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藥師

第71章

萊爾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是黑暗的天空,和天空中零星的亡靈法師的影子。

身旁傳來一個聲音。

“你醒了？”

萊爾呻吟一聲,試圖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他的五髒六腑仿佛都碎裂了一般,注意到籠罩在他身體周圍的紫色光暈時，萊爾吃驚地轉過頭,看到了坐在他身旁的石頭上，用手撐着下巴望着遠處的羅曼。

“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對我還真是防備啊，”羅曼勾着唇角懶洋洋地說着，“我看到海修對你做的事情，所以來救你了啊。”

“海修讓你來的？”。

羅曼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海修是真的想殺了你。”

萊爾一怔，而後沉默了。

沒錯，那種殺意太過不加掩飾。

這似乎還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對海修的怒意。以前的他就算再生氣,也不會對着他發洩出來。

不過早該這樣了。

一旦雙方都不再掩飾，這一切也就快有個了結了。

“我有點吃驚啊，他來了亡靈界之後的确變得暴戾了不少，不過我一直以為他對你至少會變成原先那副樣子，”羅曼說道，“看來是我猜錯了，他已經徹底變了。”

“你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萊爾閉上了眼睛，諷刺道，“你一直期待他變成這種樣子吧？”

“這種樣子嗎……”羅曼低聲嗤笑了起來，“我一直覺得從前那個海修壓抑着自己的欲望，小心翼翼地對待你，對待這其他人，實在太過懦弱。”

“所以他現在将亡靈界變成了一個地獄。”

“亡靈界本身就是地獄，是亡靈界将他變成了惡魔。”

萊爾睜開了眼睛，看向羅曼，忽然間覺得以他們的關系似乎并不應該坐在這兒聊天。

遠處傳來了悶雷般的聲音，萊爾微微一愣，蹙眉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海修發現了路賽德他們。”

“你說……什麽？！”萊爾猛地坐起身，盯着他。

“路賽德來了啊，你也早就猜到他會來這裏找你了吧？”頓了頓，羅曼望向遠處虛無的地方，輕聲說道，“明明知道在亡靈界這種地方，他根本不可能對付地了海修，卻還是來了啊……盡管知道以他的個性必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過我還是佩服他的勇氣，畢竟這裏是亡靈法師的天堂。”

萊爾的心忽然間被吊高了。

即使知道自己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裏去，可是就是沒辦法呆在這個地方了。

路賽德在哪裏？他現在怎麽樣了？他到底是怎麽打算的，真的能夠對付的了現在的海修嗎？

萊爾焦躁了起來，站了起來轉身想要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羅曼在身後叫住了他：“你想這樣走過去？走過去的時候恐怕路賽德已經死了吧。”

萊爾停住了。

他冷冷說道：“所以呢？我就只能坐在這個地方等待你宣判結果了嗎？”

“奧蘭亞，你愛上路賽德了嗎？”

“我為什麽要回答你的問題？”

“為什麽海修為你付出了那麽多，你還是愛不上他？”

萊爾轉過身，頓了頓說道：“曾經我也有這個疑問，可是現在我想明白了，因為海修和我追求的東西截然相反，而路賽德才是最了解我的人。”

羅曼望着他，慢慢地笑了起來。

萊爾有些狐疑，因為他覺得自己似乎在這個人的臉上看到了落寞的神色。

羅曼輕聲說道：“是啊，路賽德是最了解你的人。世界上最讓人難過的事情恐怕就是你喜歡的人卻不了解你，也不喜歡你了吧。”

“我以為比起感情，力量對你而言更加重要。”

“從某方面來說，我其實是為了海修才會選擇走這條路的。”

萊爾一愣。

“我的确為了亡靈魔法而着迷過，可是我不曾想過為了這種東西放棄自己的生命。你說的沒錯，奧蘭亞，為了力量放棄陽光，放棄生命，放棄在現世一切的羁絆，真的值得嗎？”羅曼緩緩說道，“我也有過這個疑問。可是我一度覺得我在現世所有的羁絆只有海修。所以他想要進入這個地獄，那我就陪着他。”

