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疊在一起:“你自己去問她。”
沈夏看了看他,沈承面色平靜,一如往常,佩服道:“你就不難受?”
沈承翻了個白眼:“比你好受點。”
沈夏閉上眼,剛才通過走廊裏遇見的畫面盡數展開,那條狹窄的走廊最多兩人平行,被亂七八糟的行禮堵着,還有人在空缺的地方放着一個小馬紮靠着睡覺,一個幹癟的大爺打着赤膊,順意地吐一口痰在地上,然後用鞋摸開……真是惡心呀。
她又灌了口水,靠着窗戶續命。
她對氣味最是敏感,暈車也是因為惡心車廂中飄散的汽油味道,加上夏天空調的怪味和冬天某些乘客加熱後自然彌漫的體味和香水。
窗戶打開不到一掌寬,之後便再怎麽拉都拉不上去,沈夏縮着腿将身體向下移動,方便夏季的風帶着熱從狹小的地方湧進她的口鼻,讓她好受了一些。
沈承劃着手機屏幕,看着她又要睡的樣子提醒道:“你不是帶了書來。”
沈夏淡淡道:“我在手機上看小說都覺得暈還看那些。”
沈承:“真正難受的還沒來了。”
沈夏哼了聲,閉目養神。
沈夏的書包裏放着一本暢銷書以及《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四級必背詞彙》等等參考用書,為了安撫陳美娟那顆讓女兒向學的心。
沈承一語成谶。
快到晚上的時候,沈夏才發現一個巨大的問題,沒有睡覺的地方,座位那點地方六個人坐着睡腿都會打架。
和他們同一側的中年大叔顯然有經驗,有些腼腆地轉頭和他們說:“你們睡就行,不用管我。”
沈夏和沈承面面相觑滿眼疑惑,但大叔說完便羞澀地轉過頭,沒再和他們搭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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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對面那一家行動,他們才知道是什麽意思。
車上放行禮的地方并不是像高鐵那樣靠着兩邊,而是在座位上面,比座位稍微窄一點,像是上下兩張的床。
對面的那對夫妻把大袋子裏的東西一點點拿出來,放置到座位下的空隙中,然後讓孩子踩着桌子到上面去睡覺,上面本來就窄,還留着實在無處安放的行禮,只能側着睡。
對于那個孩子來說可能還算輕松,沈夏比她大一號就只能縮手縮腳,背後和腳下都是行禮,她為了保持身體平衡一只手蜷曲墊在太陽穴下,小腿肚磕着大叔的行禮,是一桶豬油,用用完的沒有标簽的油桶裝了七八層滿。
沈夏完全不懂為什麽要把這種東西當作行禮帶在身上,但她不好意思問,那是她過去的生活沒有接觸過的人,樸實地近乎呆滞,讓人想起餘華小說中的人物,或者《白鹿原》中某個配角,亦或她以前看過知青文學中的某個村民,總之是那種她以為已經消失在歷史中僅存在某些古老讀物中的人物角色,供那些年華老去的人回憶青春用。
她生于大山中,但父母早早把她帶到務工的沿海城市,據沈承說她剛來蓉城時是三句普通話中摻雜着一句家鄉方言,不過随着時間流逝,她對家鄉的記憶所剩寥寥。
她理所應當地覺得周邊的世界便是世上的一切,最窮的人也頂多和她們家差不多,住着別人的房子,父母每天起早貪黑,不是什麽幾廳幾室的房子,就十幾個平方一家三口住,床是上下床,父母睡下面,她睡上面。
說實話,她從小到大去同學家玩從來沒有見過比她家更窮,她印象中的窮人就是她家人的樣子。
她沒想過世界上還有帶着豬油坐火車皮膚黝黑的大叔,更沒想和他相遇,更沒想過還會和他搭話。
她亂七八糟地瞎想,地下的大叔睡的很熟,沈承環抱在胸前的手落在膝上,睡相安穩。
車廂靜谧,仿佛只有她一個人醒着。
我似乎變嬌氣了些,她想。
車上的燈晚上也亮着,她睡不着,停車時咣當咣當的聲音,她睡不着,夜裏天氣涼了,她睡不着。
明明小時候自己在燈光和電視聲中也能睡的安穩,她默默反省着自己,然後開始挑剔環境,比如在家裏時床沒有離燈怎麽近,又比如她蜷曲的身體真的太難受了還不如坐在地下舒服……
她胡亂想了睡去又很快醒來,看看燈又看看外面的天色,接着胡亂睡去。
沈夏徹底醒來時精神無比的差,整個人都是恍惚的,踩着桌子到座位後也沒什麽胃口,連手機也不玩了,把書包抱在懷裏縮着座位上吸着清晨的空氣,然後默默對着外面的景色發呆。
