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天的傍晚,夏嶼跟朱卉走向游泳館的時候,想到江同學曾在這裏暢游過,她不禁生出幾分微妙的暧昧感覺。
進去後,就見水裏人頭湧動,還在不停往裏跳人,跟下餃子似的。她就想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地方下水了。
幾乎沒怎麽游,時間就差不多了,夏嶼率先上岸。
她糾結很久,還是決定換了衣服再出去等他,她剛站好,視線不經意飄向門口,立即瞳孔縮緊。
她看見江川了。
他應該是剛下班,還穿着襯衣西褲,大概也嫌人多,皺了下眉。
這種嚴肅中帶一點嫌棄的表情,讓夏嶼越發覺得絕不能這樣見他,下意識轉過身。
地上有水,似乎還有什麽光溜溜的東西,她腳下打滑。
不僅摔倒,還“出溜”進了泳池。
猝不及防,充滿喜感。周圍一群半大孩子,立即爆笑。
夏嶼在水裏都要氣哭了。
動靜這麽大,江川就是沒看見,也會看見了。
她擡起頭,果然他邁開長腿過來了。
她趕緊閉氣,埋進水裏。
……
夏嶼真想在水裏呆個地老天荒,可是淹死了最後也得浮上來,于是小心冒出個頭,正好對上江川的目光,他倒是沒有笑話的意思,像是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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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朝她伸出手。
她咬了下唇。
本想靠自己上來,但左手不大好使,被江川單手拉上來,臂力驚人。
夏嶼的泳衣是兩截式的,深藍色,顯身材但又不會過分性感,她試穿的時候覺得自己像美人魚,現在,似乎更象海豹……
尤其是被江川的反襯之下,跪坐在地的她,只有狼狽。
他半蹲在一邊,西褲筆挺,配一雙休閑鞋,更有味道。從她低垂的視線看去,看見他左手搭在膝蓋上,右手卻伸向她,搭在她的左小臂。
還是“紳士手”,食指和拇指稍微用力,她當即叫出來。
他皺眉:“可能傷到骨頭了,趕緊去醫院。”
夏嶼眼前一黑,讓她死了吧。
撩男人不成,還把自己弄骨折了。
十幾分鐘後,三人坐進出租車,江川還買了幾瓶水,其中一瓶裏頭一坨冰,他用買來的毛巾裹住瓶身,遞給夏嶼。
“冰敷一下。”
她胳膊已經腫起來了。
“謝謝。”
貼上患處,果然很舒服。
旁邊的朱卉看得直愣愣,悄悄推了下夏嶼,跟她擠眼睛。
到了最近的三甲醫院,先讓醫生看一下傷勢,再拍片子。兩個學霸為她奔走,夏嶼就坐椅子上扮癡呆。
雖然早就換了衣服,可她感覺自己還穿着泳衣,甚至是沒穿,總之就是很丢臉,很丢臉,很丢臉。所以她任由半幹了的長發擋住臉,始終垂着頭。
每當瞥見江川那兩條長腿走過來,她都呼吸一緊。
慶幸的是,骨頭沒事,軟組織挫傷,開了藥,再挂一瓶消炎藥,不用住院。挂水的時候,夏嶼在傷痛勞累緊張多重襲擊之下,如願地睡着了。
直到護士來拔針頭,她才醒過來。
身邊長椅上,坐着一個人。
江川。
她四處看了下,“朱卉呢?”
他說:“回去了,宿舍要關門了。”
“哦。”
夏嶼反應過來,帶了幾分凄惶,“那我呢?”
她現在就借住在朱卉寝室。
江川站起身,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你跟我走。”
**
夏嶼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了,讓上車就上車,讓上樓就上樓。站到一扇防盜門前,江川掏出鑰匙開門,平靜介紹:“我假期就住這,離實習地方近。”
進門後,他言簡意赅地安排:“你睡卧室,我睡客廳。”
夏嶼:“……我明天就走。”
他也沒說什麽,找出新的毛巾和牙刷,她渾渾噩噩地洗漱,然後就進卧室,給朱卉發了條信息報平安,翻來覆去,後半夜才睡着,第二天起來時,江川早就走了。
朱卉過來時,帶來了夏嶼的行李箱。
她一臉遺憾道:“不好意思啊,我室友提前回校了,所以你看……”
夏嶼腦袋嗡的一聲。
昨天她還信誓旦旦地跟江川說住一晚就走。
等等,她反應過來,“卉卉,你說的是真的嗎?”
