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滴水
自從那日一別, 路易斯出乎意料的和他們保持了聯絡,他也不知道從哪裏拿到了艾薩克的通訊號碼,一個電話打過來, 要求兩支船隊交換雷達地址,以便日後溝通。
其實每個艦隊都有自己的軌跡,來來去去一年也撞不上一回。交換雷達地址是一個外交上的舉措,意味着我以自身安全來和你建立友好交往的前提。
莉蒂西亞以為他會拒絕, 沒想到艾薩克竟然答應了。
地址剛交換了兩天,他們就迎來了東南風艦隊的使者, 來人是莉蒂西亞的老熟人, 侍女萊西,或者說已經是執行官萊西了。
“公主殿下。”她褪下了侍女的服飾, 換上西裝和皮鞋時, 莉蒂西亞還差點沒認出來。
“萊西,你長大了。”和那個只知道躲在她身後哭的少女不一樣了。
話音一出,站在身前的人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又以微笑掩蓋過去。
“殿下, 我這次來, 是帶着路易斯大人的禮物的,您快來看看喜不喜歡?”萊西還和以前一樣, 拉着她的手親親熱熱的。
東南風派來的是艘小船,上面挂着面巨大的純白色船旗, 除此之外并沒有護航的保镖。水手們從船艙裏擡下來幾個大箱子,一一打開, 莉蒂西亞看了一眼沒說什麽,但甲板上圍觀的水民們都有些驚詫。
“媽媽,那衣服真好看,是金子做的嗎?”
“噓……”
一大箱子宮裝,幾乎都是絲綢和雪紗縫制的長裙,是她以前常穿的風格,外加一箱子的生活用品:梳子啦、銀鏡啊、寶石發夾發帶、黃金項鏈等。
“萊西,你帶這些東西來做什麽?”莉蒂西亞哭笑不得,她可不是想在這裏重建皇宮啊,萊西則一臉無辜。
“殿下,這是路易斯大人給您的禮物,特意挑選出來的。”她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高臺上的艾薩克,後者面無表情兩手抱胸,目光如老鷹一樣緊緊盯着,萊西縮了縮腦袋,沒把後半句說出來。
是怕您在這裏生活不好……給您提高一下生活質量。
“幫我謝謝路易斯的好意,可我現在并不需要這些,因為我什麽都不缺啊。”莉蒂西亞拍拍她的肩膀,揮手讓水手們把那些裝着財物的箱子重新封好,再綁上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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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東南風艦隊再強大,回去的時候你們還是要注意安全,記住財不外露,大家就當箱子是空的就好。”她走到一臺機械臂旁邊坐上去,“我幫你們把東西吊下去,萊西你站開一些。”
她一只腳踩在下方的動力踏板上,兩手握住操縱杆,眼睛看着機械臂的方向,整套動作行雲流水、非常熟練,等到一只箱子砰的一聲穩穩落在小船的甲板上,萊西才反應過來。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莉蒂西亞見她盯着自己傻乎乎的,作勢擡手去摸。
“沒什麽沒什麽……”萊西連連擺手。
只是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看到莉蒂西亞半張側臉,就着清晨的陽光,海水的波光粼粼似乎都要倒映在她臉上,一頭秀發編成長長的麻花垂在肩膀,只墜着個普普通通尚算簡陋的小珍珠,沒有別的首飾。
她一邊低頭把弄那臺巨大的機械操作盤,一邊哼歌,嘴角微微上翹。
好像沒有什麽能攫取她注意力的了,精美華服、金銀首飾,似乎尚不如她面前那臺醜陋半舊的機器來得有趣。
萊西作為別的船隊的使者來拜訪銀刀艦隊,艾薩克當然不可能讓她送了東西就走,雖然到最後那些東西也沒收,不至于住下過夜,但用一餐飯還是必須的。
騰出環境最好的地方,東南風艦隊的水手們被安置在大食堂裏。
“哎,麥克大叔。”瑪麗悄悄走過來,“聽說大首領要招待他們吃米飯,聽我的,少放點米,幹脆做成粥好了。”
“還有那什麽蔬菜沙拉,統統別做了,魚泥也能吃飽啊。同樣是水手,不能叫大家看出貧富差距來,産生一些‘我家為什麽比別人家窮’的想法嘛。”
話還沒說完呢,一個人忽的擰住了她的耳朵,瑪麗疼得嗷嗷叫喚:“哎哎,放手啊你個挨千刀的!”
“皮一下還不夠,你還想皮幾萬下?”海德雷一手揪她耳朵,一手拉着她手臂往外走。
瑪麗雙手亂動拍打他的身體:“海德雷你好狠的心啊,才幾天,你就這麽對你老婆了,将來是不是還要給我找個便宜妹妹啊!”
