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灰兔(十更)
房間空間是寬闊裏,裏面沒有沙發,而是一張床,一張純白的床,看着怎麽那麽像是醫院的病床一樣。
整個房間也是純白的,白到讓漆铎不适感更加強烈。
向導卻好像沒發現漆铎那裏的異樣,他突然伸手,輕輕地碰了一下漆铎的手。
漆铎朝向導看了過去。
“到那邊床上躺着。”向導微笑着,眉目溫柔,聲音也極其溫柔。
這種溫柔,在漆铎聽來,異樣感越來越強烈。
漆铎往床邊走,沒有被子,就柔軟的床鋪,緩緩躺下,漆铎視線和靠近的向導對視。
向導嘴角的笑跟定格了一樣,不增也不減。
“閉上眼睛。”向導這是打算給漆铎做一點精神上的梳理了。
漆铎的精神體走了出來,雪狼站在了床鋪的另外一邊,棕色的獸瞳淡漠地盯着向導。
向導一轉頭,就和雪狼的視線對上。
他眼底浮出了一絲驚豔,那個精神體可真漂亮,幾乎讓人一見鐘情。
哨兵的精神體,總是這樣,比他們向導的精神體,要強大和冷酷太多,他們向導的精神體,基本都是柔弱的沒有攻擊力。
輕而易舉就可以被摧毀,甚至連精神體,都可以被控制和被搶走。
向導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名哨兵和塔裏的哨兵不一樣,他來自別的地方,他冷靜又強大,整個人,還沒有徹底入侵他的精神,就身體周圍散發出來的那種氣息,白雪般的清冽氣息,靠近他,會有種好像自己在雪國世界外,眼前就是一扇門。
只要推開那扇門,自己就可以走到純淨的雪國裏,那裏沒有任何的陰霾和黑暗,更沒有利用和傷害,也沒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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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瞬,向導忽然産生了一種想法。
如果自己可以死在哨兵的雪國世界裏就好了。
死在那裏的話,自己的靈魂應該會被茫茫大雪給染白。
不用再像現在一樣,看不到陽光,一點陽光都沒有,哪怕太陽光照在身上,向導也只覺得是冰冷的,骨頭縫裏都很冰冷。
向導伸出手,精神疏導是不用碰觸對方的身體,但是這裏向導想要碰一碰哨兵,他是哨兵,卻有着比他們向導還要皙白的皮膚,那種白不會有任何的脆弱感,反而是堅韌和強悍的。
好羨慕他,向導不知道今天自己怎麽了,他覺得自己好羨慕這名躺着的哨兵。
“我能給你做疏導嗎?”向導輕輕地觸了一下哨兵的衣袖,沒敢去碰觸哨兵的手指,因為他突然就膽怯了。
哨兵們,一般是不喜歡別人随便碰觸他們的,因為他們的身體五感就比常人要敏銳太多,随便的碰觸,他們都大概可以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如果讓這個哨兵知道他現在內心的想法,一定會用惡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吧。
雖然他确實早就很惡心了,可是他不想被漆铎看見。
這個哨兵,見到他的那一眼,就像是深處深淵地獄中的人,突然就見到了一縷溫暖的陽光一樣。
他的身體周圍是冷的,可那種冷,向導卻覺得在溫暖着他。
漆铎睜開眼,沒有明說,向導臉上微笑有多溫熱,他的內心,他的身體就有多冰冷。
甚至他的心髒,漆铎感覺到跳動的頻率好像在慢慢地變低。
向導眼瞳深處,掩飾住的情緒,漆铎稍微一感知,就可以窺見了。
向導用濃烈的信息素來做僞裝,可以滿足別的哨兵,在漆铎這個超s級的哨兵面前,向導的一切僞裝都毫無意義。
向導的眼睛,是圓圓的杏眼,小鹿般清澈的眼瞳,這個時候如果流淚的話,配上他的笑臉,也是合适的。
漆铎倒是覺得向導哭出來,比他笑着好。
漆铎點頭,同意向導給他做精神梳理。
重新閉上眼睛,漆铎撤開了精神屏障,向導暢通無阻地闖進了漆铎的精神圖景裏。
他一進去,身旁就有什麽東西撫過他的手背,極其的柔軟和細膩。
向導猛地回頭,看到身旁站着一頭雪狼,哨兵的精神體。
它……難道喜歡自己?
向導直接就搖頭了,這樣堪稱完美的生物怎麽會喜歡自己,他根本不配。
下一秒雪狼再次靠近向導,拿蓬松的大尾巴甚至去掃過向導的臉頰,雪狼的提醒不龐大,但是它很高,四條大長腿。
和哨兵給人的感覺一樣。
向導蹲了下去,蹲在了雪狼身旁,兩只手伸出去,碰到雪狼毛茸茸軟乎乎的毛發之前,驟然停下。
“我能抱你一下嗎?”
