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藥師

第70章

“荒廢之城”就如這個名字一般,整座城非常破敗。地上積着厚厚的塵埃,風吹來沙粒就會朝你撲面而來。空曠的道路兩邊是一些空樓,有的空樓歪斜地矗立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倒下去,有的空樓已經有一半被破壞掉了，并且明顯看得出來是被強力的魔法破壞掉的。

走在道路上，耳邊只有風聲,沒有其他的聲音,安靜到詭異。

天空已經慢慢亮了起來,路賽德一行人走在空曠的路上有些突兀,簡直是成了最醒目的目标。

阿爾一直跟在凱的身後,縮着脖子抖着腿，走的慢慢吞吞的。忽然間，他停了下來。

感覺到他停止不動的凱正納悶着回過頭，下一秒就聽到休大喊一聲：“小心！”

擡頭朝空中望去，一個火球便朝他們飛來！

一行人往兩邊散開，那個火球穿過他們砸落到遠在他們身後的一個穿着鬥篷的身影上！那個亡靈法師在一聲呻吟中迅速地化為一抹紫煙消失不見。

路賽德朝火球飛來的方向望去，就見前方清晨的霧霭中，一行人慢慢向他們走來。

阿爾喊了起來：“團長！”

黑蛇傭兵團的到來讓他們警惕了起來，凱緊緊地将阿爾拉住，蹙眉道：“路賽德陛下？”

路賽德微微笑了起來，說道：“這裏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我還怕他們不來呢。”

走到離他們還有三四米的距離，帶頭的提萊停了下來。

阿爾激動地喊着：“團長救命啊！”

跟在提萊身後的裏奧翻了個白眼，嘟哝道：“怎麽還是這副窩囊的樣子。”

阿爾聞言瞪着雙眼說道：“還不是你丢下我自己跑了！”

“是團長下的撤退命令，和我無關。”裏奧撇了撇嘴。

“團長……”阿爾就差淚流滿面。

提萊微笑地看着路賽德說道：“等待您很長時間了，路賽德陛下。”

路賽德也同樣回以微笑：“我也是，等了你很長時間。”

“可惜我們也不知道奧蘭亞殿下的身體現在被藏在了哪裏，”提萊慢慢說道，“阿爾對您沒有絲毫的利用價值，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放了他？”

“交換的條件呢？”路賽德微微眯起了眼，“你們是很厲害，可是也沒辦法從宮廷的手中完好無損地救出你們的同伴吧。”

“是啊……”提萊感嘆了句，而後卻是笑着說道，“那如果我帶着你們進了亡靈界，可以請皇家永遠不再通緝我們嗎？”

路賽德笑而不言。

亡靈界中，話音落地的一瞬間，萊爾回過身手執骨刺朝身後的人揮去，然而就在那尖銳的尖端快要劃破那人的喉嚨的時候，他的身體定住不動了。

萊爾露出了錯愕的神色，想要動一下卻失敗了——他的身體被人控制住了！

“菲斯特？”撒莫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角，問道，“你……你怎麽了？”

“不用擔心，”穿着鬥篷的人微微彎下身體，對着他說道，“我會把他照顧地好好的。”

撒莫茫然地看着眼前這個人。

一頭燦爛的金發和一雙藍色的眼睛，然而盡管嘴巴上說着語氣溫柔的話，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危險。

撒莫後退了一步，兩步，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穿着鬥篷的人露出了一抹諷刺的笑容，而後卻是抓住萊爾的肩膀就朝天空中飛了過去！

看着兩人離去的身影，撒莫呆呆地坐到了地上。他兩只手慢慢抱住了頭，嘴裏輕喃着什麽。

剛才被擊翻在地的漢亞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臉警惕地靠近這個少年，只聽到他在嘴裏喃喃着：“菲斯特……菲斯特……不……那是……奧蘭亞……”

萊爾跟着那人一起飛在天空中，心卻是慢慢沉了下去。

周圍許許多多的亡靈法師徘徊在他們周圍，然而都不敢靠近。遠處的天空中，一個手執魔杖的身影靜立在那邊。魔杖的頂端鑲嵌着一個骷髅頭，而此時正有紫色的靈魂力量源源不斷地被吸進那個骷髅頭裏，兩只空蕩的眼洞閃爍着詭谲的光芒。

