沒有辜負過「孩子王」這個稱號。從小到大,凡是他去的地方,好吃的一定會每個兄弟一份;凡是他領着去打的架,回來被罰的時候他都一定會第一個站出來,把其他夥伴統統擋在後面。
何雅常常覺得,如果陸離是雞媽媽,那自己一定就是那只在媽媽的羽翼保護下成長起來的雛兒。
「小雅,這個給你。」
「小雅,我背你過去。」
「小雅,小雅……」
其實,何雅一點也不喜歡自己的這個名字。母親說,這是祖父給取的名字,希望他能繼承書香門第的儒雅之風。可是何雅卻覺得自己的這個名字,叫起來顯得特別女孩子氣。
何雅不會忘記,自己小時候被父親送去鎮上唯一的私塾,還差點被當作女孩子,拒之門外。幸好後來,陸伯父領着陸離、陸羽兩兄弟,帶上自己,一起去了私塾。私塾的先生賣了陸伯父面子,才收了自己。
還記得在學堂裏,陸離整天忙着打鳥抓蜻蜓,陸羽和自己倒是安安靜靜地坐在課室裏,學了不少東西。
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最後,自己還不是回到這裏來,安分守己?
【或許,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離開這片土地吧?
因為這裏畢竟有我的家人,有祖輩留下的宅子,有陸離,有那一聲聲只有他叫起來才不會覺得難聽的「小雅」……】
「小雅?小雅?」
「啊。」
被叫到名字,何雅急忙回過神來。
「在想什麽呢?眼睛盯着一個地方那麽久,眨都不眨一下,發呆嗎?」
一只大手在面前揮了揮,何雅條件反射地出手去打。陸離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敏捷,冷不防爪子被狠狠抽了一記。
「哎喲,小雅你行啊!出去混了這麽些年,身手練出來了嘛!」
陸離在他身邊坐下,拼命甩着被打痛了的手。
「你看,小雅,手都被你打紅了。」
何雅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居然在自己面前露出一副近似撒嬌的動作,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陸家大少爺,你就是因為這樣,才一直沒有人敢把女兒嫁給你吧?」
聽到何雅這麽問,陸離收起了玩笑,表情認真道:
「哦,你是這麽認為的嗎?」
陸離看着何雅,眼神中的問詢意味讓何雅感到緊張,他趕緊避開男人的視線,企圖轉移話題。兩岸的水景,如走馬燈一般,不斷向後褪去。
「快到了吧?」
「嗯。」
不一會兒,載着二人的烏篷船就沿着河漂到了鎮上。陸離把船靠好在岸邊,帶着何雅到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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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一手抱着要送去鎮上的布匹,一手替何雅提着他的小包。何雅跟在陸離後面,兩人踏着凹凹凸凸的青石板,在寧靜的長長的街道上漫步。
江南多秀色,枕水有人家。鎮古皆烏頂,街長盡舊窪。
河裏蕩漾的是京杭大運河的碧波,那清澄的碧水少說也有七、八裏地。洋洋灑灑,溶溶曳曳,仿佛一條玉帶,逶迤在兩岸的綠樹叢中。綿延的河岸兩邊,繁衍出許多淩空于水面的房屋。
「好久沒走過這樣的地方了。不知這些水閣裏住的人家,還是先前那些麽?」
何雅一邊溫習着周圍變化不大的景色,一邊由衷地感嘆。
「那裏沒有這樣的水鄉嗎?」
雖說是村裏的大戶人家,但陸離可以說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最遠也就去到鎮上或是縣裏。自小生長在水鄉的他還以為,其它地方也像這裏一樣,被塘被河環抱着呢!
「日本的工業化比我們早得多,東京是大城市,和這裏完全不一樣。比蘇州、杭州,比上海都要漂亮。」
「哦,想象不出來呢!」
陸離吐了吐舌頭,何雅則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佯裝生氣地板起臉。
「小時候先生教《海國圖志》的時候,你就知道四處撒歡,從來都不肯坐下來好好聽課。小羽都比你聽話得多。」
「是,是,何雅先生教訓的是。」
【我明明是到處問人借這書給你看來着。】
這話陸離放在心裏,臉上笑眯眯,一溜煙小跑出去,木屐在地上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
「以後你有了兒子,可千萬別叫他跟着陸離叔叔學壞了。」
陸離跑了幾步,發現後面沒了聲音,回頭卻見何雅抿着嘴一臉沉默,陸離想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乖乖閉上嘴。
兩人于是一前一後,一言不發地走了一段。眼看着就要走到路的盡頭了,陸離看着河岸兩旁的建築,無來由地說了一句:
「有人說,水鄉是适合滋生愛情的地方。」
「印象中,你可沒有過這麽羅曼蒂克的時候。」
陸離可不懂這些新鮮的外來詞。
「什麽騾馬的客?我們這兒都是水路,只有船客。」
「噗。」
何雅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他稍稍落下一段距離,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的背影。夕陽斜斜地映在他高高瘦瘦的身體上,投下淡淡的金黃色光圈,映在青石板上,拖成了長長的血色的影子——何雅看得呆住了,一時間竟忘了要跟上。
「怎麽了嗎?」
「沒什麽。」
何雅急忙搖了搖頭,快步跟上陸離。
【何雅,記住!記住!那是毒,是碰不得的髒東西!】
一中情毒,淪陷終身。禁忌之舉,誤了此生。
「你好像有心事?」
陸離側臉看何雅,關心地問道。
「只是被這許久未見的美景迷住了。」
何雅這話倒是不假——對于故鄉,他總有一份比別處更深更濃的眷戀。
是因為,這裏的人嗎?
「我還以為,那什麽東京會比這裏更美呢!」
「不過是圍城而已,沒有什麽值得眷戀。」
何雅淡淡道,看向那些蹲在河邊談笑着洗衣洗菜的婦女們。
「我是生在這裏的人,所以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回到這裏。」
陸離笑而不答,靜靜地走在前面。沒過多久,兩人就走到了街道的盡頭。
「還記得這橋嗎?」
「雙源橋……」
何雅走上橋的右廊,轉過身子看陸離。
「我們倆第一次見,是不是在這橋上?」
陸離淡淡地笑了,露出兩頰的淺淺酒窩。他放慢腳步,一邊等後面的人跟上來,一邊若有所思地回憶起兩人相遇的種種。
「我還記得,你那會兒傻傻地抓着你爹的衣服,說什麽這個橋好特別,竟然有兩邊。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沒有兩邊,怎麽叫得雙源?」
「那我那個時候還小嘛!怎麽知道什麽左右逢源!」
何雅不服氣地回了一句。陸離沒有看他無意扁起的鴨子嘴,徑自走上橋的左廊,在橋頂站住。
「你爹還跟你說,左升官、右發財,所以啊,想升官發財的話,就要跟着爹爹在這橋的兩廊上繞一圈,祈求老天爺保佑。」
「說起來,我一直以為,那不是雙源的源,是緣分的緣咧。」
何雅有點失望地喃喃自語道。
站在左廊的陸離将臉向右側偏去,正好對上站在右廊的何雅側向自己這邊的臉。兩人靜靜地看着對方,靜靜地凝視對方的容顏,靜靜地望進彼此的雙瞳。不知過了多久,陸離首先不好意思地別開了視線。
「呃……」
「對不起……」
何雅趕緊低頭,轉身跑下橋。陸離在橋上愣了一下,也跟着離開了。
【其實,也有人叫這橋,雙緣橋。只是這緣分,不屬于你我二人……】
陸離在心裏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