朱卉一副看白癡的表情。“你說呢?都登堂入室了,就差臨門一腳了,現在退縮了?”
夏嶼摳手指,“我是覺得,他對我也沒這個意思。”
主要是泳池那一摔太丢臉,一遇到他就犯蠢,可能是八字不合吧,她想放棄了。
朱卉一臉無語:“你看江川是傻子嗎?”
“當然不是。”
“他是那種随便把女生往回領的男生嗎?”
夏嶼:“……我也不知道。”
朱卉:“那我明确告訴你,他不是,否則這個假期你都排不上號。”
“……”
“他這是在給你機會啊。”
朱卉忽然手摸心口:“昨天看他為你忙來忙去,我的心都不大平靜了。”
夏嶼狐疑地看向她。
朱卉忙解釋:“放心,我對他這種高冷男沒興趣,就是挺驚奇的,一直以為他是個沒有心的人。”
朱卉離開後,夏嶼給江川發了條信息。大意是,暫時無家可歸,可否收留幾天?
忐忐忑忑地等回複,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不要臉的人了。
不多時等來回複——可以,我回宿舍。
“……”
不是說給她機會嗎?
第二天,她又給他發信息。
——江同學,能借用一下廚房嗎?
——可以。
——你晚上能回來嗎?我有點害怕。
很久後,他才回:我在的話不是應該更怕?
——我相信你。
這條沒有回複。
當晚,他倒是回來了。夏嶼正在做飯,晚上吃冷面。
他給她留下的訂餐單子上有這個,打了勾,可見是愛吃的。剛好她也喜歡吃。
看她在廚房忙碌,他有點好奇地過來圍觀,指着油炸花生米,“這是你做的?”
“買現成的。”
他又看向辣白菜,這就更不像是她能做的了。
夏嶼實誠道:“都是買的,但冷面吃的就是及時,自己煮,更筋道。”
她燒開水,下冷面,問他:“你喜歡軟一點還是硬一點的?”
江川正在開冰箱拿飲料,頓了下,“跟你一樣吧。”
夏嶼随口道:“我喜歡硬一點的。”
說完覺得哪裏有點不對?
江同學已經轉身出去了。
算了,反正在他眼裏,她也不會是什麽單純的女生了。這一頓飯,她發揮不錯,他吃得挺滿意。
第二天晚飯,是江川從飯店帶回來的。有一道魚,很大一條,要用魚盤裝。
魚盤在上面的櫥櫃裏,夏嶼踮起腳倒是能夠到,但是怕拿不穩,打算找個小凳子踩着,一轉身,差點撞上人。他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
江川伸手,輕松拿下魚盤,放下時視線掃過她的左臂。
夏嶼立即“領會”到了,她的胳膊好的太快了點,于是吃飯時,“獨臂少女”上線。
因為她的手“不方便”,第三天晚上,還是吃外賣。
夏嶼先問江川什麽時候下班,好讓店家準時送上門。
等他回來時,一進門就能聞到飯菜香味。
下一刻,就能看到沙發上的人,趴着看書寫字,穿得一點不暴露,但盡顯腰臀曲線,小腿翹起晃啊晃,聞聲望過來時,鉛筆頂端還咬在嘴裏。
沖他眨眨眼,天真爛漫中,帶了幾分暧昧的暗示。
嗯,這都是夏嶼的腦補。
事實上,她就老老實實坐在餐桌旁。
這幾天她也想了很多。以前的那些小心思,不過是為了引起注意、制造交集,如今到了一個屋檐下,尤其是他對她還這麽真誠,她反而什麽妖都作不出來了。而且她也意識到了,越在意,越刻意,越容易出錯。
這一晚,下起了雨。
夏嶼覺得,這下的不是雨,而是離愁和別緒。她睡得很不踏實,夜裏聽到咳嗽聲,想到客廳沙發上的人只蓋了一條涼被,她一下子徹底醒過來。
她輕手輕腳來到客廳,借着窗口透進來的微光,看見他蜷着腿側躺着。單看沙發也挺長的,原來他睡還是不夠長,一定很不舒服吧。
他穿着短袖T,被子搭在腰間,一半都垂到地上。
她走過去,剛捏住被角,就聽到他出聲:“幹什麽?”