萊爾被帶到了那個身影的面前，而站在他身邊的人終于把兜帽給掀開了。羅曼戲谑道：“你可以說話了，親愛的奧蘭亞。”

萊爾被控制在原地無法動彈，望着離他只有三四步之遙的人，低聲道：“海修。”

“路賽德追你追的很緊啊，”羅曼諷刺道，“他們在天亮之前就已經到了洛廉山，不知道這時候在哪裏？或許還在地面上找着亡靈界的入口吧！”

萊爾沉默不語。

路賽德是不可能會想不到當初他夾在書裏的那張紙的。之前剛發現那條咒語的秘密的時候還不曾想過會有用到它的地方，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

用咒語将靈魂剝離和“死亡”是不一樣的，死亡是生命的消逝，靈魂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身處在亡靈界了，這就是世界的規則。而那條咒語更像是讓人靈魂出竅，所以靈魂不會按照規則直接進入亡靈界，而是徘徊在現世，這也是當初萊爾判斷那條咒語和亡靈法師無關的緣由之一。

盡管靈魂脫離後沒辦法直接進入亡靈界，可是也必定有着什麽辦法——一定有辦法是可以讓他們進來的，就算布萊克他們這些靈魂魔法師不知道，長年累月生活在這裏的人也總會知道。

萊爾在心底相信着，不論怎麽樣，路賽德都會找到辦法。

“為什麽不說話？”站在他面前的人忽然開口了，聲音有些低沉。

身穿鬥篷的海修慢慢向他靠近，停在了他的面前，兩人的距離很近。

“奧蘭亞，我很想你。”他伸出了手，輕輕撫摸着萊爾的臉。

這雙手非常冰涼，寒意簡直深入心底。

萊爾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要閉上眼睛？”海修笑了笑，“不想看見我嗎？”

萊爾閉着眼睛開口道：“是你利用了撒莫嗎？”

“撒莫？”海修咀嚼着這個名字，“是那個将你誤會成另外一個人的少年？”

萊爾睜開了眼睛看向他。

“沒錯，”被隐沒在陰影中的雙眼平淡無波地看着他，海修淡淡道，“他的意識曾經進入過亡靈界，我看見了他，發現他和其他的靈魂不一樣，所以才順着他的意識進入了他的腦海。他喜歡的人長得很像你啊，于是我就告訴他，把那個魔法陣畫下來，那個魔法陣就會把你們帶到另外一個世界去，這樣就沒人會打擾到你們了。”

然而這樣一來，只會讓撒莫更加地深陷在幻境當中無法自拔。

“海修……”萊爾笑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可是現在想來，以前的海修就一定是真正的海修了嗎？他真的有了解過他嗎？還是這二十多年來，海修于他而言其實都是一個陌生至極的人……

萊爾已經不會再抱有勸他回歸正途的想法了，也已經和眼前這個人無話可說。

海修笑了起來，他說道：“奧蘭亞，我會讓你重新了解我。”

語罷，他摟住了他的腰，朝夜空中飛去！

萊爾冷聲道：“你帶我去哪裏？”

“我想讓你看看我的王國。”海修低聲道。

萊爾被海修帶着翺翔在夜空中，他們的腳下是許許多多徘徊的亡魂，天空中的亡靈法師為他們兩人讓路，紛紛退到了兩邊。他還看到了那些亡靈口中的亡靈獸。

那種惡獸無比地巨大，一口就可以吞下無數的亡魂，然而盡管如此，還是有人試圖去攻擊它，解救自己的夥伴。

那些亡魂還沒有抛棄自己的人性，然而不需要過多久，他們就會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的強大而抛棄夥伴。他們的人性會在一次次的吞噬中漸漸地被磨滅。

萊爾淡淡說道：“海修，你自以為你可以主宰那些亡魂，或許你覺得那些被破壞了的靈魂沒有自己的人格，已經變成了最低級的生靈，可是你真的覺得你比他們要好嗎？你也已經失去了人性，在我眼中……現在的你比他們還不如。”