“閉嘴吧。”
兩個人叽叽喳喳走遠了,艾薩克沒理瑪麗他們的叫嚣,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細頸壺:“今天我向老傑克拿了些牛奶,還是新鮮的,給你喝。”
“給我做什麽?我又不是孩子了,你該給泰絲喝。”莉蒂西亞說道,沒有動的想法。
“不知道,我總覺得你需要補補營養。”艾薩克給她倒了一杯,不由分說直接遞到面前,“你身體太弱了,在床上沒一會就暈過去半天也醒不了,我實在擔心。”
“……你也閉嘴吧。”
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是用的銀刀號本地的方言,萊西聽不懂,但是看莉蒂西亞嬉笑的樣子,姿态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殿下,看來您是真的生活得很開心。”她忽然說道,因為人太多了,莉蒂西亞沒聽清。
“你說什麽?”萊西笑着搖搖頭,“沒什麽,我很高興。”
一席飯幾乎吃掉了全船人兩天的蔬菜儲量,但是一慣斤斤計較的胖子麥克一聲都沒有吭,等到東南風艦隊的那些水手個個吃得肚兒溜圓,才告辭。
莉蒂西亞和艾薩克站在船頭目送他們離去,看那白色的船旗高高飄揚,水手們的身影模糊到看不見。
她偏頭看了他一眼,艾薩克始終對東南風的示好不作态度,這就是政治。
食堂裏,瑪麗還在風卷殘雲,海德雷腰杆筆直地坐在一邊,斯文的低頭吃飯。
“喂海德雷,你發現了嗎,這小姑娘從頭到尾沒有喝一口水,她一直只是吃莉蒂西亞吃過的盤子裏的東西。”瑪麗用叉子往嘴裏送食物,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海德雷頓了頓:“別告訴殿下。”
瑪麗點點頭,她又往嘴裏塞了半塊魚餅說道:“哎,你說這東南風艦隊的大首領是怎麽想的,又送東西又派人,他真當自己是小公主的娘家人了?”
“我又不是他,我哪裏知道。”
海德雷搞不懂他們之間的事,但是男人的直覺總是特別敏銳,路易斯此人并不簡單,但是東南風不想叫別人知道的事,少有人能探聽的出來,因此他們只能做好準備而已。
所幸旁人只是生活中的一小段變數而已,一切都還是在正軌上運行。
進入秋天以後,部分品種的魚群進入産卵期,會往固定的方向回溯,再加上要大肆進食來抵禦冬天的嚴寒,漁民們要抓緊時機進行捕撈。
這天莉蒂西亞剛結束了一堂瑪麗親授的機甲專業知識課程,剛下課呢就看到甲板上密密麻麻擠了很多的人,黑壓壓的腦袋湊在一起,看不見下面發生了什麽。
“怎麽,誰又被大首領罰跳海了嗎?”瑪麗笑着扒開衆人,莉蒂西亞探頭一瞧,見底下的一艘打撈船弄上來一堆東西放在甲板上,水手們正在用刷子和水槍進行清洗。
“那是什麽,長得好奇怪啊,會不會是舊文明的寶貝?”
“外面挂了那麽多水草,掃描都探測不出來質地,大概是什麽古董。”
人們議論紛紛,因為環境有限,每天的新聞頭條一般都是鎖定在捕撈船的作業日記上,有點風吹草動就會有一群人來圍觀。
莉蒂西亞趴在欄杆上,看那些人小心翼翼撕掉外面裹着的水草,一層又一層,好像吸附一樣穿了一身綠衣服。
終于露出本來面目的時候,發現是一種灰土色的,瞧起來幹巴巴的不明物質,不過看那清理出來的部分,似乎是個鉗子??
莉蒂西亞想走近了看看,瑪麗卻忽然拉住她,表情少有的嚴肅。
和她一樣,原本圍觀的水民們四散跑開,連水手都停下了清理的動作,他們把那個大東西合力往船邊拖,看起來是準備丢回去。
“別去,那是蟲蛻。”
蟲族消失在星球上一千多年,只出現在史書記載裏,這還是莉蒂西亞第一次見到真真正正的蟲族遺跡,光看那蟲蛻的大小就有半架PM機甲那麽大,觸須鉗子都齊全,奇形怪狀的。
“蟲族的蛻皮其實是很好的資源,你看它這麽多年都不損壞,十足堅硬,而且質量很輕,所以才會被漁網順帶着撈上來。”瑪麗說道。
“但是我們不能碰,那是有詛咒的。”
陸地消失、魚群滅絕。
其實打撈船一直都有獲取到大大小小的蟲蛻或者別的什麽,但從來沒有人提起。
那仿佛一個禁區一樣。
團着水草的巨大蟲蛻被沿着船沿沉入海裏,有幾只海鳥盤旋在上空不去,人們也不敢出聲去趕,只好沉默着觀看,場面頗有些肅穆。
但莉蒂西亞看着那大大的鉗子消失在海面,忽然間心裏一跳。
這好像是一只母蟲,它蛻皮的時候正是在哺育幼蟲,連帶着蟲蛻都溫柔而堅韌,似乎那恐怖的鉗子都沒有絲毫威脅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