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陶
上午八點。
出租車抵達目的地後,陸逢燈沒問價錢,直接從身上掏出幾張票子塞給了前方的司機。也不等別人反應,他就直接推門下車走了。
司機雖然一大早接的是個長途開車的生意,但也要不了這麽多錢。不過一會兒怔愣的功夫,客人就已經走得無影無蹤,連找的零錢都不要。
他搖了搖頭,将車開出了這片路。
開車的嘛,難免遇上那麽幾個怪人。
這一整條路都十分熱鬧,臨街的店鋪林立,做餐飲的,做美甲的,打印的,理發的,應有盡有,勤快的店主們這個時間段大多已經開門掃撒。
整條街的裝潢看起來半新不舊,招牌發黑,路面也暗沉沉的。用來排水的一長排長方石塊中有一兩塊松動了,踩上去前後晃動,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會兒還是吃早飯的時間,當街飄來包子油條,面條豆漿的香氣。早餐店的門口還排着隊伍,大堂裏也坐着不少人。
陸逢燈在熱熱鬧鬧的人聲中走了一小段路,最後抵達一個小區門口。
這小區一看就是二十多年的老小區了。從外面看,房子低矮,最高只有八層,牆面發灰,顯露出陳舊的氣息。
不過小區的大門還算敞亮,安保也還可以。門口有監控,分為伸縮大門和供行人出入的小門,除了車輛,行人出入無需刷卡。
崗亭坐着的保安看着六十歲上下,精神飽滿,正在跟旁邊的人談天論地。這會兒他望見陸逢燈,大概是因為對方看起來安全無害,大爺的目光也沒多作停留,而是很快轉了回去。
陸逢燈就也順勢坦坦蕩蕩地走進了小區裏。
他擡起頭,在一棟棟老舊的居民樓間找到九棟,徑直進了單元樓。樓道裏空間狹窄,灰撲撲的,臺階的邊緣還有不少破損。這會兒樓棟裏的人該上班的已經去上班,該上學的也去上學了,單元樓裏沒什麽人出入,陸逢燈一路上到了五樓。
他伸手敲了敲樓道口對面的房門。
沒有人應答。
陸逢燈又繼續敲了一會兒,仍然無人應答。
這種老小區的門是雙層的,外面是一道薄薄的,有很多镂空花紋的鐵門,門後則是一道木門。
如此脆弱的防禦,徒手就能拆開。
正當陸逢燈認真思考自己是否要就地拆門的時候,裏面終于傳來了一聲老大爺的喊話:“我上廁所呢!這麽急,誰啊?!”
陸逢燈提高了點聲音,應道:“陸逢燈。”
他話音剛落,門內随即傳來一陣乒裏乓啷的聲響,似乎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緊接着,又是一陣男子的哀嚎。
過了一會兒,急切的腳步聲不斷接近門口。
終于,鐵門後的木門被拉開了。
一個瘦小的老頭站在鐵門後,隔着镂空的空隙與陸逢燈相望。
老頭臉上溝壑縱橫,穿着白色背心,踩着涼拖。他面色嚴肅,眯着眼睛,似乎在仔細地觀察。
陸逢燈不認識對方,之所以到這裏來是遵從了實驗室的囑咐。不過對方應該認識自己,不然也不會打量這麽長時間。
還瞳孔驟縮,呼吸略微急促,體表的溫度升高了一攝氏度。
一般來說,人體處于這樣的生理狀态時,如果不是在生病,就是心情激動。
陸逢燈泛着紅光的眼珠重歸漆黑,收起了自己的掃描檢測。
好在對方也沒有維持這個狀态多長時間,很快就打開了鐵門,把陸逢燈讓進來。
屋裏的設施和居民樓的陳舊十分匹配,客廳的地面上蓄了一小灘水,旁邊電視櫃上放着的水壺壺身凹了一小塊進去。
一看就是剛剛在房內摔的。
不同于臉上嚴肅的溝壑線條,老頭的語氣倒是很和藹,絮絮叨叨:“陸逢燈是吧?那邊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姓陶?你喊我老陶就行了。你的身份特殊,外面肯定還有人在追蹤你。不過你放心,進了這裏,他們就找不到你了。就算他們知道你在這,想來抓你也不容易,現在可是法治社會。”
陸逢燈點點頭。
老陶繼續道:“你的身份是個大問題。現在做人不能當黑戶,不然幹什麽都麻煩得很,明天我帶你去辦個身份證,還得買個手機。”
陸逢燈道:“我有手機。”
老頭被垂下的松弛眼皮子遮住的小眼睛登時瞪圓了:“你有手機?!”