萊爾蹙起了眉頭。

“你知道嗎，我曾經看着他明明那麽想獲得亡靈法力，卻為了你，為了很多事情猶猶豫豫，止步不前有多不爽。我想撕破他的面具，讓他展現真正的樣子，因為我受夠他畏縮的樣子了。”羅曼諷刺地笑着說道。

沉默許久，他又緩緩喃喃道：“現在的他對所有的亡靈視如草芥，他面無表情地收割着生命，甚至可以毫不留情地把你丢下……”

“所以你滿意了嗎？”萊爾蹙眉。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了，奧蘭亞，”羅曼垂下了頭，低聲說道，“已經失控了……”

“我們原本想利用亡靈法師奪得皇城，我們剛進入亡靈界的時候，所有的亡靈就被毫無抵抗力地帶到我們面前。我們吞噬着亡靈，迅速變得強大，而黑暗神将魔杖交給了他……從那時候起，一切就已經失控了……亡靈界的一切都在侵蝕着他，他根本已經喪失人性了啊，奧蘭亞。”

“這種樣子……很讨厭啊……他已經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根本不是海修，根本不是海修啊……”羅曼垂下了頭，将雙手插入了金發中，“我們被黑暗神，被整個亡靈界利用着，而他卻全然不知……”

萊爾恍然間發現自己身上的紫色光芒已經褪去了，而他身體內的傷似乎已經全部愈合了。

羅曼笑着，諷刺道：“很可笑吧，我竟然會和你說這種事情……”

他嘆了口氣，只是轉過身，說道：“羅曼，帶我過去。”

親眼看到那個戰場的時候，萊爾覺得自己簡直要窒息了。

沒錯，普通的靈魂和亡靈法師之間的力量是懸殊的。

不論之前多麽希望路賽德能夠來救他，可是看到被亡靈獸的骨刺釘在了地上的路賽德時，萊爾真希望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裏。沒有來救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亡靈法師重重包圍了地面和天空，他們圍成一個圈，路賽德他們和海修站在中間。

路賽德的雙手被骨刺釘在了地上。

原來靈魂也會有血液，那鮮紅的顏色流淌在地上，萊爾幾乎覺得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提萊和布萊克倒在了地上，沒有絲毫的動靜，而裏奧和凱都被紫色的亡靈法力捆縛住，跪在了地上。

海修站在高處，冷漠地看着他們。

萊爾的理智正在崩塌，他沖了過去，“路賽德”三個字剛從嘴裏出來，他便被紫色煙霧捆住了。

回過頭，卻見羅曼淡漠地看着他。

“羅曼，放開我！”

羅曼嘆了口氣，帶着他到了海修的身邊，低聲道：“現在怎麽做？”

海修瞥了萊爾一眼，說道：“把他們都殺了吧。”

“海修！”萊爾錯愕地看着他，而後掙紮了起來。

他的身上燃燒起了紫色的火焰——看見那個叫做漢亞的男人做過之後，他就差不多知道了怎麽利用自己靈魂的力量了。

“不要掙紮了，你這樣是在自殺。”羅曼淡淡說道，語罷就放開他向路賽德他們飛了過去。

萊爾愣住了。

下一秒，注意到海修看他的目光，萊爾抿緊了雙唇。

低頭死死地盯着在地上仿佛已經失去了意識的路賽德，他低聲道：“海修，你知道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殺了你。”

“……如果你可以的話。”

羅曼落在了地面上，緩緩地向路賽德走去。

路賽德的身體動了動，凱怒喊道：“羅曼！”