摟在他腰間的手猛地收緊，海修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不要試圖激怒我，奧蘭亞，我不想傷害你。”

萊爾笑了起來：“你早就傷害過我了，海修。在我對你無比信任，而你卻背叛了我的時候，你就已經深深傷害過我了。”

海修的手忽然間松開了。

靈魂不像亡靈法師那樣可以翺翔在亡靈界的天空中，更何況萊爾被海修控制着，根本沒辦法動彈。因此他就這樣掉落下去。

不停地墜落着，而海修的身影也漸漸遠去，萊爾的腦海中卻深深記住了他在兜帽底下冷漠的神色。

路賽德他們找到撒莫的時候，他正被三四個成年男人的亡靈包圍在其中。

和路賽德一起進入了亡靈界的，除了提萊和他的一個團員，名叫裏奧，另外就只有凱和布萊克。剩下的兩三個魔法師和休被路賽德留在了現世，因為比克快要來了。

通過那條咒語将靈魂和肉體分開來的時候，連提萊的臉色也有些驚異。路賽德看見他的神情時忍不住問道：“既然你不知道有這種辦法，你原本是打算怎麽把我們帶進亡靈界？”

提萊慢吞吞給了個答案：“殺了你們。”

路賽德露出了一個微笑，笑得十分燦爛。

他們的靈魂和肉體分離開來之後，提萊讓他們閉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進入了地底，到達了另一個空間的感覺。

他們圍成一個圈，互相牽住了手，而在穿越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仿佛被壓扁了一樣，那種被擠壓的感覺十分怪異。

睜開眼睛看到黑暗的天空和周圍徘徊着的亡靈時，裏奧告訴了他們，他們曾經有一個團員，擁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可以經常讓自己的靈魂憑着他的意識離開身體，到達亡靈界。這種穿梭的辦法是那個團員告訴他們的，而那個團員後來有一次去了亡靈界之後就再也沒能回來。

提萊還告訴他們，靈魂的形态其實是可以改變的，只不過很多亡靈一輩子都沒辦法發現自己身上的這種特殊潛能。閉上眼睛通過想象，他們可以讓自己的靈魂變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成功地為自己的靈魂披上一件鬥篷的時候，路賽德用餘光觀察着站在他們一旁的提萊。只能說不愧是在“荒廢之城”長大的人吧。他曾經和萊爾提起過黑蛇傭兵團的事情，而即使這個傭兵團曾經在洛廉山上攻擊過他們，萊爾對他們的态度依舊有所保留。當時萊爾說過，黑蛇傭兵團能夠在“荒廢之城”長大，還能夠成長為讓大陸聞風喪膽的一群存在，必定不可能只是“力量強大”這麽簡單。而阿爾這種毫無魔法力的人能夠生存在這個傭兵團也是印證了這一點。

在他們的潛意識裏，“荒廢之城”是他們的地盤，因此亡靈法師也是他們的敵人。萊爾說過，有朝一日會有用到他們的時候。

他們一行人披着鬥篷，佯裝成了亡靈法師的樣子。因此即使天空中徘徊着許多的黑色身影，也沒人降落在他們面前攻擊他們。

看到撒莫的時候，路賽德的神色沉了下來。

因為只有撒莫一人，沒有萊爾的蹤影。雖然早就猜想過海修會把萊爾單獨帶走，可是親眼看到撒莫獨身一人的時候心卻止不住地沉了下去。

那三四個亡靈手中執着白色的粗糙武器，撒莫跪坐在他們中間。

布萊克伸出手，紫色的煙霧化作四條細繩，将那四個亡靈同時捆縛住。那幾個人看到他們時都露出了驚懼的神色。

撒莫回過頭，看見他們時瑟瑟發抖。他往後挪了挪，而後鼓起勇氣爬起來轉身就往前跑。

布萊克飛身過去，落在了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路賽德他們也跟了上去。

看到掩藏在兜帽底下的路賽德的面容時，撒莫的臉色徹底白了下來。

“路賽德陛下……”

