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洋娃娃(16)
“你還記不記得成功出生的趙苒苒,臨死前說了什麽?”
“好像是說‘你完了’?這不是單純的放狠話嗎?”
“不一定。”
當日的趙苒苒對男爵展開攻擊,讓男爵的生命值掉了不少。
但他沒忘記,一開始的洋娃娃是不會攻擊人的。
也許洋娃娃允許攻擊人類,但洋娃娃選擇不攻擊人,也許是因為發育未完全。
也有可能是沒辦法攻擊成功,所以幹脆不攻擊,避免暴露缺點,隐藏相關信息。
尹鶴更傾向于第二種。
但現在的洋娃娃可以攻擊人類,并讓男爵掉了不少血量。
尹鶴:“我說過趙苒苒是洋娃娃陣營的試驗品,不僅我們不知道世界規則,洋娃娃也不知道。所以洋娃娃需要做實驗,不斷試探自己的底線,洋娃娃的實驗方式就是犧牲同類。
“他們分工明确,所以它們的進度很快。”
“洋娃娃趙苒苒在第一天就成功了,但她是早産兒,她太虛弱了。所以經常是有氣無力、病恹恹的樣子,虛弱的她遲早會死的。而且,她的死也是有價值的。
“她的死亡為洋娃娃陣營得到一個有用情報,成功出生的洋娃娃可以攻擊人類。這是一個訊號。”
楚柯玉頭皮發麻:“什麽訊號。”
“男爵殺死人類趙苒苒,創造洋娃娃出生的方式。男爵殺死洋娃娃趙苒苒,又為洋娃娃開辟一條新的路。可惜它只算半個人,想要完善這條路,要麽再死一個人類,要麽再死一個轉化成人類的洋娃娃。”尹鶴輕聲道,“洋娃娃再也不用模仿人類,他們馬上可以攻擊人類了。”
在《洋娃娃》世界裏,洋娃娃是沒有死亡的,擁有死亡的只有人類,産生欲望的也只有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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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生死是最大的欲望,對任何生物來說,因為死所以繁衍,因為不死得以永生。
生物進化是為了不死,死亡是為了進化。
人類的死亡,是洋娃娃陣營【進化】的主要途徑。
尹鶴托腮:“猜猜接下來,會輪到哪個人?”
楚柯玉無聲地張了張唇。
尹鶴撐着下巴,目光散散地落在于新文身上。
殷瀾看着楚柯玉猶疑的神情:“你想救他?”
楚柯玉沒有說話,而是陷入一種自我掙紮。
殷瀾說:“你連我都沒辦法保護,你還想保護他?”
楚柯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給我閉嘴。”
二人小學生似的争吵幹瞪眼,讓尹鶴看笑了:“你不用這麽緊張,就算男爵殺錯人,他也會救于新文的。”
楚柯玉怒火未平,沒好氣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因為這個,”尹鶴點了點自己的腦子,捆綁頭發的銀白色絲巾突然被吹掉了,小紅帽馬上跳下椅子去撿。看着小紅帽的背影,他有一陣地恍惚,直到他收回視線,才繼續平靜開口,“男爵要想建立自己的權威,就必須拿出實際性的東西。他能救活一個死亡的人,這個能力夠不夠大家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并甘願為他出生入死?”
沒有人不怕死亡,死而複生這樣的能力具有多大的誘惑力,楚柯玉不會不明白。
他一直打心眼裏看不起男爵,即便許多時候,男爵都能展現過人的能力與思維。
他依舊從心底裏厭惡對方。
因為厭惡,所以帶上負面标簽。即便對方是有優點的,也會因為反感而淡化甚至忽視。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男爵究竟有多可怕。
不愧是子爵選定的繼承人。
更讓楚柯玉覺得可怕的,還是自己要與一個E級新人謀殺男爵的事實。
他究竟是有多不可救藥,才會與E級新人結盟,并甘願追随他?