羅曼蹲下身，似乎說了什麽。

下一秒，海修的瞳孔猛地緊縮。

在他揮起魔杖，亡靈魔法即将釋放出去的一瞬間，一條紫色火焰形成的蛇從他的腳開始重重纏繞了上來，最後盤繞到他的脖子，将他的渾身上下都束縛住了！

海修震驚地轉頭看向萊爾，他身上的束縛已經消失了，右手上握着一個白色的骷髅頭。

地面上，羅曼已經将釘在路賽德手上的兩根骨刺拔了出來，也是在同一瞬間，凱和裏奧的身上燃燒起了紫色的火焰，瞬間就将亡靈法師加之于他們的捆縛掙破！

沖向提萊和布萊克的亡靈法師被他們兩人釋放出的紫色火焰擊退！他們和路賽德一起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亡靈法師亂了起來，紫色的火焰齊齊地向這五人射去！

然而布萊克和羅曼已經拉着他們飛向了天空！

接觸到路賽德的目光的時候，萊爾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了，他幾乎有些發抖地邁出了腳步。

路賽德卻笑了起來，用流血的雙手擁抱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聲道：“我知道你沒死。”

“奧蘭亞！”飽含着怒意的聲音沉沉響起。

萊爾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施加的亡靈魔法已經被海修徹底破除了！

羅曼和布萊克帶着他們迅速閃開！

也是在這時候，天空中傳來了不同尋常的震鳴。

路賽德勾起了嘴角，說道：“看來差不多了。”

“荒廢之城”的地面之上，休厲聲對着比克說道：“加大魔法攻擊！黑蛇的頭頭說過那個地方就是亡靈界的門打開的地方！黑暗神不會讓我們把那扇門破壞掉，所以一定會把門打開！”

萬人的魔法師齊齊地攻擊着天空，在太陽所在的地方，魔法卻沒穿透過去，而是被阻隔在了那裏，仿佛被什麽擋住了一般！

忽然間，整座“荒廢之城”動搖了起來，在魔法師們的驚呼聲下，比克和休微微眯起了眼睛。

烈日被撕開，一道黑暗的裂口出現在了天空中，并且慢慢地被撐開。

然後從那道裂口中，許許多多的黑色影子出現了——那是亡靈法師軍團！

魔法攻擊全部彙聚到了空中出現的那些亡靈法師身上！

狂風從這片荒涼的土地上席卷而來，火焰染紅了整片天空，連雲朵也變成了血色！

無數淩亂的枝條拔地而出，穿過亡靈法師的身體，在空中形成一道危險的屏障！

土牆從地上隆起，擋住了所有來自亡靈法師的攻擊！

被路賽德他們帶着沖出那扇“門”的瞬間，萊爾回過身，握住骷髅頭的手在空中揮過，紫色的煙霧便擋住了跟在他們身後的亡靈法師的去路！

看到破霧而出的身影時，萊爾毫不猶豫揚起手，無數道紫色煙霧從骷髅頭中射出，劃着圓弧從四面八方襲向那個身影，成功拖慢了那人的速度。

海修的兜帽已經被風吹開，陽光之下，他盯着萊爾他們，目光陰沉。

“我帶你去找你的身體。”羅曼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萊爾松開了路賽德的手，對方回過頭來看他，萊爾蹙眉道：“你們先過去！”

下一秒，羅曼就帶着他往“荒廢之城”的深處飛去！

他的身體被藏在了一幢廢棄的樓中，軟綿綿地躺在角落裏。

進入身體之後，還沒緩過神來，萊爾便感覺到這個地方多了幾個人！

他睜開眼，看見四個亡靈法師被羅曼一擊撞破了窗戶飛到了樓下！而另外還有十多個亡靈法師向他們撲來！

揚手之間，火焰形成的百道箭矢全部射入了那些亡靈法師的心髒，他們全都化作為煙霧消失了身影。

萊爾輕微地喘着氣，看向羅曼，只見他沉默地站在窗邊。

過了半晌，萊爾笑了笑，輕聲問道：“付出了這麽多代價得來的東西……你确定要全部丢棄掉嗎？”

羅曼淡淡道：“反正不反抗的話，海修也會殺了我……已經無所謂了。”

萊爾将手中的骷髅頭遞了出去。

羅曼看過來，盯了那個東西幾秒，才接過去，緊緊攥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