向導向雪狼一個精神體請求着。
理論上精神體是聽不懂別人的話的,可是這裏的雪狼,卻好像完全明白向導在說什麽。
它主動走到向導的兩臂之間。
向導先是一愣,随後立刻猛地抱住了雪狼。
雪狼渾身顫了一下,第一次被人類這樣抱,它感到一點不适。
但是這個人類,太過脆弱了,随時會倒下的樣子,雪狼不是很希望這個人類倒下。
雪狼安靜站着,向導跪在地上,将整張臉都埋在了雪狼毛乎乎的白毛裏面。
他肩膀顫抖起來,出口的聲音是哽咽的:“謝謝你。”
向導沒有抱太久,松開了雪狼的身體,雪狼揚起頭,幽深銳利的眼睛注視向導,好像有點不解,時間有很多,向導可以再抱它一會。
向導揉了揉雪狼的脖子,他的手指忍不住地哆嗦。
哨兵的精神體,一點都不冷血和暴躁,主動地靠近他。
這是否意味着某個事,可是,真的可以嗎?
他還可以嗎?
向導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雪狼不懂人類淚水的含義,但看到人類在哭,突然張開了嘴巴,叼了一下向導的衣角。
向導哭笑着,問雪狼怎麽了。
雪狼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看向導沒有跟上,扭頭盯着向導。
“要去哪裏嗎?”向導是迷茫的。
雪狼走在前面,向導跟在它身後,一人一狼往前走去,沒走多遠,向導整個身體就猛地一震。
雪狼站在一團火焰旁邊,小小的火焰,并不猛烈,但是出現的剎那,甚至還沒有靠近,向導就覺得渾身感受到了那股熱度。
哨兵的雪國世界裏,有一團火。
向導視線模糊起來,他擡起手抹掉臉上的眼淚,但是越抹越多。
後面向導幾乎是跌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跑到了那團火焰前面。
他顫抖着手,把手放在了火焰旁邊。
火焰不是燙的,向導抱着一點疑惑,把手掌給放進了火焰裏。
溫暖,極度的溫熱和柔軟,那觸感,向導從來沒有接觸過。
可是就在感知到的那一剎,向導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在觸碰火焰,而是在觸碰哨兵的靈魂。
哨兵的靈魂寧靜又溫暖,向導靠近火焰,不只是手,他的整個身體都走到了火焰裏。
火焰燒着他的身體,不燙,一點都不燙。
那團火焰,像是可以将向導靈魂裏的痛苦和傷害都給焚燒殆盡一樣。
向導蹲了下去,他将自己身體一點點給抱緊,不想離開了,他不想離開這裏,不想回到外面,不想再去忍受那些痛苦。
原本過去的幾年了,一千多個日夜裏,他都忍受過來了。
可就在此時,他忽然就無法忍受。
一點都無法忍受了。
向導無聲痛哭了起來。
雪狼站在火焰外面,看着裏面的向導,向導的精神體也進了這個雪國世界,一只灰色的兔子,兔子耳朵是爛的,兩只耳朵都殘缺的。
小灰兔一轉頭就看到身旁站了個龐然大物,立刻駭得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起來。
恐懼萬分。
雪狼趴了下去,四肢着地,連腦袋都貼着地面,輕輕伸出了爪子,去異常溫柔地碰觸小灰兔的身體。
小灰兔被推地身體轉動了一點,龐然大物沒有吞掉它,也沒有折磨它,小灰兔抽搐的身體緩慢恢複一點,它扭過頭朝雪狼看過去。
它好漂亮,應該是殘忍冷酷的野獸,卻過分漂亮了。
漂亮到小灰兔覺得自己要是真的被它給呑了,它也覺得是願意的。
被這樣美麗的野獸吞噬,比其他那些怪物好太多。
小灰兔翻過身,把肚子露了出來。
吃掉我,你可以吃掉我。
雪狼可從來沒這種感受,一個小東西讓它随便傷害它。
雪狼側過身,毛茸茸的大尾巴去掃小灰兔的身體。
小灰兔突然跳了起來,肯定是假的,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所以自己可以不用那麽害怕。
因為都是假的,所以不用在意。
小灰兔往雪狼的背上跳躍,結果雪狼太高了,小灰兔一跳,居然沒跳上去。
眼看着小小的身軀要砸地上,小灰兔身體一彈,彈回了雪狼毛發白皙蓬松的背上,剛剛接過小灰兔的尾巴收了回去,但是随後就去碰小灰兔的身體,和小灰兔玩了起來。
火焰裏,向導還蹲着,不過情緒顯然已經平靜了很多。
他轉過頭,看到不遠處雪狼在和小灰兔玩耍。
小灰兔主動出來,而不是被逼着出來,它玩的很開心,在雪狼身上跳着。
向導笑了起來,通紅的眼眶,這個時候的笑容完全發自內心,是真正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