楚柯玉想,其實他們都是瘋子,不過是瘋的程度不同罷了。
“我對C級世界有着豐富經驗,我現在已經有思路了,我保證大家不會有事的。
“更何況我的搭檔還是治療師,他的能力強悍,我發誓,他不會讓大家出現任何差錯。
“目前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聽我指揮。首先,我們就要抓出內鬼,決不能讓內鬼破壞我們的計劃、為洋娃娃陣營提供情報。”
尹鶴無聊地打着哈欠,男爵的謊言也太過于拙劣。
當一個人頻繁使用保證之類的詞語,便說明他在說謊。
反複的強調并不是為了說服別人,而是說服心虛的自己。
“經過韓半雙的舉報,我有充分的理由指認于新文異類。韓半雙明确指出于新文最近很反常,先是眼神躲閃、總是不敢與之對視。後來韓半雙的房卡丢了,在于新文的房門口找到。”男爵陰冷的目光直射于新文,“所以接下來,就需要你來證明一下自己了。”
兩個于新文隔着長桌迷茫地對視了一眼,他們似是不理解為什麽會懷疑自己。
二人同時痛苦地看着韓半雙,此時此刻,沒有誰比他們更加心痛了。
就連李書南都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發小:“你怎麽指認新文?我确定他就是我們的發小……你怎麽……”
于新文坐在李書南旁邊,幽幽地等待着韓半雙的解釋。而韓半雙的解釋很簡單:“他絕對不是于新文,如果是他,最近肯定會一直纏着了。他這麽膽小怕事的人,遇到這種情況早就吓得半死,怎麽可能那麽安靜?書南,于新文早就被洋娃娃取代了。而真正的新文,已經成為了洋娃娃。”
李書南被繞得一頭霧水,他是三人友誼的後來者,但他性格比較外向,很快就與他們打成一片。
如果韓半雙都這麽說了,那應該沒錯吧?
李書南略微警惕地看着于新文:“要不你證明一下吧?不然怪不安的。”
于新文低垂下眉眼,乖巧地“嗯”了一聲。
這個反應讓李書南極其費解。
經過韓半雙那麽一提,他也覺得于新文有些反常。
他們認識了這麽多年,親近好友沒認出自己,早就該大發雷霆,怎麽可以這麽平靜?
李書南不自覺離于新文遠了一些,擡眼看向男爵:“男爵大人,你要怎麽證明?”
男爵道:“很簡單,只有自己才能傷害自己的洋娃娃。只要我攻擊他們一下,就可以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人類,誰才是真正的洋娃娃。”
這個辦法最好用,但也很危險。萬一被攻擊的那人是人類,那可怎麽辦?
再加上情急之下,許多人不知輕重,把對方打出個重傷,又該怎麽辦?
而且普通的外傷是沒辦法區分二者的,表皮的傷口洋娃娃也能模拟。除非……
像之前男爵攻擊盛淨的洋娃娃那樣,直接将對方的身軀捅穿,到達能看到內髒的地步。
這時候第一個被攻擊的人就很危險,因為只要證明第一個人是人類,第二個人自然就是洋娃娃。
可第一個接受攻擊的人的傷害是實質性的,且他們沒辦法回複自己的生命值。
于新文說:“我先來吧。”
于新文走到男爵面前,男爵随手拿起旁邊的尖棍,朝于新文的心口狠狠捅去。
血花四濺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的,于新文面目猙獰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緩緩朝地上倒去。
男爵将棍子拔出,又朝另一個“于新文”腹部捅去。
是混着棉絮的內髒。
血腥的一幕讓所有人心中作嘔,又忍不住想,這個辦法真的有用嗎?