外面也沒什麽景色,不是綠樹就是農田,倒映在沈夏的瞳孔中。
第二天晚上沈夏十分謙讓地床位給了沈承,沈承怪異看她一眼,欣然接納。
這天晚上沈夏依舊沒睡好,她的腿伸不直,只能彎着,燈光依舊亮如白晝,她靠着車窗看着外面黑黢黢的一邊,等距離的路燈照亮她睡意全無的臉孔。
她沒憋住又去了趟廁所,今天過道的情況比昨天還糟糕,又過了一天,車上不能洗澡又沒有空調,大家齊刷刷團在過道上,異味撲鼻,她屏住呼吸在行禮和睡着的人中找到道路,回到座位也不知是心理上的原因還是真的粘到了身上,鼻端始終萦繞着異味。
她剝了一個青皮的橘子放在桌上,到天色微曦才睡去,醒來後雙眼放空,宛如沒有靈魂的木偶。
到站下車時,沈承用手肘撞了一下她才反映過來,麻木地擠過擁擠的人群下車。
吃頓飯後繼續坐車,高鐵輕軌公交,最後是摩托,行禮放在車前,呼啦跑過沒有水泥的土路,揚起黃土。
沈夏慢慢清醒了起來,一來是摩托帶起風确實醒神,二是山上似乎昨夜或者清晨下了場雨,氣溫驟降,仿佛秋末春初,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唰的立起。
她早已忘記面容的爺爺奶奶聽到聲音聚攏來,穿着長袖,沈夏說不出那種衣服是什麽樣式,不是襯衫也不是夾克,她爸媽買衣服寄回去是和店員說那種叫“适合老年人的衣服”。
她下了,走過幾顆結着果實的梨樹,沖着兩位老人笑了笑,跟着他們來到屋子。
以上,是幾乎要了沈夏半條命的回家路。
第 3 章
九月1號那天,沈夏遲了一步體會到了莊琳的不安。
其實在上課前沈夏的心情都是平靜的,高三是獨人獨座,雖然周圍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但她來複讀又不是為了和學弟學妹認識,淡定地掏出《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準備找張往年的卷子做,書的封面有些久了,打着卷兒,看上去像被翻過很多遍,翻開後才發現裏面是全新的——她在看閑書的時候會把這本書擺在書桌上,做給那些想看的人看看,拿來拿去封面自然舊了。
偶爾她從一些小說中擡起頭來看到那本卷子集,她想的不是好好學習,而是高一班主任的一句話。
班主任是個剛出校園不久的女孩,著名師範大學畢業,脾氣好教學進度奇慢,據說原來的想法是去教小學,因為學歷太高了來了高中,她當時放下書,看着低下一片無精打采的同學,無奈多過憤怒,她說“你們為什麽就不能努力一點呢?不要想着到了高三最後一年再努力上什麽重點大學,如果你們有這個天分,現在就不會坐在這個課堂。”
那個老師教了一年後聽說去了初中部,不知道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沈夏覺得她真的就該如她所願去教小學,對學生也好,對她也好。
沈夏選擇題還沒寫完,上課後鈴響了,然後她的心态就炸了。
畢業班不愧是畢業班,上學第一天老師不講紀律不灌雞湯不打掃衛生,直接開始講卷子,她盯着隔壁女生桌上的那張卷子,确定自己沒有見過。
她這個學科的書一本沒有,高中三年的書在暑假就被賣給收廢品的,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沒學上的一天,更沒想過自己會有複讀的一天。
她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沒把校服也丢了,不然估計還要拉下臉找以前班上的同學借校服,沒穿校服連校門都進不來,會被保安攔在門口。
她艱難地把注意力轉移到筆下的卷子上,打算挺過這節課再看看情況,轉頭發現老師拿着卷子從講臺上走下來。
她內心掙紮了一下,左右環視一周,找了個面善的女生湊過去,“同學,”沈夏放低了聲音,“我沒有卷子,能和你看一張嗎?”
那女生戴着黑框眼鏡,顯得臉越發的小,她看上去被驚到了,點了點頭。
沈夏拖着椅子坐過去,和她不到兩米距離的老師用眼皮夾了下她,轉身走回講臺。
沈夏舒了口氣,才低頭看卷子,自行用紅筆改過,觸目驚心的差,千裏江山一片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