他聽到這裏,立刻背着手圍着陸逢燈轉悠,模樣活似在盤問幹了壞事兒的熊孩子:“你哪兒來的手機?”
陸逢燈道:“有個人送的。”
老陶怒道:“別人送你就接?!那邊沒教過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嗎?”
陸逢燈仔細回想了一下,确定道:“沒教過。”
實驗室教他的是不要先對人類動手,動手也要留有餘地,不可以打的人當場去世。
老陶:“……”
老陶苦口婆心:“你才出來幾天啊,就有這麽熟的人了?你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嗎?他為什麽要給你手機?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萬一手機裏有炸彈或者追蹤器咋整?”
陸逢燈把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認真地一一回答道:“我出來十四天了。對方叫顧雪中,不知道家住哪兒。他說因為我在靈異事件裏照顧過他,又看我沒有手機,就送給我了。手機我查看過,不可拆卸也沒有拆卸痕跡,耳機孔,插電孔,音響孔都沒有可疑的東西。”
他說到“靈異事件”時卡殼了一下。陸逢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經歷,只能以最快速度從自己的詞庫中搜索了一個相近的詞彙出來。
老陶:“……”
老陶的氣焰一下消了下去。
老頭手也不背了,從電視櫃上拿把蒲扇搖了搖,嘆道:“是我小看你了,沒想到你還挺謹慎的。行吧,既然有人送了,我剛好也不破財了。明天就辦個身份證,再順便開個手機號就行了。”
陸逢燈點點頭。
老陶沒有問他靈異事件的具體情況,這讓他覺得奇怪。但是別人不主動問,他也就不主動解釋,只道:“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些靈異事件。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有時候可能會不在這裏。”
根據今天淩晨他的經歷,以及後續的新聞報道,還有那機械女聲的話,陸逢燈判斷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麽結束了。
說不定過段時間,他還會經歷類似的事情。而至于這樣的事情會什麽時候發生,有沒有什麽觸發點和規律,陸逢燈現在一概不知。
目前他唯一觀察到的就是,副本內外的時間流速幾乎是一比一。淩晨那個副本比較簡單,就花費了一個晚上。如果遇到比較棘手的,他消失的時間可能會更久。
老頭一揮蒲扇:“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跟我解釋。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你是年輕人,想去哪兒去哪兒,不用遮遮掩掩,走前記得打報告和事後記得回家就行。雖然你的身體材質有些特殊,但是誰能保證仿生人不會夢到‘女鬼’呢?”
“我也年輕過,我都懂,”老陶促狹地沖着機器人擠了個眼睛,“為了方便你我,咱們對外得有個身份。要是這小區裏的老頭老太太誰問起你來,你就說是我外甥,是個自由攝影師。平常沒事窩家裏,有事跑外景,你看行不?”
陸逢燈沒有意見。
實驗室最後留下的囑托是讓他來找老陶,但是沒說讓他找老陶幹什麽。那自然是老陶怎麽說,他就怎麽做。更何況,對方給出的解決方案也很實用。
雖然老陶好像誤會了什麽。
他作為機器人,真的不會做夢。
“行了,老楊頭他們還等着我去下棋呢,中午的時候我再回來。你想幹啥幹啥。裏面那間屋子是你的,被褥床單都在櫃子裏,自己鋪。冰箱裏有牛奶雞蛋,還有肉,你要是餓了,會做飯自己做,不會做就吃點水果,中午等着我回來再做。”
老陶一邊說着,一邊風風火火地往外走。臨到門邊了,他又折回來,補充了一句:“WiFi密碼在牆上,至于手機你就自己摸索,我不教了啊。年輕人學東西可比我這老家夥快多了。”
說完,老陶就從門口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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