路賽德蹙眉道：“萊爾在哪裏？”

“奧蘭亞殿下……奧蘭亞殿下……”撒莫神情恍惚地喃喃着，而後卻是流出了眼淚，近乎崩潰地說道，“我把他當成了菲斯特，我把他帶來了這兒……他被抓走了，他被亡靈法師帶走了！”

就在這時，天空中的亡靈法師全部都聚集在了一塊。

路賽德将目光從撒莫身上移開，沉默不語地看着那些亡靈法師。

站在那些亡靈法師之上的人手中執着一把魔杖，那把魔杖被高高舉起！

天空中響起了轟鳴的聲音，而這種聲音就像是一個訊號一樣！

原本路賽德他們的确注意到周圍不少身上冒着紫色火焰的靈魂，而在那轟鳴之下，周圍響起了許多痛苦地尖叫聲，許許多多的靈魂在一瞬間全部化為了火焰消失在原地，而火焰飄到了空中。

一時間，亡靈界仿佛成了紫色火焰的地獄！

聽到凱痛呼出來的時候，路賽德也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怪異之處。

他靈魂的溫度仿佛驟然升高了，有一種快要爆炸的感覺。

他閉上了眼，握緊了雙拳，用意識将那種被侵入的感覺抑制了下去，而後卻是冷冷地看向了天空中那個身影。

“陛下……”撒莫忽然間喊了出來，“不……我不行了……啊！”下一秒，他全身化為一團火焰！

“撒莫！”

“撒莫！”

那團火焰即将飄向空中的時候，提萊伸出了手。

“提萊，你在做什麽？！”路賽德冷聲問道。

“他已經救不回來了，這股力量與其留給亡靈法師，還不如為我們所用。”提萊近乎冷酷地說着，這股火焰很快就被他吸收了進去。

裏奧面無異色，顯然對于這種情況早就習慣了。而凱卻是滿臉驚愕，下一秒憤怒道：“你在做什麽？！你這樣和亡靈法師有什麽區別？！”說着就掄起了拳頭想要砸過去。

然而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不敢置信地看着抓住他的人，凱錯愕道：“路賽德？”

“在亡靈界裏，靈魂相對于亡靈法師而言本來就是弱勢，”提萊淡淡說道，“你們陛下在進這裏之前就該想到這種情況了，不利用靈魂的力量是沒辦法打敗他們的。”

路賽德松開了凱的手，而後卻是張開了五指。

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秒，他的手上出現了一團紫色的火焰。

“陛下。”布萊克蹙眉道。

“沒關系，”火焰熄滅，路賽德閉了閉眼睛說道，“我會控制好的，不用擔心。”

話音落地的一瞬間，一道紫色的炎柱落了下來！

布萊克大喊一聲：“退開！”

五人紛紛後退一步，炎柱落到了他們之間！

炎柱消失之後，濃濃的煙霧彌漫在他們之間。

而煙霧之中，一個身影不知何時立在了那兒。

“好久不見，路賽德。”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路賽德面無表情地看着站在他們之間的亡靈法師，扯了扯嘴角說道：“萊爾在哪裏？”

“是奧蘭亞，不是萊爾，”海修轉過身，望着路賽德冷冷道，“你早就該改正過來了。”

“需要改正的是你，哥哥，”路賽德眯起了眼睛，“因為不論是他還是我都已經改不回來了。”

“真能說啊，”海修笑了起來，“就算他是萊爾，又能怎麽樣？你來的太遲了，路賽德。”

路賽德沉着臉不語。

“奧蘭亞已經死了，”海修平靜地說道，“即使靈魂可以自動愈合傷口，可是如果受到的傷很嚴重的話，還是會死亡的。他被我從空中扔了下去，這時候應該已經死了，而我也不知道他的屍體在哪裏。”

沉默半晌，路賽德的周身忽然間燃起一團薄薄的紫色火焰。那團火焰帶着冷冽的殺氣，将他的發尾和衣角揚了起來。

在火焰之中，他慢慢勾起唇角，眼底卻沒有笑意。

他望着海修，一字一頓地說道：“告訴我，萊爾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