夏嶼頓時僵在那裏,手松開,人卻不敢動。
他不會是以為,她要非禮他吧……
江川坐起,似乎嘆了口氣。
她尴尬不已:“把你吵醒了?對不起。”
“不是吵醒,是壓根沒睡着。”
“……”
江川看着她,黑暗中,眼裏是真的有星星了。“我在想,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開口。”
夏嶼有點懵:“什麽……開口?”
他又別開臉,“我受夠沙發了。就等你表白。”
夏嶼有點沒弄懂他的邏輯,但還是抓住了重點:“那我表白了,你會接受嗎?”
他看向她,“過來一點。”
她一愣,已經夠近了,還怎麽……下巴忽然一熱,被一只手捏住了,很有力,但又并不粗魯。
她呼吸停滞,看着他靠近。
在她唇上碰了下。
“試過才能決定。”
夏嶼眨眨眼,這算是一個吻嗎?
當然不算。
江川把她拉到沙發上,他一腿伸直一腿盤起,她側坐着,小心不讓臀部碰到他的腿,兩人有點別扭地再次親吻,親到一起後,就什麽別扭都忘了,注意力都在唇齒之間。
原來男生的唇也這麽軟,氣息這麽清新……
又聞到香皂味兒了……
聽到窗外雨聲,可她覺得那是流星劃過的聲音,這樣的願望成真,得多少顆流星啊。
兩人就這樣試探着,品嘗着彼此的唇瓣,好像這是美味佳肴。似乎也沒親多久,外面雨聲停了,因此能聽見嘴唇吸~吮的“啾啾”聲,伴随着紊亂的呼吸。
幾乎是同時清醒,立即分開。
幸好是在黑暗之中,否則要尴尬死了。
江川咳嗽了一聲,低沉說句:“還行。”
随後掀開被子起身,“我要睡床了。”
夏嶼忙道:“我還沒準備好。”
這速度也太快了。
學霸談戀愛是這樣的嗎?就像解題沒有過程只寫結果?
江川把涼被塞到她懷裏,“睡沙發有什麽可準備的?”
說完就走進卧室,關上門。
夏嶼:“……”
不是,江同學,你是認真的嗎?
該不會是為了睡床拼了吧?
後來,說起這一晚,他坦言,躺在大床上也沒睡好。想跟她換過來,又覺得折騰來折騰去的太麻煩。再後來,他也有抱怨。以為找了個會做飯的女朋友。
結果是個廚藝詐騙犯。
***
回到七年後。
同樣是在夜裏,只是窗外并沒有雨。
因為重逢後的吻,讓她回顧了一遍人生的初吻。難怪影視作品都喜歡拿它做文章,也确實令人難忘,難忘的不是吻本身,而是那時候的心情,那種少男少女的真誠和懵懂,是自己的一去不回頭的純真歲月。
次日早上,夏嶼不到六點就起床。
在樓下早餐攤吃油條和豆腐腦,走了那麽多地方,就這家味道最合她的胃口。正如巧克力喚醒的是愛情,這種充滿煙火氣的小吃,則勾起思鄉情緒。
她還遇到一個老鄰居,也是媽媽的“閨蜜”,領着孫女吃早餐。老阿姨讓孫女叫夏嶼阿姨,小女孩乖巧巧地叫姐姐。
夏嶼大樂,沒什麽禮物,就把包裏那盒蛋黃餅幹送她了。
回了一趟家,雖然匆忙了些,也沒大睡好,但她精神還不錯,因為在心裏做了決定。人的大多數痛苦和疲憊,都是源自內心的彷徨不定。
夏嶼直接去公司,在樓下遇見肖貝貝,又被評頭論足了一番。
她今天穿的白襯衣配黑西褲,這是她大學時的校服。褲子是蘿蔔型,當年覺得醜的一比,畢業時差點扔了,卻被媽媽保存得很好。如今再看,居然有幾分時尚感。
襯衣是男女通用的基本款,有點素,配一條白底帶少許花色的長絲巾,像領帶一樣松垮地垂着,有種随性的範兒。
肖貝貝贊道:“夏姐,你現在搭配起來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夏嶼心說,感謝前男友TV。
倆人一起往前走,肖貝貝忽然低聲問:“他最近還好嗎?”