他們開始竊竊私語,眼珠子瘋狂轉動尋找武器。
楚柯玉低罵道:“愚蠢。如果于新文真的被洋娃娃取代,那現在的人類才是真正的洋娃娃,而現在的洋娃娃則是人類。”
殷瀾也看出來了,皺着眉道:“他想害死我們所有人。”
當人類失去同類信任值,人類将喪失神智成為洋娃娃,而洋娃娃徹底取代人類成為人類。
因此,男爵這個檢驗方法是無效的。
因為不管人類有沒有被取代,傷害的只會是人類一方。
只可惜現在的人類六神無主,病急亂投醫,根本無暇細想。
他們看到其中一人腹部混着棉絮,就認定此人是洋娃娃,堅信這個辦法是有效的。
李書南急忙去于新文身側,捂着對方心口的血。
心髒受創後人不會馬上死,李書南有些驚慌。
男爵分明可以不刺這樣的要緊部位的,為什麽非得刺心髒口?
于新文的生命值本來就不高,加上男爵那麽一下,會沒命的……
男爵給了盛淨一個眼神,盛淨蹲下了身子,手掌在于新文的胸口上方。
他閉上眼,面色慘白、肩膀發抖,他的神情痛苦到沒有邊際,仿佛五官都要扭曲。
相對的是,于新文胸口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修複。
衆人立刻向望着神一般的眼神望着男爵,這像是個奇跡!
“男爵大人,你就是我們的神,你就是我們的救星!”
“你一定可以帶我們離開這該死的世界的。”
“男爵大人,求求你了,一定救救我們。這些洋娃娃簡直該死,該死,該死!”
所有人都在追捧男爵,這個世界大部分是新人,很容易被帶着節奏。
即便是李書南這樣的B級選手,也不由自主對男爵産生了心理依賴。
近距離觀察下,他看着男爵的治療師唇瓣幾乎發黑,他有些訝然,卻不敢吱聲。
懷中的好友已經醒了,盛淨趔趄地起身。李書南原以為盛淨能夠站穩,沒想到的是,盛淨摔倒了。
這一倒像是再也起不來似的,盛淨似是很痛苦,呈彎蝦狀在地上無力呻.吟。
而盛淨的搭檔,正在接受萬人簇擁。
盛淨的五髒六腑都在抽疼,好似有人将他的經脈用斧頭砍斷,又用鐵錘砸爛。
尤其是他的心髒處,如同被粗糙的物體捅穿,裏頭卡上了碎石子,傳來細細綿綿的如針紮的疼痛。
甚至有人覺得盛淨攔了路,将其一腳踹開。
這點疼痛對此時的盛淨來說不算什麽,他像是一條流浪狗在原地躺着。
直到有陣陣緩慢低沉的腳步傳來,那人蹲下了身,身上的味道清冽好聞。
盛淨有些恍神,睜開眼,卻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明明是治療,卻需要以犧牲的方式。這樣的治療方式真是殘忍。”
盛淨面色一僵,本就發青的臉色如同豬肝色難看。
尹鶴伸手撫着盛淨被汗水沾濕的發絲,将其光潔的額頭露出,眼神似是憐憫,又似是可悲。
今早盛淨來訪,是尹鶴的意料之中,也确實讓他有些意外。
讓一個怯懦膽小的人主動踏出這一步,不僅需要強大的勇氣,還需要堅定的決心。
在這件事上,盛淨沒有再選擇退縮。
不論什麽時代,勇士總是會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
“我不會食言的。”
青年的嗓音柔和輕緩,比這世上再珍貴的藥劑還要讓他舒适。剎那盛淨似是感受不到疼痛,淚腺無法控制地分泌液體。
溫柔的指尖在盛淨面上游離,同時,耳畔響起青年蠱惑的聲響。
“你害怕死亡嗎?”
盛淨搖頭:“我不怕。”
這聲音與盛淨以往的大不相同,他以往說話時口齒不清,很難說完一句成型的話語。
可現在他的吐字清晰,甚至迸發着無法動搖的決心。
盛淨從不畏懼死亡,因為他早就近距離接觸過死亡,不論是自己、又或是別人。
更何況他的每一天都與死亡無異。
“那你害怕疼痛嗎?”尹鶴又問。
“我不怕。”盛淨說。
“如果痛到生不如死呢?”
“那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