夏嶼第一反應是,誰的他?
每個人都有一個不願喊出名字的他。
肖貝貝:“昨天中午在食堂看見你們了,真羨慕你能和他面對面吃飯。”
夏嶼:“你就看到我和他了?”
“還有江總。哦,還有一個戴眼鏡的男的。”
夏嶼咳嗽了一下,戴眼鏡的男的!連名字都不配被打聽!
陸總要是聽到這句話,是不是得氣個半死?
笑死她了。真是太解氣了。
站在電梯裏,夏嶼還有些感慨。
那三個男人中,岑東既不是最帥的,也沒有那種成熟男人的風度,他有的只是年輕。可是肖貝貝眼裏卻只有他。
自從那次說破後,她再也沒上來找夏嶼,聽同事說,她跟變了個人似的,主動要活幹,偶爾還會加班。不知道是用工作療情傷,還是受那位正在讀研的女友的“啓發”。
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卻連開始的機會都沒有。
還不如她呢。
走進辦公室,岑東已經忙上了。年輕,還意味着充沛的精力、不服輸的拼勁和無限可能。
夏嶼笑着和他打招呼,岑東也一如往常地回應。
很好。
一忙起來,大半個上午就過去了。桌上電話響,夏嶼去接,用職業化的溫柔輾轉的語調說出“喂,你好”。
那邊頓一下,熟悉的聲音說:“過來一下。”
“……”
她想到一個詞,公器私用。
她偷偷瞅了岑東一眼,他如老僧入定,她調整了一下情緒,悄悄出門。
隔壁辦公室裏。
江川站在窗前,背對着門口,一手揣進西褲口袋,一手端着杯子。
空氣裏彌漫着咖啡的香氣。
她覺得他“端的是”玉樹臨風。
他轉過身,視線在她身上明顯一停,夏嶼看到他的白衣黑褲,也有些無語。
她真的不是想跟他穿情侶裝!
江川面色平靜地走向會客的沙發,也伸手示意她過去坐,茶幾上,還有一杯。
她坐過去,但沒打算喝。不想跟他做出同款動作。
江川坐下,長腿交疊,演繹了男版的教科書般的優雅坐姿。
“昨天的事,有必要談談。”
夏嶼忙道:“我會當作沒發生的。”
江川看着她,“你是說我對你做了不該做的事?”
這不是明擺着麽。
但是此刻兩人都很清醒,還是要顧及他的身份,于是夏嶼說:“我也有錯,不該在明知道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還接受您的……”
“調情”倆字還真說不出口。
江川卻問:“我看起來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臘八,早點更了,就當喝一碗甜甜臘八粥,有還沒【收藏】的朋友,請收藏一下啦!
PS.這篇文回憶不多,這部分寫細一點,是因為有細節跟上下文呼應。
【彩蛋】
七年前。
某金融機構辦公室。
實習生江川站在複印機旁,看着紙張一頁頁吐出來。
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下。
有個正式員工過來,手裏端着兩杯咖啡,看到這一幕,驚豔了下。
“小江,聽說你還沒有女朋友?我有個……”
江川收起紙張,“有了。”
“什麽?”
“女朋友。”
他将文件弄齊整,用訂書機訂好,大步流星走開。
男員工還呆在原地,一手一杯咖啡。
——我有個妹妹,她好倒黴,居然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